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冒死縋城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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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出事後,趙爾豐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封城了,接著才下令讓城裏的駐軍和警察大肆收捕亂黨。成都的官員和軍警從事發一直忙到亥初,在城裏抓捕了幾百人。然而出乎趙爾豐的意料的是,真正的亂黨卻躲過了搜捕,在後半夜縋城出逃了。
其實,冒著大雨縋城而出的並不隻有朱國琛、曹篤兩人。
在朱國琛他們縋下城去的時候,又有四人從北邊城牆上縋出城去了。
他們是郝氏染坊的人。
白天,來抄郝氏染坊的人還沒到,有兩個死裏逃生的兄弟逃回了染坊,他們對留下看家的兩人說道:“快逃!晚了就沒命了!快!”
四人急忙出了染坊,隨手把鎖上,就往北門趕過去。他們到北門時,北門剛剛關上,城門邊全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根本出不了城,他們就躲進了一戶人家。這樣,四人總算保住了性命。
這戶人家離郝氏染坊很近,這家的兩個兒子也在染坊做事,也是堂口的人,所以染坊裏的人也經常來這時。今天這家人隻有一老婆婆、兩個媳婦和一小孫女在家,兩個兒子過端午後就說替染坊送貨就出了門,至今還沒回家。其實兩人當時就去了新都李家場了。
老婆婆見進來的是染坊的人,就問道:
“幾位大兄弟,你們是從染坊過來的?我家那兩個崽送貨回來了嗎?”
他們中的一個答道:“大媽,你家兩個大哥還沒回來,可能還要過幾天才回得來,他們送貨去湖北了。大媽,今天城裏出事了,官府在城裏抓人,見到男的就抓,這會兒我們回不了染坊,您老就讓我們在屋裏躲一躲,等外邊沒事了,我們就走。”
“你們去後邊柴房裏躲著嘛,等會兒外邊沒事了,我叫這女娃子來喊你們。”她說著,指了指她孫女。
四人就躲到後邊柴房裏去了。
進去後,一個問道:“孫大哥,你和鍾三哥跑回來了,少當家的怎麽樣了?”
那個被叫做孫大哥的說道:“少當家的,當時槍一響,他左邊肩頭就中槍了,我隔著幾個人看見的,他雙手在地上撐了一下又站起來了,結果頭上又中了一槍,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我們被人推著向後跑,根本沒法去救他,少當家的是肯定沒了啊!跟去的其他弟兄肯定也都沒了!”
他說著就哭了,隻是沒敢放聲。
剛問話的那個說道:“大哥,你莫哭了!現在哭有什麽用?我們得想法出城,老當家和少當家平日對我們多好啊,我們就是拚了命,也要把這消息送到李家場,讓老當家知道,好來給少當家報仇啊!”
孫大哥揩了一把眼淚,說道:“兄弟,你說得對,我們就是拚了命也要把消息送到李家場去。兄弟們,你們說咋做?”
“我們都聽大哥的。”
“那好,你們就在這兒躲著,我出去摸摸情況,回來再商量辦法。”
“行!大哥你當心點!”
“知道。”孫大哥應了一聲,就出了柴房,從後麵的一個小門鑽了出去。
大約一頓飯的工夫,他又從那個小門鑽了進來,進到柴房,他說道:“外邊到處都是警察和兵,城門也封了,白天肯定出不去了,我們隻有等到天黑了,看能不能縋出城去了。你們有人帶飛抓沒得?”
鍾三哥答道:“我一直帶著的。”
“那就好了,等到半夜,我們就摸上城頭,用飛抓縋下城去。”
他們就這樣一直躲到後半夜。
天黑時,老婆婆讓媳婦給他們送了點吃的進去。
直到午夜下起了大雨,外邊除了嘩嘩的雨聲和偶爾兩聲狗叫外,什麽響動也沒有了。
孫大哥說道:“兄弟夥,這麽大的雨,外邊肯定沒人巡夜了,我們走!”
鍾三哥三人低聲應道:“走!”
