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不殺笨蛋
字數:4554 加入書籤
時間在指縫間悄然而逝,陽光雖經枝葉的篩漏、風兒的吹拂,已漸漸沒有那麽熾熱了,但時值盛夏季節,拋灑在方衝雲身上的時候,他仍覺得很燙。
尤其頭頂上,正火辣辣的燙。
他的額上也已積滿了汗珠,但他絕不敢去擦拭,因為他怕自己的手稍微一顫、一抖,那把抵在他胸口上的桃木劍,輕輕往前那麽一送,他的心髒上就會多個窟窿。
他當然還不想死。
若是在以前,他也許會努力一試,但一想起那碗口粗的大樹整齊劃一的切口時,他就立刻打消了這念頭,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絕沒有那棵大樹結實。
額上的汗珠當然沒有停下來,反而越集越多,有的甚至已流到臉上,淌入嘴裏。
但那可惡、也可恨的混小子卻仍盤坐在那裏,非但不動,簡直穩若馨石,靜如泰山,看樣子就算再讓他坐個三五百年,他也絕不會動一下。
方衝雲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又隻能急、隻能想,卻絕不能動,也不敢動。
這不但是種痛苦,簡直就是種煎熬——痛苦的煎熬。
幸好這種煎熬終於熬到頭了,因為短發白衣人終於又緩緩開口了。
他幾乎有這麽一種衝動:想歡呼著去把抵在他胸口上的那把桃木劍拿開、移掉,然後熱情地去擁抱對方一下,因為他覺得短發白衣人說話時的確比沉默時要可愛多了。
但此刻短發白衣人說的話卻並不可愛,非但不可愛,簡直可恨,可恨的要命。
“我隻奇怪像你這種人怎麽會活這麽久的,人有沒有影子這回事都不懂。”
說完,還長長歎了口氣。
這歎氣聲,在此刻方衝雲的耳朵裏聽來,實比任何諷刺的話都致命,都刺耳。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剛才短發白衣人讓他抬頭去瞧的是影子,一個人若在太陽底下有影子,又怎麽可能是鬼魂呢?而他傻傻的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現在很氣憤,但更多的是羞愧,短發白衣人的確並沒有說錯。
難道我能活到現在,靠的是運氣?
他開始對自己的人生有了質疑。
短發白衣人卻在他的質疑中緩緩接著道:“我不殺你。”
隻有這四個字,多一個字都沒有,看來對方的確是惜字如金的人。
方衝雲並沒有心情去仔細揣摩這個,他在意的隻有一件事,想起這件事,他也立刻就問短發白衣人:“你不殺我?”
短發白衣人道:“我不殺笨蛋。”
方衝雲的臉色已變了,有人罵他是“淫賊”,也有人嘲笑他是“禽獸”,更有人譏笑他是“敗類”,但從來沒有人說他是“笨蛋”。
罵他是淫賊的,已被他給醃了,嘲笑他是禽獸的,也被他給弄殘了,譏笑他是敗類的更慘,直接被他給捏碎了喉嚨。
說他是“笨蛋”的,也就是現在用劍抵在他胸口上的混小子,雖然還活著,但他心裏已暗暗做了決定:雖然你不會殺我,但我並不感激你,隻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在他正暗自發誓的時候,短發白衣人又道:“我當然也不能就這樣饒恕你。”
方衝雲心裏一緊,道:“那你想怎麽樣?”
畢竟他還想活著,所以語氣也已不知不覺中軟了下來。
短發白衣人道:“你放解藥,我放劍。”
方衝雲奇道:“什麽解藥?”
隨即他恍然大悟,接著道:“原來你說的是聖女水,我不是配毒的人,所以也從不帶解藥。”
短發白衣人道:“聖女水?”
方衝雲一愣,他不能不愣,聖女水這麽出名的毒藥,對方竟然不知道,也難怪他要驚奇了。
也隻是一愣,他隨即解釋道:“聖女水是湘江大俠李隨風研製的天下奇毒。……”
短發白衣人忽然截口問:“湘江大俠?”
說到“大俠”兩個字的時候,他忽然加重了語氣。
與此同時,方衝雲也忽然覺得抵在胸口上的那把桃木劍突然間加重了力道,他的心也跟著緊了一緊,下麵想說的話也隻好咽了回去。
他還是依舊保持前傾的姿勢,那雙定格在空中許久已變得僵硬、麻木的手,本來要緩緩收回的,但現在卻已不敢亂動,他咽了口唾沫,才又小心翼翼地接著道:“是湘江淫賊李隨風。”
短發白衣人又道:“你以後稱呼他什麽都已無所謂。”
方衝雲聽了,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短發白衣人緩緩、也淡淡地道:“這個人很快就會和閻王去下棋,和鍾馗做朋友。”
方衝雲道:“這……”
他再不濟也已聽出是什麽意思,所以已不必再說下去。
短發白衣人並沒理會他,繼續道:“我問,你答。答錯一句要你命,你懂?”
方衝雲趕緊大聲道:“懂,懂。”
短發白衣人略一沉吟,問道:“湘江離此有多遠?”
方衝雲道:“大概……大概一千多裏路。”
短發白衣人頓時陷入了沉默,也隻一盞茶的時間,又問道:“此毒有沒有別的方法可解?”
方衝雲也略一沉吟,道:“除了李隨風的解藥,也隻有男女歡愛這一途……”
短發白衣人似已不願意聽下去,打斷了他的話,道:“毒力能堅持多長時間?”
方衝雲道:“大概……大概半個對時。”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對方功力深厚,也許……也許可以多堅持一兩個時辰。”
短發白衣人忽然問道:“半個對時?那是多長時間?”
方衝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人竟連對時都不知道,難道他一直住在深山老林裏,從未和人類打過交道?
他想笑,但絕不敢笑出來,那把劍仍在,雖沒有逼人的寒意,但卻比寒鐵打造的劍更令人心悸,因為他已了解過它的威力。
不敢做更多的滯留,他趕緊道:“一個對時,是一整天,半個對時就是……”
短發白衣人忽然截口道:“好,我已知道。”
方衝雲目驚口呆,這真是個奇怪的人。
短發白衣人喃喃道:“半個對時,現在恐怕至少已過了四個時辰,去湘江已不可能,更沒有別的方法……”
方衝雲離得那麽近,當然能聽到,他忽然插口道:“你可以和她們……”
短發白衣人忽然冷冷地道:“我不問時,你已可以閉嘴。”
方衝雲也隻能閉嘴。
沉默,接下來就是可怕的沉默。
這人似經常和沉默為伍,否則怎麽能這麽耐得住寂寞?
方衝雲正漫無邊際的胡亂思索著,短發白衣人忽然又開口問了。
這次他不但問得奇,也問得絕,問的人也許並不覺得怎麽樣,可是聽的人幾乎一口血也將噴出來。
短發白衣人問得是:“現在是哪個朝代?又是誰在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