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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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晉冕上旒珠顫動,欲脫弦而落。他恐上眉梢,一抹陰雲縈繞心頭,好似再過一時半刻便要大權旁落。
“咳咳…”他心火一焚身子便不適,難受得咳嗽起來。為一個死人鳴冤,擺明是挑事了。
——“當年晏帝伐僚,回途遭遇匈奴襲擊,境外屍橫遍野,晏軍無一幸存,酈兵死傷數萬。晏帝落入匈奴之手,問宸王當時流落何處?”
這個問題道中要害,乃雪中送炭。有魚道:“我被遮目塞耳,關在牢房裏,之後才落入鹿州天牢。”
——“便是說宸王當時不在匈營,亦不在晏營,而在酈營?”
舒晉眉頭越擰越深。
——“會不會有第四方?”
——“最好有第四方,不然宸王從酈營輾轉晏營,其中千絲萬縷怕是捋不清咯。”諸侯不敢明明白白刺破舒晉,但此言一出,估計已沒退路了。
酈臣辯駁道:“不必含沙射影,你們不就是想抹黑陛下麽!宸王雙腿沒折,自個逃走又不是沒有可能,何必扯牢獄一通。”
有魚:“你的意思是我自個跑回晏營任人宰割?”
酈臣當即啞口。
舒晉雖是君主,但封淡淼未除,意義上隻是暫立,威懾力不能與真帝王相提並論,與諸侯辯話不得不客氣三分。“朕已說得明明白白,封淡淼當時入我麾下是為牽製晏帝,宸王若在酈營,朕便能聯合北僚共抗晏帝,何樂不為。”
虞米糯躬身站出來,低低的垂著頭。“我為晏帝鳴冤!”
有魚大驚,他相信虞米糯真心相待自己,可從不敢指望他站出來指控舒晉。虞米糯要麽誇誇其談,說辭不痛不癢,要麽會心一擊,置對方非死即殘。
舒晉感到不安,額角的汗珠大股大股滑落。他有感觸,虞米糯不敢抬眼看自己,是真真要賣了他!
虞米糯:“晏帝當初數陛下十項罪名,並非捏造,實乃有之。其中勾結匈奴便是。”
這個罪名若是落實,舒晉將徹徹底底翻不了身。
虞米糯:“那年陛下剛任酈王,與匈奴商賈來往密切,道是交易香料,而後陛下大病一場,我入宮為陛下治病,酈太醫院應有記檔。”
舒晉咳得更厲害了,似乎是命裏一種本能的暗示,暗示老爺子放過他。“咳咳…咳,中原香料不能治我病疾,我外域求藥有錯嗎!”
“於是陛下中了匈奴的莄棘之毒。區區商販豈敢冒犯陛下,陛下該是得罪了單於。”
舒晉怒道:“既道我得罪單於,又何故說我勾結匈奴!”
“因為陛下與單於在聯手中出現了分歧,單於不滿,下毒懲戒。而後便有晏帝遇襲一事。”
柏通:“匈奴是趁火打劫。宸王覬覦帝位,令你來強加是非!”
虞米糯:“我有無說謊,去問單於便知。陛下若敢去請,我便敢等。”
柏通:“笑話,匈奴巴不得中原起內訌,哪怕陛下沒有,單於亦會說有。”
“那便隻能揣測了。當初晏帝兵先到晉酈,後才訴陛下罪狀,陛下反訴晏帝十罪,隨即應戰,一招金蟬脫殼逃出生天,可不是亂兵該有的素質。陛下為什麽會早有準備,早料到晏帝來襲?還是故意挑事,等晏帝先發製人?”
舒晉:“晏帝當時已吞蒙地,掃蕩我晉酈是遲早的事,朕總不至於束手待斃。”
“所以陛下任封淡淼為大元帥,攻占了鹿州,鏟除了晏帝,便有了今日。這麽說來,陛下跟幽王確有幾分情深義重。”
拐拐繞繞又回到這個問題…
舒晉幾乎是怒吼出來:“朕跟他沒情分!”
