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違心允婚心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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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郝雲峰在他父親郝天民帶人下山之後,他安頓了郝家山山上的事務,就下山住到了中壩場的郝氏染坊,他一邊想法召人入會,再組隊伍;一邊等待成都那邊的消息,但一直都沒有消息。
一晃就到了七月十三,郝雲峰安排了染坊的事,就從中壩場回郝家山。他父親不在家,山上的大部分男人都出征了,他得主持郝家山人過“月半節”,主持山上的祭祖。
中午才到了郝家山,郝雲峰一邊走,一邊低著頭想祭祖的事兒。走到離寨門還有一裏地的地方,路邊突然跳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大聲地對他喊道:“四哥,你回來了!”
聽到喊聲,嚇了郝雲峰一跳,他才抬起頭來看,原來是他家五妹玉兒。他問道:“玉兒,你不在家裏幫娘做事兒,跑到寨子外來做啥?”
“娘說你這兩天該回來了,我就出來看看。”玉兒兩手捏著辮梢,低著頭,喃喃地說道。
這五妹是郝天民十年前在成都領回來的流浪孩子,當時也就七八歲,她自己說她叫盧玉兒,跟爹媽來到成都,後來爹媽都死了,她就在街頭流浪了。郝天民把她領回家交給了妻子,成了他家的第五個孩子,他們給她改名叫郝雲玉,家裏人都叫她玉兒。郝雲峰那時也才十一二歲,他就整天跟這個妹妹一起玩,直到三年前,家裏給他在武都蹇家定了親,他才覺得這五妹跟他疏遠了。不過,他想,家裏還有三個小妹妹,她們跟五妹年齡更近,玉妹更願意跟她們玩,他自己也要跟父兄學著管理染坊的事兒,也就沒在意玉妹的這種變化。隻是這兩年,娘時不時說起要給他娶親的事兒,如果玉妹在場,玉妹的臉色就不好看,他才明白,爹在成都領回來這個妹妹,這個小自己兩三歲、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妹妹,她心裏喜歡自己這個哥哥;他也發現自己心裏喜歡的也是這個妹妹。他有些苦惱了,自己喜歡這個一起長大的撿來的妹妹,卻要娶一個自己連麵都沒見過的蹇家妹子。他一想起這事兒,就煩躁不安。他幾次跟爹娘鬧,要他們退掉蹇家的親事,可是爹娘就是不鬆口,他也沒辦法。他怕看見五妹,更怕看到五妹看他的那雙幽怨的眼,所以這兩年,他隻要能呆在中壩場的染坊,他就不肯回郝家山去。
郝雲峰看了看五妹,問道:“玉兒,家裏沒啥子事兒吧?”
玉兒把頭壓得低低地,說道:“這幾天沒事,過幾天就有事了!”
“過幾天有啥子事?”
“四哥,你不曉得?”
“不曉得。”
“過幾天,娘就要給我們把四嫂娶回來了!”
“啥子?”
“過幾天,娘就要給你把蹇家的葉兒姑娘娶回來了!”
玉兒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郝雲峰聽完就急了,說道:“你咋曉得?不是說日子定的冬月間嗎?做啥子又提到這七月間了?我都不曉得,我不娶!”
“爹下山前跟娘說定的,爹忙著走,怕你鬧,就沒跟你說,你第二天也下山了,娘也沒來得及跟你說,所以,這兩天,娘就盼著你回來呢!”
“哪天娶親?”
“二十二!”
“哼!這是啥子事哦?我都不曉得,就給我娶親,哪個娶哪個要!我這就下山!”
郝雲峰說完,轉身就往山下走。
玉兒忙急跑兩步,伸手拉住了郝雲峰的衣袖,哭著說道:“四哥,你別走!都怪我多嘴!山上過月半的事兒都準備完了,就等你回來祭祖了,你走了,娘咋辦?”
郝雲峰站住了。主持今年山上月半祭祖,是他爹下山時安排的,也是他答應了的,他還真的不能就這麽下山去了。於是,他氣哼哼地說道:“好啊!我跟你回家,一祭完祖,我就下山!”
郝雲峰說完,就氣鼓鼓地往寨門走去。玉兒沒再說話,隻低著頭跟在雲峰的後麵。
雲峰進了院門,就直接去了堂屋,母親卻沒在堂屋。雲峰就大聲叫道:“娘,兒子回來了!”