四人就從這家人戶裏摸了出來。
屋外下著大雨,雨水大得就像誰傾翻了天河,從天上直瀉下來,人走在雨中,有一種就要被雨水衝走的感覺。四人手牽著手,悄悄地摸上了北門,又沿著城牆向右邊走了一段,才用飛抓抓住雉垛縋下城去了。
出了城,四人冒著傾盆大雨,向李家場飛奔而去……
曹篤和朱國琛出城後,冒雨奔跑著,他們用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奔跑到了中興場。
此時雨也停了,但雲還沒散去,離天亮也還早,中興場一片漆黑,隻有一條南北向穿過場鎮的大路,在兩人麵前呈現出一片灰黑和水窪的亮白。
曹篤在臉上抹了一把,滿手都是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東西,他甩了甩手,輕聲問道:“國琛,總部在這中興場的哪個地方?我們怎麽走?”
朱國琛也用手抹了抹臉,輕聲地答道:“聽顧三說,就在場鎮東頭的馬宅。這裏我也不熟,我們先就順路進去,到場鎮的中心,肯定有向東的路,我們再向東走。既然叫馬宅,肯定不會在背街,應該好找。”
於是兩人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著積水,悄悄地進了場鎮。
他們向南走了兩箭之地,就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他們就轉向東走,邊走邊看那些大宅子的門匾,終於在快走到場東口時,找到了馬宅。兩人走到馬宅大門口,都喘了口氣,曹篤就急忙上去敲門。
大門輕輕地開了個縫兒,探出一個頭來,問道:“什麽人?天都沒亮,敲什麽門?”
曹篤就對守門的那人說道:“快,快,我要見秦總指揮,成都出大事了!我是曹篤,他是朱國琛,是同盟會的,王天傑,龍鳴劍都認得我們。兄弟,快去通報!”
“你找錯了!這裏是馬宅,沒什麽秦總指揮!”那人說著就要關門。
朱國琛急忙上前,說道:“天地哥老會。”
那人回了一句:“江湖弟兄情。”
朱國琛又說道:“袍哥走四方。”
那人應道:“相逢在中興。”
他們說的是總部最新的暗號,暗號對上了,那人說道:“兄弟,你們進來,在這門口等等,我去通報!”
那人把頭縮了進去,開了門讓兩人進門,然後依舊把門關上了……
這個雷雨之夜,城裏的人睡不著,城外也有人睡不著。
在離成都南門二十多裏地的中興場,有一群人也沒睡覺。
他們並不知道城裏發生的流血事件,但他們也睡不著。因為他們似乎嗅了一種彌漫在天府之國上空的氣息,這種氣息讓他們總覺得:要出大事了!
他們是什麽人呢?
他們是秦載賡、龍鳴劍、王天傑、羅梓舟、胡重義,還有秦、羅、胡手下的好幾個香堂堂主。
在場鎮東邊的馬家宅院裏,他們正在議事兒。
中興場是個不小的場鎮,是成都南門外最近的一個大場鎮,距成都南門也就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但因為它隻是一個場鎮,這裏既沒駐軍,也沒巡警,是一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自由出沒的地方。
場鎮東邊的馬家宅院是秦載賡文明公下麵的一個香堂。這個香堂現在是川省哥老會的總堂,也是同盟會川省起事總指揮部。
羅泉井攢堂大會結束後,各大堂口的龍頭大爺都於第二天離開羅泉井返回自己的堂口作準備去了。秦載賡和龍鳴劍、王天傑也商量好當天就出發來中興場,把總部設立起來,但龍鳴劍因為過度勞累給病倒了,所以秦載賡、王天傑在第三天才出發來中興場,到中興場時,已經是閏六月十六了。他們給這個香堂的堂主和管事分派了事情,也就把總有模有樣設立起來了。
接下來,秦載賡就一邊與各大堂口聯絡,一邊把自己文明公的人手暗中召集到中興場一帶隱蔽起來。又過了兩天,羅、胡二人也把自己的人手帶到中興場一帶隱蔽下來了。而王天傑就專門負責分析從朱國琛那裏以及別的渠道送來各種信息,從中尋找起事的時機。
龍鳴劍病好了後,在閏六月二十五也趕到了中興場。
昨天,起事總指揮秦載賡,已派人向潛伏在成都周邊的各大堂口送去了指令:七月十八全線起事,會攻成都!
