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京中設謀阻懷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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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宣懷隻是個舉人底子,但自從投到李鴻章門下,得到李鴻章的一手扶持,又多年經管實業,就漸漸地出人頭地,成了朝廷大臣了,所以在朝中有些勢力。現在又有輔國公載澤撐腰,而且和大部分閣臣關係都好,所以他平時就不怎麽買******這個內閣總理大臣的賬,現在強行推進鐵路國有之策又是他幫著載澤,一手策劃的,而******雖不反對鐵路國有政策,卻覺得眼下國事維艱,近來明顯地主張緩行。所以,******和載澤、盛宣懷兩人在內閣裏就很不對味。

    盛宣懷讀了趙爾豐的奏折就覺得膩味,他怕這膩味的東西偏偏合這位總理王大臣的味口,所以他想,自己不先說話,就隻能是載澤來說了,別人還以為是載澤故意刁難******,想跟******爭這內閣總理大臣的位置;如果載澤不說話,******也許就會把他自己的看法,當作全體閣臣的意見拿到攝政王那裏去,到那時,再想把它扳過來就難了。於是他就首先向******發難了。

    ******話音剛落,盛宣懷就一口接過來說道:“******,下官卻不是這麽看!這分明是趙某想用詆毀既定國策來邀買川民之心,好讓自己在川督這個位置上坐穩,他可謂是用心良苦啊!”

    盛宣懷一打住,就有幾個閣臣附和道:“對,對,對,盛大人所言甚是!”

    ******立即反問道:“何以見得?”

    盛宣懷大聲說道:“鬧保路會也不是四川一省,鄂省、湘省、粵省不都鬧了嗎?那不過是些想損國家而肥自己的圖利商人在那裏借機生事罷了,根本不是什麽全省百姓爭路權的事,更不是什麽孫文亂黨造亂之事。所以,各省的督撫一采取強製手段,就把事情給平息了。你看,瑞澂大人在鄂省,楊文鼎大人在湘省,張鳴岐大人在粵省,不都是用強力手段把事情解決了嗎?就這四川,王人文在前,現在趙爾豐在後,要弄什麽‘懷之以柔,申之以信,結之以恩,示之以威’,把事情辦不下來。再說,他趙某人是個‘懷柔’的人嗎?他在康邊殺人還殺少了啊?他會手軟嗎?不會!所以隻能說,趙某人是想邀買人心啊!******,各位大臣,你們以為呢?”

    盛宣懷一口氣說下來,末了還咄咄逼人地問上一句。******本來就聽得心頭突突亂跳,聽他這一問更覺得心煩意亂。

    那些附和盛宣懷的人仍然是七嘴八舌地在那裏應和著:

    “是嘛!”

    “這明擺著是要邀買人心嘛!”

    ……

    這時,也有和******走得近的閣臣發話了。

    “盛大人,各省的情形不一樣嘛,趙某人要用懷柔之策處理四川的事,也肯定有他的道理嘛!”

    盛宣懷馬上質問道:“什麽不一樣?鄂、湘、粵三省的鐵路以前不是商辦?鄂、湘、粵三省沒有集民資?”

    他一下了就把說話的人問得語塞了。

    另一人就答道:“盛大人,你說的也是實情,但川省和這三省也不完全一樣,這三省所集之資多為商款,農工民款甚少,涉及民戶不多,所以三省起來鬧事的主要是出資的商人。而川省就不一樣,川漢鐵路不僅集了商股,而且集了大量農工之股,川省是戶戶入股,人人都是川漢鐵路的股東,所以這一鬧起事來,老弱婦孺都成了保路會的成員,這情勢與鄂、湘、粵自然就不一樣了!”

    盛宣懷道:“但帶頭鬧事的還不是那些商人?”

    那人又說道:“雖然如此,但鄂、湘、粵不是全省的人都鬧,四川是全省的人都鬧啊!再說,四川現在是朝廷最重要的財賦重地,完全按這三省一例處置,就可能全川都糜爛了,這對朝廷的財政來說,那就是雪上加霜了!所以趙爾豐所奏也是有道理的!”

