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對你不再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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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亂舞,閃電肆虐,怒視著芸芸眾生,仿佛不把萬事萬物毀滅,它們就絕不肯停下來。

    短發白衣人隻又瞧了一眼這愁煞人的鬼天氣,就緩緩垂下了首。

    他垂首去看右手握著、還在怒指方衝雲胸口的桃木劍。

    仿佛這劍是他的知己,是他的情人,又宛若這世上已沒有別的東西可瞧,隻剩下這把桃木雕刻成的劍。

    又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了口,卻不是回答方衝雲,而像是在敘述一件很莊嚴、也很肅穆的事情。

    “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陪你說這麽多話?”

    本在垂首流著淚的方衝雲驀然一驚,他緩緩抬起了頭。

    他沒有問,但那吃驚著的眼神無疑已替他作了回答。

    短發白衣人緩緩道:“我已不願再對你吝嗇。”

    他淡然一笑道:“所以現在,你無論問我什麽,我都會回答你。”

    這句說得更奇怪,方衝雲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短發白衣人忽然冷冷地道:“對死人我一向都不吝嗇,他們生前不管是做了錯事,還是壞事,鮮血都已替他們洗刷了一切。”

    方衝雲臉色再次變了,那本來就恐怖驚懼的一張臉,此刻更是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怕。

    他駭得一雙眼球都似快要突了出來,顫聲問:“你要殺我?”

    誰驀然聽到自己將要麵臨死亡,都難免要害怕的。

    因為死亡的本身就帶著種黑暗和恐懼的神秘色彩。

    短發白衣人卻隻是點了點頭。

    方衝雲駭然道:“你豈非已答應放了我?”

    短發白衣人道:“我的確說過這句話。”

    看來隻要是他說過的,他就絕不否認。

    方衝雲道:“可是你現在卻又反悔了?”

    短發白衣人道:“對於反複無常、堅持要殺我的人,我可以為他破例一次。”

    他又笑了笑,道:“反正我已為你破例過一次,自然也不在乎多加一次。”

    雖和對方說著話,他的眼睛卻一直未曾離開過那把桃木劍。

    方衝雲大駭道:“不,你不能殺我!”

    短發白衣人道:“哦?”

    方衝雲道:“因為……因為……因為……你還需要解藥?”

    短發白衣人歎道:“我的確需要解藥來救她們,但我卻知道你已沒有解藥。”

    方衝雲驚奇、也恐懼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已沒有解藥……”

    他的聲音突然中斷,就像是被人突然割斷了咽喉。

    他的額頭又不禁泌出了冷汗。

    短發白衣人忽然冷笑道:“你果然沒有解藥。”

    方衝雲冷汗悚然而落,囁嚅著道:“我……我……”

    短發白衣人截口道:“其實我剛開始也隻是猜測,但你若真的有解藥,豈非早已用來作交換了,又怎會說話這般吞吞吐吐的!”

    說到這,他突然一字字道:“更重要的是,對我來說,你全身上下已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方衝雲此刻簡直駭然若死,他發現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這人眼前就像是透明的,根本不值一提,一個人若已沒有秘密可言,他又怎能不驚懼,又怎能不害怕?

    盡管恐懼已侵蝕了他的身體,侵蝕了他的全部,似乎想把他僅剩的一點自尊和靈魂也一並侵蝕掉,可他還是不想死——這世上想死的人一向不多。

    所以他咬著牙,硬著頭皮,頂著呼嘯的西風,又大聲道:“你不能殺我!”

    短發白衣人淡淡地問:“這次卻是為何不能殺?”

    方衝雲連最後的一點自尊也已漸漸放下:“我……我……我……”

    他忽然靈機一動,大聲道:“我目睹了你**的經過,所以你才非殺我不可,因為你不想被別人發現這個秘密。所以……”

    短發白衣人道:“所以什麽?”

    方衝雲道:“所以對我根本就不公平,所以你若殺了我,就算死,我也死不瞑目。”

    這根本就不能算是個理由,也隻有無賴才會這麽說。

    短發白衣人心裏歎了口氣,看來一個人尊嚴放下時,連耍無賴都成了一種藝術。

    他能理解這種藝術,因為這藝術的出發點,是對方還想活命。

    方衝雲見短發白衣人有些猶豫,似乎已被自己打動,不禁喜上眉梢,追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短發白衣人卻在這時忽然抬起頭,刀鋒般的眼睛盯著他,厲聲問:“我既然要施**,為何還要戴著手套?”

    “這豈非多此一舉?”

    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他知道對方一定能理解,所以能省略的時候,他也絕不囉嗦一句。

    方衝雲說不出話了,他現在才知道對方有多可怕。

    他以為自己這一手來得很高明,殊不知對方更厲害,一針見血地就指出了重點。

    短發白衣人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方衝雲駭得連話都似已不會說了,支支吾吾地道:“你……你至少該……再給我……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

    短發白衣人突然冷笑道:“我給了你不止一次機會,就算是剛才,也已又給了你四次機會,難道還不公平?”

    方衝雲疑惑地問:“四次?”

    短發白衣人又點了點頭。

    方衝雲道:“我怎麽不知道?”

    短發白衣人道:“因為你是個笨蛋。”

    方衝雲又說不出話了。

    這時,烏雲幾乎已堆滿整個天空,到處都是黑壓壓、陰沉沉的,天色昏暗得像是已到了快要掌燈的晚上了。

    短發白衣人抬首瞧了瞧昏暗的天空,卻又立刻垂下頭來,道:“我既已答應不再對你吝嗇,就一定會做到。”

    他淡然道:“第一次是我從“伏倒”轉為“盤坐”之際,左手雖握劍不動,但右手難免要和腰部肌肉同時用力,支撐身子坐起,這時我背部破綻大開,你若在這時攻來,我該如何抵擋?”

    頓了頓,他又道:“第二次是我從“盤坐”變為“站立”之際,腿部和腰部的肌肉一定要同時協調,這時,不止整個背部都暴露在你麵前,連整把劍都因要隨時保持“刺著”的狀態,而不得不劍柄上移,劍尖卻隻能下斜,這種情況下,你胸口的壓力也一定會隨著大減,你這時若出手,我又該如何躲避?”

    停了一停,他繼續道:“第三次卻無疑是你最好的良機,我擰身、轉頭,把左手劍交到右手時,不但背部空門大開,就連胸腹的破綻都賣給了你,這時你若動手,我根本就沒把握能躲過去。”

    說著,他歎了口氣,為方衝雲在歎氣。

    方衝雲一直在聽著,對方每說一次,他的牙齒就緊咬一次,嘴唇的血漬也隨著多泌出一次。

    看來對方的話,實已說到他心裏去了,否則他怎會如此痛苦、這般懊悔地把嘴唇都咬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