有魚見縫插針:“我跟他也沒情分!”
虞米糯饒有意味地歎了口氣:“沒情分便沒情分罷。宸王挨了這麽多年非議,到頭來從幽王身上得到的好處還不及陛下從幽王身上得到的九牛一毛。”
有魚想起那年封淡淼為救舒晉、自己險些被勒死一事,不禁心寒,這分“曖昧”是時候亮出來了。有魚道:“黔兵人人皆知,那年我攻打黔倉,封狗棄我不顧,就是為救陛下!我可羨慕陛下,不僅尉矢對你生死相隨,封狗都拜倒你石榴衩下。”
酈臣火起:“宸王請注意自己言辭!”
“我嫉妒,我就要口不擇言。封狗城外為我垂釣兩年,我還以為他對我用情多深,原來他對陛下才是至始至終!”
“噢!噢!!”魏王一驚一乍起來,不由自主四肢狂顫,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我看明白了,宸王是一廂情願!宸王愛慕封狗,封狗愛慕陛下。陛下利用封狗從宸王手中騙取了諸多的利益!”
“沒錯,封狗就是在色/誘我!”有魚終於跟他同仇敵愾了,一氣嗬成,“騙走我的兵符又騙走小惢給我的玉佩,然後伐齊幽,再令諸侯追責於我。陛下你夠陰險的啊!”
有魚淚流滿麵,如喪考妣,仰天長嘯:“老尉啊,你在天之靈可看到這肮髒的交易了!啊~”
舒晉才是懵了:“無中生有,滿口胡言!來人,來人…”
侍衛圍上有魚,諸侯擋住:“陛下要對宸王做什麽?”
舒晉腦門青筋凸起,怒不可遏:“拖去太醫院吃藥!”
有魚死乞白賴抱住諸侯的腿:“我不吃藥,陛下會下毒,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給我下毒了!”
舒晉給有魚磕泥丸的事跡早已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賴不得有魚這會子冤枉他。
諸侯衝侍衛吼道:“退下!”
侍衛退去,有魚才消停下來,淚眼“婆娑”地瞪了舒晉一眼,舒晉頓起一身麻。
周常察時機已到,站出來道:“末將也要為晏帝鳴冤。”
事情越發不可收拾。周常一出,柏通預感會是致命一擊。
周常:“伐晏之戰時,陛下被晏軍圍堵橫道,宸王調兵相助,豈料晏帝集兵瞿水,將黔軍殺個片甲不留。晏帝為何不直接拿下酈兵,反而舍近求遠圍剿黔兵?其中是否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晏帝亦中了他的邪!”有魚差點脫口綴一句——磨人的小妖精。
柏通:“那隻能說明晏帝誌不在晉酈。”
周常:“但我知晏帝不會蠢到拋下王陽,讓他白白犧牲。柏先生你足智多謀,不如告訴我你是以什麽妙計支走晏帝的?”
“你…”
柏通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有魚,察覺這樁事並非突發其然。
有魚抹一把亂糟糟的眼淚,站起來道:“我來告訴你們,是陛下委身晏帝,換晏帝先伐我。這是我跟陛下、晏帝的私仇,一些拉拉扯扯、不倫不類的齷/齪事。諸位願意聽便隨便聽聽。”
有魚有息事寧人的傾向,周常不再逼問。
舒晉臉色已經青透了,好在他表情不豐富,不然一定百花齊放、姹紫嫣紅。“鬱有魚你再敢抹黑朕,莫怪我手下無情!”
“你何曾對我留過情?晏帝都告訴我了,在山洞裏。你我心知肚明,說出來有損陛下名譽。”
魏王:“晏帝告訴你什麽了?”