    盛宣懷不屑地答道:“如果不是王人文攪局,川漢鐵路按粵漢鐵路一例處置,事情早就了結了,朝廷財政問題也就解決了,四川也就不是眼下這個局麵了!再說,鐵路國有是內閣既定的第一要務,是太後和攝政王首肯了的,如果這都辦不下來,任由地方督撫攪局,內閣以後就什麽事也別辦了!”

    有人就應和道:“是啊,這是第一要務嘛,這都辦不下來,我們這首屆責任內閣還如何為朝廷負責呢?”

    聽到這句話,******心跳加速了。他的同輩親王都已謝世了,在他的同輩中,他的能力並不強,他自己也知道,他遠不能跟奕忻比,但他能力不強,卻喜歡攬權,在成立這首屆責任內閣前,他是首席軍機大臣,也就是總理王大臣,成立首屆責任內閣時,他以為自己可能要下台了,結果攝政王載灃還是讓他做了責任內閣的總理大臣,但是現在,如果這第一要務辦不下來,這個責任內閣就可能關門,那麽他這個總理大臣也就算做到頭了。

    見就這麽爭吵下去總不是個事,******就不耐煩地問道:“那你們看,趙某人的這份奏折怎麽給太後和攝政王奏報?”

    盛宣懷說道:“請太後和攝政王下旨,嚴加申斥!”

    有人說道:“盛大人,傳旨申斥太重了吧?趙某人久在戎武,初理民事,難免料事不明,處置失當。我看就駁回他的奏折就可以了。”

    其他人也覺得傳旨申斥太重,也都說駁回趙爾豐的奏折就可以了。

    ******也順勢下坡,說道:“那就以內閣的名義駁回趙某的奏折,叫他按既定國策處理好四川的事,別再另生事端。太後和攝政王那裏,本王自去回明。”

    載澤也不想太讓******沒臉,就給盛宣懷使了個眼色,盛宣懷也就沒再說什麽。

    於是內閣辦事的書吏按******的話給趙爾豐回了電,駁回了他的奏折。

    內閣會議散了之後,各部大臣都回自己的部裏辦事去了。

    盛宣懷回到自己的郵傳部,卻無心料理部務,他還在想趙爾豐的了份奏折。他越想越覺得這事不能就“駁回”這麽算了!他怕趙爾豐再做出什麽對著幹的事來,就想找載澤商量。

    他叫過部裏的下屬,隨便問了問部裏的事情,然後就讓下屬們斟酌處理,他就借個故走了。

    他想去度支部找載澤,但又一想,在度支部商量對付趙爾豐的辦法,實在是不妥。於是,他幹脆下朝回家了。

    他回到家裏,叫過管家,吩咐道:“你去請楊皙子和陳瀾生兩位大人過來!”

    “是,老爺!”管家答應了一聲,然後就出門去了。

    盛宣懷就在家裏等楊度和陳錦華。

    卻說內閣會議散了之後,載澤也回了自己的度支部,他在部裏坐了一陣,以為盛宣懷會來找自己,卻左等右等也不見盛宣懷過來。

    他想,盛宣懷,你該過來呀!

    可就是不見盛宣懷過來。

    他又想,對了,在我這裏商量,盛宣懷肯定覺得不妥!

    於是他也下朝回家了。

    在回家路上,他對跟班說道:“你去盛大人府裏給個信,請盛大人晚上過府一敘!”

    跟班點點頭就去了。

    那跟班到盛府時,盛宣懷已經跟楊度、陳錦華在客廳商量對策了,管家進來通報道:“老爺,輔國公府綱紀求見!”

    盛宣懷答道:“請他進來!”

    管家就去把那跟班領了進來。跟班見客廳裏坐著盛、楊、陳三人,就向三人行了禮,然後才對三人說道:“三位大人,我家國公請晚上過府一敘!”

    楊度就調侃道:“貴綱紀,你來盛大人府,國公要請的就是盛大人一位吧,怎麽請成三位了呢?”

    那跟班答道:“楊大人,國公叫奴才先到盛大人府上請盛大人,然後就去您府上請您,再去陳大人府上請陳大人,不想二位大人都在這裏,這還真便宜了奴才了!”

    盛宣懷覺得事情很急,得趕緊商量對策,就不想讓楊度繼續調侃,就對那跟班說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國公,天黑後,我們一定過訪!”