旁邊的房間裏傳過來娘的聲音:“老四回來了?娘就過來。”
寧氏說著話,從堂屋左邊那道門進了堂屋。她拉著兒子上下打量一番,才說道:“老四啊!娘這幾天就等你回來呢,山上把過月半的東西都備好,你不回來,娘還不曉得叫誰來帶山上各家各戶過節祭祖呢!”
雲峰接過話說道:“娘,你不是要兒子回來過節祭祖,是想等兒子回來,給兒子娶親吧!”
寧氏聽兒子這麽說,就笑眯眯地說道:“兒子,你都曉得了,好啊!明兒把節過了,把祖祭了,接下來就把蹇家姑娘給你娶回來!等你媳婦過了門,娘的心事就了啦,啊?”
雲峰說道:“娘,兒子沒見過蹇家妹子,我請娘和爹把這門親事退了,你們又不退,現在又把日子提前,爹又不在,這親我不成!”
“你爹下山時說了,你娶親的事兒,就由娘做主,兒啊,你就聽娘的吧!”
“不!”
“好,好,好!今兒咱娘兒倆不說這事兒,還是說過節吧。等把節過了,我們再說娶親的事兒。”
“娘,先過節,娶親的事兒,等爹回來再說。”
於是,娘兒倆就商量了一陣過節的事,然後,郝雲峰就去安排過節的事兒去了。
郝雲峰在寨子裏忙了半天,快天黑時才回家。吃過飯,就回到自己在後院的房間,和衣躺在床上。他想,等把祭祖的事兒一辦完,連夜就下山回中壩場,讓娘自己找人去給蹇家說推遲婚期的事兒,把娶親的事往後再推一推,等爹從成都回來了,再求爹娘把這門親退了。他想著,在心裏歎了口氣,對自己說道:“唉,眼下隻能這麽辦了!”
……
七月十四,從早上忙到晚上,總算把山上過節祭祖的事兒忙完了。郝雲峰就想下山,但夜深了,山裏有狼,他就沒有連夜下山。第二天一起來,他給娘說了聲山下有事,就出門了。
寧氏追到寨門口,見兒子不停步地往前走,就大聲地喊道:“老四,你不聽娘的話,你叫娘怎麽給蹇家說啊!”
郝雲峰應道:“娘,你給蹇家愛咋說就咋說,反正爹沒回來,兒子不娶這個親!娘,你最好把這門親給退了!兒子要等山下的事兒整完了,才回來了!”
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郝雲峰一下山,可把他娘給急壞了:眼看娶親的日子就到了,這兒子卻不答應娶親。
寧氏沒辦法,隻好又請媒人去蹇家賠好話,請蹇家同意推遲婚期。
七月十六,媒人到武都蹇家一說,蹇家就不依了。
這蹇家也是明末逃進川西北大山躲避戰亂的,後來又從山中出來,在江油縣城武都經商,成了武都的大姓人家。這個家族,世代都是安分商人,也是非常傳統的那種家庭。他們也經銷郝氏染坊的布匹綢緞,在生意上與郝家有往來。現在,郝雲峰與蹇家定親,要娶的就是蹇五爺的四女兒,小名叫葉兒,因為是蹇五爺最小的女兒,在家裏最得寵,蹇五爺夫婦一心要給她選個好人家,後來郝家來提親,蹇五爺見過郝天民的這個小兒子幾次,覺得郝雲峰這孩子不錯,而郝家在這一帶也是很有名望的人家,就答應了這門親事。本來兩家商定今年年底給兩個孩子成親,可是郝家一個月前請媒人來說,希望把婚期提前,蹇五爺一想,眼下到處都亂糟糟的,早點給女兒完婚也是好事,就答應了。不成想,眼看過幾天就是婚期了,郝家媒人又來說要推遲婚期,蹇五爺就火了。
蹇五爺對媒人說道:“前麵定期是兩家商定的,一個月前說提前,是他郝家來說的,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現在又來說要推遲,他郝家是耍我是不是?我姓蹇的也不是好欺的!”
媒人忙賠好話,說道:“五爺,郝家主婆讓我來給五爺和大娘子賠情,說他家老爺子帶郝家山的老少爺們兒去了成都,可能七月二十二回不來,郝老爺子不在家,這給兒子娶親的事,就辦得不慎重了,也怕五爺和大娘子說他郝家太不把你們蹇家當回事兒了!”