有魚:“無他,告訴我陛下色/誘了他。”
柏通:“我看你分明是想把晉奴拽下來,自己做皇帝。”
“老頭,你再那麽說可別怪我落井下石。”
舒晉聽得出有魚話裏有所警告,有魚既然知道真相又有所保留,一定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舒晉袖口探出一根銀針,有魚再也留不得。尉米一事如果被抖出來,眾口鑠金,他會遺臭萬年。
有魚走上台階靠近舒晉,腕上的表便滴滴做響,不停提示【弑君】任務。
舒晉聲音細微:“你眼睛不盲。”
“我眼睛盲不盲你不清楚嗎?你現在最好的下場便是我既往不咎。”有魚揚起一抹致勝的得意,然後轉身麵向眾人。
“仗我眼盲以為我好欺負?都是同流合汙的人,誰他麽潔身自好!”
諸侯驚詫,還以為有魚要教訓舒晉,以平奪“夫”之恨,不料是一概訓斥。
有魚一把推開舒晉,盛氣淩人地坐到龍椅上。“我是想當皇帝,可誰不想當皇帝?不想當皇帝就老老實實做臣,還委屈你們了!”
一個穿太監服的把穿帝袍的給擠了出去。
舒晉忍一口氣,攜毒針的手剛剛抬起來,整個人便被有魚一巴掌拍倒,旒珠劈裏啪啦的散落一地。
“我是小人,我厚顏無恥。諸位又光明正大到哪去,不都是見不得別人當皇帝。”
諸侯躁了:“宸王若身正名順、豐功偉績,我們一樣臣服於你。可你也不省省自己那副模樣!”
有魚除了皮囊不堪為帝,其他功績不比舒晉低。
“我哪副模樣?”
——“你穿閹黨的衣裳。”
“這不正說明我表裏如一嗎,好過你們道貌岸然。我是行跡鬼祟,可你們事不多磨,拿住我就立馬定罪、冠我竊國之名,把我死裏逼。”
——“玉璽在此,證據確鑿。我們隻是表達最直觀的判斷!”
“你們的直觀不是先質疑玉璽的真假而是先落實我罪名?以此為契口對我妄加猜忌。好振振有詞啊,這玉璽我特麽自己造出來把玩的!”
“……”
有魚這一回頭槍殺得諸侯措手不及。
工匠前來查驗玉璽,證明是假的。
部分諸侯已無顏反駁,還有部分頑強抵抗。
——“私造玉璽亦是死罪!”
那該死的便是舒晉了。有魚回頭看舒晉一眼,那臉色不可名狀。
“諸王別急著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撇一旁呀,不如先承認你們有敵我之心。”
——“你…”
“你什麽你,無話可說了?”
有魚優哉遊哉站起身,拾起龍案上的信紙,念道:“‘得手乎?兵至淮上’…”
這確確實實是黔幽互通的信函,誰能料到這唯一真實的證據成了有魚翻案的關鍵。
“這封信的意思,是我把玩一個假玉璽還要告知封狗我得手了?然後黔幽苟合,我要江山他要玉璽,好天/衣無縫的邏輯!陛下的‘早察異常’不會是蓄謀已久、當真想要我的命吧?”
——“是晉氏的陰謀!”
朝堂上嘩然一片,矛頭統統指向了晉氏。
柏通死撐道:“宸王造假玉璽騙封狗有何說不通。”
“老頭,你真該好好問問你的好侄孫。”有魚揚了揚眉,點到為止。柏通敢繼續較真他便敢戳。
柏通驚詫地望向舒晉,舒晉無力的合上雙眼。私造玉璽和偽造信函,舒晉必須擔其中一個罪名。
舒晉示弱,柏通無力回天。
不明真相的酈臣逮住有魚要同歸於盡。“宸王你私造玉璽,該如何作罰!”
“我想造玉璽天經地義。本想讓你們酈王在龍椅上多坐幾天,怪你們酈王自己坐不住。”
酈臣:“你什麽意思!”
——“報!晏人聚兵五萬,已至鹿州!”
諸侯一聽驚慌失措。“晏軍殺來了,複仇來了!”
有魚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下了,心道:來得真是時候。
他不用再擔心說不過舒晉還打不過舒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