    那跟班又向他們行了禮,然後就出門回去了。

    盛、楊、陳又接著商量起來。

    楊度道:“看來我們是失算了,隻把姓趙的當成一介武夫了,還以為他隻有鐵腕,隻會砍殺,沒想到他是能文能武,心思縝密,在處置川務上有他自己的算盤,他是要跟‘鐵路國有’這第一要務對著幹了啊!”

    陳錦華也道:“他前後兩道奏折間隔的時間並不長,這說明他在接任前就作了布置,上第一道奏折隻是虛晃一槍,第二道奏折就是明著跟內閣唱對台戲了。”

    楊度道:“我看啊,並不這麽簡單!他其實很早就在思謀這個事了。”

    盛宣懷道:“何以見得?”

    楊度道:“從他那個‘平康三策’就可以看出,他早就在思謀川督這個位子了!隻是朝廷多事,財力不濟,所以他在康藏改土歸流,移川督於打箭爐,在成都、打箭爐、拉薩分設巡撫,建立西三省,這個計劃才沒得到朝廷支持。而今,他終於坐上了川督的位子,他就想借川民反對‘鐵路國有’,站在川民一邊,逼內閣放棄川漢鐵路國有,以邀川民之心,給他建立起穩定的後院,他才好推動‘平康三策’!”

    盛宣懷道:“他不跟內閣一條心,他就不要想在川督的位子上坐穩,他還能推動屁的‘平康三策’!”

    陳錦華道:“他現在是慶王爺推上去的,要把他拉下來,短時間怕是做不到啊!”

    楊度道:“杏翁,該給趙爾豐施施壓了,不然他還會跟我們對著幹的!”

    盛宣懷問道:“怎麽施?”

    楊度道:“找人彈劾他,讓他知道,不跟內閣一條心,他這川督就做不成!”

    陳錦華道:“他要真的不幹這川督了呢?”

    楊度道:“他才坐上那個位子幾天,他還做著西三省總督的夢,他是舍不得下來的。”

    盛宣懷道:“我和國公都不能親自上奏彈劾,找什麽人呢?”

    楊度道:“朝內朝外都得有人,京外就讓端方找人辦,京內我找人辦。”

    盛宣懷道:“好!皙子,這個就全交給你了。我們等會兒去見國公,然後就動手!”

    三人接著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等天黑後,就去了載澤的國公府。

    在國公府,四人又密議了半晚上。

    第二天,盛宣懷就給遠在湖北的端方發了電報,要端方找一批人上奏折彈劾趙爾豐。端方馬上就給盛宣懷回了電報,同意一起彈劾。楊度在京裏活動了一天,找了不少在京閑得沒事的京官,把載澤和盛宣懷的意思給他們說了,讓他們上奏彈劾趙爾豐。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朝內朝外彈劾趙爾豐的奏折就像雪片一樣飛到朝廷來了。

    ……

    閏六月二十八這天,趙爾豐收到了內閣的回複。

    內閣回電駁了他的奏折,但趙爾豐並沒有死心。他還是想按既定的“懷之以柔,申之以信,結之以恩,示之以威”之策來處理川務。

    他問三個師爺道:“你們說,這事怎麽辦?”

    高達永道:“大帥,內閣不同意懷柔,那就按內閣的辦,強力解散保路會,把川漢鐵路收歸朝廷!”

    廖思乾道:“大帥,現在不能按恒生說的辦!本來已有謠言說大帥,懷柔是虛晃一槍,而且眼下全省防務也沒調整好,馬上改弦更張,肯定要激起民變,那麽一來,川省大局就要失控,不管結果怎樣,最後吃虧的還是大帥。”

    湯懷仁也說道:“大帥,朝元兄說的對!現在不是改弦更張的時候,得再跟內閣爭一爭。爭得過來最好,爭不過來,也能爭取一些時間,把川省的防務調整到位,那麽,就算出現民變,也能控製全局。”

    趙爾豐道:“我也是想再爭一爭,隻是我一個人爭,是爭不過內閣的!”

    湯懷仁道:“大帥,您得開個司道官員會議了,是懷柔還是用武,讓他們一起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