第六十五章 三朝,蠢蠢欲動(上)

字數:3900   加入書籤

A+A-




    巍峨壯觀的三朝府邸高高地矗立在南京府城郊的紫金山上。一座座龍樓鳳闕,或紅牆遮擋,或綠竹掩映,依山勢錯落有致地散布在溪流縱橫的峰巒間。方圓數十裏雲樹蔥蘢、氣象氤氳,彎彎曲曲的盤山道,一層層的大理石階蜿蜒曲折直通雲天,一入山便使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這裏原是南宋舊址,徐仲接手之後又煞費苦心大加修繕,經過近三十年的經營,早已不是它原來的模樣了。

    後山修造的一排排隱瞞著的大石屋,是三朝的財庫,裏邊的金、玉、珠、寶、瑤、珙、璧、圭疊積如山,庫房旁鑄錢司的作坊裏還在日夜不停地化銅煉錫。武庫裏已貯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可是劍、刀、鐵、鉞、矛戟、弓矢、槍、戈、燧、炮,都還在不停地鑄造、更新。在銀安殿兩旁的一個個廊房裏,設著兵馬司、藩吏司、鹽茶司、慎刑廳、鑄造廳……一切都按先朝廷建製設置,不過簡化了些,變了變名字。

    山下高大的仿漢闕向四處延伸,北通平涼,西接西北三朝,東連黔粵,南抵緬交……所有這一切,構成一張絡,而牽動這張大“網絡”的中心人物,便是三朝的中心人物之一,徐仲。

    三朝,顧名思義,一共有三位王上——徐仲,黃精忠,白辰逸,分散在三朝雲南,廣東,南京三處要地。這三人原本皆是獨霸一方的豪強世家,後來在百年紛爭之時為求自保便結為一國,團結的力量是無限大的,“三朝”便在這腥風血雨的大陸上僥幸存活下來。來自不易的和平,百姓更加珍惜,三個臭皮匠,定個諸葛亮的觀念更深入三朝百姓的心中——三位王齊心協力,故鄉才得以安定。久而久之,這種神奇的製度紮根於這片土壤之上,一個國家,分而治之,三王各自治理管轄的區域,互不幹涉,倒成了百姓們喜聞樂見的事情。

    隻不過真正到了關鍵時刻,還是需要三位王上一定拿定主意的,這也是三朝秘而不宣的規則。徐仲此刻正坐在銀安殿西側王府花園的列翠軒前觀賞歌舞。和他並肩而坐的,一個是從廣東鎮守之地秘密繞道而來的黃精忠,一個是已經從雲南來了半個月的三王白辰逸。他們已在這裏磋商、觀看了兩天,各方的情報都匯集得差不多了。“二位賢弟都看過了,”徐仲微笑著轉臉對白辰逸道,“我這裏怎麽樣?”

    ”太美了!”白辰逸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草坪,毫不掩飾他的癡迷神色,襯得一張俊朗也傻乎乎的。徐仲府上最漂亮的兩個舞姬四麵觀音和八麵觀音正在演“天女散花”,舞得長袖飄飄,蓮步輕移,翩若驚鴻,蜿若遊龍。

    白辰逸看得出神,手上把玩的玉件兒差點掉落在地,竟像沒聽清徐仲的問話,格格笑道:“這還用大哥問?真是一對兒人間尤物!”

    旁邊的黃精忠很討厭白辰逸毫不掩飾的好色樣子,聽他話不對題,忙岔開道:“我雖來得遲些,昨日看過大哥這裏的局麵,真像是幹大事業的,恐怕辰逸兄那裏也未必有這麽多的軍馬糧餉!”

    白辰逸仍然心不在焉、讚不絕口地笑道:“美人香草,香草美人,這是多好的局麵!都說江南女子溫婉可人,今日也算是明白幾分了。”

    “是吧,是吧。”白辰逸的好色神態倒是很合徐仲的意,徐仲不由得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道,“這可是我千挑萬選來的美人,放眼整個大陸,也找不出幾個來。”

    “非也。”白辰逸想了想,徐徐道來,“這妙齡少女,好比鮮花,有的淡雅寧靜,有的嬌豔如火,有的高貴神秘,總的來說,都說千嬌百媚的。但隻有精心栽培,插到合適的花瓶中,才能綻放出最美的模樣。”

    “這兩位姑娘也許之前並不十分出奇,但是大哥調教的好——請了師傅教琴棋書畫,有肯花重金打扮,自然是不同於那些胭脂俗粉了。”

    “哈哈哈,是這麽個理。”馬屁拍到了點子上,徐仲不住點頭稱讚,“我這一輩子沒別的壞毛病,就是貪戀女色。如今年紀大了,但是啊,哪怕是看著也是賞心悅目啊。”