蹇五爺說道:“他郝家不是把我蹇家當回事嘛!這定好的期說改就改,我們也沒說個二話,現在又來改,你說,我把親戚朋友都通知了,現在又說不辦了,這不是在親戚朋友麵前打我的臉嗎?他郝天民不來說個清楚,我就不依他這個教!”
蹇五娘也說道:“他郝家又沒死絕,我們那個女婿不是沒有去成都嗎?做啥子就不能來娶親了?”
媒人忙說道:“五爺,大娘子,話不是這麽說,話不是這麽說!你們那個女婿是個孝子,他說,他爹不在家,他不能成親。”
蹇五爺又說道:“就算是這個話,他今天也該跟你一起來,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啊!這麽大的事情,他都不來,他不是沒把我這個老丈人看眼裏嗎?我家葉兒過了門不就要受他的氣了?這事不行!你回去給郝大娘子說清楚,就是我說的,我那女婿不是自己來說清楚,二十二那天,我就親自把葉兒送上郝家山,看他成不成親!”
媒人沒辦法,就隻好告了辭,回郝家山來見寧氏。
媒人急忙趕回郝家山,直接就去了郝家。
寧氏見媒人進來,就說道:“辛苦你了!蹇家咋說?”
媒人就說道:“郝家大娘子,蹇家不依呢!說你們這樣改來改去的,是作踐他們蹇家!要是你家老四不自己去說清楚,蹇五爺二十二就親自把姑娘送上山來成親呢!”
寧氏就著急地說道:“這咋整?這咋整?我家老四這回強得就像頭牛,要是蹇家真把姑娘送來了,他又不肯成這個親,咋整?”
媒人就說道:“大娘子,蹇五爺說讓你家老四去說清楚,你家老四不肯成親,你就叫他去說清楚不就行了?”
“要是蹇五爺收拾他呢?”
“大娘子,你家改來改去,蹇家都沒說要退親,這就是說蹇五爺舍不得這個女婿,你叫你家老四去,蹇五爺哪就真的會收拾他呢?說不定,他家又同意再改期了呢?”
聽媒人說完,寧氏覺得這倒是個辦法,就說道:“看來,隻能叫老四自己去說清楚了!”
“這就是囉!”媒人就說道。她說完,就起身告辭。
寧氏就一邊說道謝的話,一邊送媒人出去。
送走了媒人,寧氏就著急地叫人下山去叫郝雲峰回山。
十八日傍晚,郝雲峰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山上。寧氏就把媒人去蹇家的情況告訴了兒子,末了,她說道:“兒啊,娘也沒法了,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郝雲峰答道:“娘,你就不要逼兒子了!你隻要答應兒子一件事,兒子就答應這門親事!”
“啥子事?”
沉默了好一會兒,郝雲峰又才說道:“娘,有些事本不該跟你說,你也曉得,爹這回帶山上的人去成都,是做啥子的,兒子在山下聽人說,成都已經打起來了,說不定,過幾天,兒子也要再帶些人去成都。常言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種時候,就爹和大哥在那邊,兒子想,娘也不放心,所以兒子還要帶人過去,這親眼下是不能成了!娘,你隻要答應眼下不成親,兒子就答應這門親事!”
寧氏就說道:“就算娘答應了,蹇家那邊咋辦?”
“娘,你就別操心了,這事兒,兒子自己去辦,辦成啥樣,你和爹都不要管!明天一早,兒子就去武都。”
“你咋跟蹇家說?”
“娘,明天,兒子就去武都,跟蹇五叔說清楚,如果他放心,就等我和爹辦完成都的事回來,年底娶親,他要不願意,我就求蹇家把親退了,我也不能耽誤了他家姑娘!”
寧氏聽兒子這麽說,也覺得兒子說得在理,就說道:“兒啊,娘答應你,眼下就不成這個親了,你過後可不能再鬧退親啊!”
“兒子絕不反悔!絕不再鬧!”
“行嘛!你明天去蹇家,要好好跟人家說,把事情說清楚了,不要讓人家說我們郝家不地道。去把飯吃了,早點歇了,明天好起早!”
為了能順利去成都增援,郝雲峰狠著心應允了與蹇葉兒的婚事,他的心卻早已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