他們為什麽把起事的時間定在了七月十八呢?
七月初一以後,從成都傳來的消息,讓他們覺得起事的時機已經時隱時現了,可各大堂口除郝天民的信義公外,都還沒能向成都靠攏。他們心裏那個急呀!生怕時機稍縱即逝了,但急也沒用,各大堂口的人手到不齊,單憑總部和郝天民的人手,根本就不敢動手。所以他們除了等,也別無辦法。
七月初十以後,各大堂口才陸陸續續送來消息,通報他們的位置和離成都的距離。他們終於看到對成都的包圍圈就要形成了。
前天,朱國琛又送來消息,說他們正在實施“火上澆油”,而且他們估計,最多不超過五天,趙爾豐和保路會就要對決了!
綜合分析所有消息後,他們就作出了總部決定:七月十八起事!
今天下午,他們得到了郝天民轉來的重要消息,就一直在議事廳商議動手後全部人馬的攻擊要點和一些相關細節,直到深夜還沒商議完畢。
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時,他們總算商議完了。龍鳴劍接著又寫好總部送給各大堂口的補充命令,他寫完,又安排人去謄抄,並說道:“謄抄完,就安排人快馬送到各堂口去!”
秦載賡看他安排完了,就站起身來,伸了伸腰杆,說道:“兄弟們,就在這裏閉會兒眼睛吧,還有半把個時辰天就亮了,天亮後,還有好多事情要幹。”
他話音剛落,守門的兄弟就跑進來了,那兄弟一隻腳剛跨進門,就張口說道:“大龍頭,門外來了兩個人,一個叫曹篤,一個叫朱國琛,說是王副總指揮和龍參謀長都認得,他們要見大龍頭,說成都出大事兒了。”
王天傑聽說是曹篤和朱國琛,就連忙對秦載賡說道:“秦大哥,快請他們進來!這兩個人都是同盟會的,我和鳴劍都認得。”
“快請他們進來!”秦載賡對守門的兄弟說道。
守門兄弟轉身就出去了。
眾人都看著秦載賡,他們的朦朧睡意都消失了。
隻有龍鳴劍在喃喃自語:“成都出大事兒了?成都出什麽大事兒了?”
聽他自語,眾人都是一臉茫然。
不一會兒,守門的兄弟就出來把曹篤和朱國琛領進了議事廳。
一見王、龍二人,曹篤就說道:“子驤,顧三,哪位是秦總指揮?我們有要事相告。”
王天傑指了指秦載賡,說:“這位就是秦總指揮,兄弟,成都出什麽大事兒了?快給我們說說。”
兩人向在場的人拱了拱手,曹篤就說道:“成都出大事兒了。”
他們接著就把成都發生的事兒向秦載賡等作了簡要的通報,末了,他說:“趙爾豐早有預謀,血案一發生,他就緊閉城門,駐軍、巡警四出,滿城都在抓人,我們躲到子時之後,才找到機會縋城而出,出來又跑了兩個時辰才到這裏。秦總指揮,得趕緊動手,不然保路會和我們在成都的人都要遭殃!”
秦載賡聽完曹篤和朱國琛對成都發生的事情的匯報後,就說道:“本來我們決定十八那天動手,看來不能等了,今天就動手!梓舟,重義,你們趕快去安排人快馬知會各堂口,今天就動手,特別是新都李家場,請郝天民郝老兄和我們一起動手!我們馬上就來集合人馬,直奔成都南門,開始攻城!”
羅梓舟、胡重義立即起身答了聲“是”,轉身就出去了。
秦載賡又對朱國琛、曹篤說道:“兩位兄弟,你們跑了半夜路,就先歇著,我們去集合人馬!”
他說完,就帶著龍鳴劍、王天傑和其他堂主出了議事廳。
看著秦載賡他們出去了,朱國琛對曹篤說道:“就總部這裏起事,人馬也不多,怕不濟事呢,得趕快把消息傳遍全川!”
曹篤道:“現在派人送信也來不及啊,你有啥子辦法?”
朱國琛道:“你覺得這麽做如何?”
“咋做?”
朱國琛就跟他耳語了兩句,曹篤就狠狠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