    ”隻是現在,正是為難的時候啊,兩位也要想想法子才是啊。”黃精忠對美景美色都看不進去,憂心忡忡地說道。前幾天自家侄子見了齊王蕭稹後,便托人快馬加鞭地送了封信來。寫了齊國的近況和蕭稹召見他們的場景,字裏行間裏流露出對蕭稹的讚美之意讓他心裏很有點犯嘀咕;本來對徐仲,白辰逸的實力,他充滿了信心,現在有點把握不定了。

    書信裏詳細描寫的蕭稹的豁達風度對他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給他的印象太深了,並不像徐仲說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兒。想了想,黃精忠笑道:“聽說那傅師行僅受到革職處罰,說不定還要重用,有人傳說要把他派回廣西來。你們二位可要小心一點兒。”

    聽了“傅師行”三個字,白辰逸微微一怔,先前的浪蕩之氣一掃而光,玩味說道:“這人稱得上是個人物,除了會寫幾篇馬屁文章,軍事上也能來幾下,是一塊扭股糖,沾惹不得。”

    徐仲聽著,不禁微笑道:“這不要緊,傅師行我有辦法對付,你們放心好了。”

    “好,”白辰逸咧嘴笑道,舉起酒杯,“有大哥擋著,這些破事兒咱們就不參合了,還是好好享受一番才是啊。”

    黃精忠一向以儒將自許,很聽不慣白辰逸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談,輕聲一笑說道:“辰逸兄,大意不得啊,這個傅師行,可在你的地麵哩!”

    “二哥果真把我白辰逸當作酒色之徒了!”白辰逸看看徐仲,黃精忠,忽然噗嗤一笑,“我這人幹什麽事便想什麽事,這會子坐在這裏看戲,就要把心思用在‘色’上;等日後真個境內有事,自然要一心用兵。和文人碩儒打交道,我就將心思用在‘道德’‘文章’上。熊掌吾所欲也,魚亦吾所欲也,我偏要二者兼得,豈不妙哉?傅宏烈嘛,雖有才華卻不通世故人情……我隻向大哥借一個人便能對付!”

    “誰?”徐仲吃驚地問道,黃精忠也訝然地注視著白辰逸。

    “徐士榮!”白辰逸仍嬉皮笑臉地答道,銳利的眼神卻是不容忽視,“傅師行的把兄弟,把他出賣的知交好友。”

    “徐士榮有公務出去了。”徐仲從容答道,心有靈犀似的對著白辰逸擠擠眼睛。黃精忠倒是真的對白辰逸刮目相看,誰料他竟有如此一招,正是所謂胸有城府之嚴,心有山川之險了。

    自從這個少年與他的族人第一次出現在徐仲,黃精忠眼前,第一次衝鋒陷陣,一直到後來三家共同建立三朝,徐仲一直都看不透這個少年的本性,他喜好什麽?有什麽惡習?又究竟有多大的野心?他一概不知,但是少年時而流露出的銳利又帶點邪氣的眼神,以及族人們強大的道行和出色的身手,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徐仲——這個少年,這群強大的族人,是能與之並經作戰並且活得到最後的人,此時此刻,他更加確信這一點。

    徐仲不由得欠欠身子,笑道:“想不到賢弟這會兒才真人露真相!我還以為長時間的和平讓你懈怠了呢?看來是我多心了。聽人說,你在雲南生吃人肉,大肆捕殺凶猛野獸,可是有的?”

    “那是有些誇張了!”白辰逸冷冰冰說道,眼裏的邪氣四散開來,“此乃禦兵之道也!我手下的兵卒多是從山上收編來的土匪,我不凶悍殺人,他們肯服我?——無毒不丈夫嘛,我這塊荊山璞玉,隻好裝成一個山大王了。至於野獸麽,倒是用來提升道氣的道具而已,沒什麽了不得的。”說罷仰天大笑。

    這樣的心術太可怕了,黃精忠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這個姓白的,上山半月有餘,滿口胡話,舉止荒唐,連老奸巨猾的徐仲都被瞞過!但這又何必呢?黃精忠略一沉思也就明白過來,白辰逸喬裝癡愚,是在等自己,觀察自己!他又偷眼瞧了徐仲一眼,徐仲卻似全不在意,不但不責怪,反而十分高興。徐仲原來擔心雲南局勢在捉摸不定的白辰逸手裏難以維持,現在他的顧慮一下子解除了。

    “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們就談談正事吧。”徐仲興奮地立起身來吩咐左右:“請玄初先生,還有夏國相、周乘他們也來!”說著又對黃精忠,白辰逸二人笑道:“你們不是說四麵觀音、八麵觀音是絕色嗎,請再觀賞一下十姊妹們的演技吧!”說著便拍了拍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