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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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誌慶一行人趕路不到一刻鍾,就發現官道上出現一夥標兵護著一名大官的行駕。管誌慶自然不敢招惹。躲在一旁等打聽清楚了來人是誰後,就繼續往山寨前進。憑著快馬輕刀,他們幾人在返回的路上喝退了不少試圖犯險的身影,還衝散了一夥攔路的饑民。

    在半途又路遇了大當家派來接應的張孟廣帶領的幾個弟兄。隊伍壯大之後,沿途宵小更是不敢招惹。經過一番有驚無險的旅程之後,總算是平安回到了山寨。

    讓一路上精神萎靡的侄子勉強打起精神後,管誌慶給張孟金獻上了投名狀。張孟金自然也發現孩子精神不佳,讓人安排先去休息。接著與管誌慶一起到議事的草屋交談一路的見聞。

    “這次回去怎麽把肩膀弄傷了,雖說沒大礙,休息個幾天就沒事了,但你好歹也是這寨子裏的二當家,別太托大了。”發現管誌慶身上帶傷,就趕忙讓其坐下一番盤問後知道沒有大礙後,還是忍不住勸了管誌慶幾句。

    “有勞大哥擔心,這次確實是俺托大了。”管誌慶和張孟金是過命的交情,知道張孟金的關心並非是走走樣子。老實的認了個錯。

    見管誌慶老實認錯,張孟金也不再囉嗦,詢問起路上的見聞。

    管誌慶歎了口氣,說道:“這世道太慘了,一路上到處都能見到死屍,鼓著肚子吃白石粉把自己脹死的,還有互相搶糧食打死的,老老少少都有,俺回來的路上,還看到用死人骨頭煮人肉的。安塞城外還有不少娃娃被丟在糞坑裏刨糞吃,旁邊還有不少哭著找爹娘的,俺走的時候裏麵已經有不少娃娃死了。官道上到處都有打劫的。俺們一夥幾人正好看見一夥兵丁護著個當官的往安塞城走去,俺打聽了下,是安塞本地人名字叫馬懋才,記得當年他中進士後他家裏辦宴會,俺還跑生意路過他家門呢。大哥你說這馬懋才總算是家鄉人,這會總能向朝廷要到些賑濟的錢糧吧。”

    “但願吧,這世道亂成這樣,朝廷總是會出來管的。要不然別說安塞,就是整個陝北也得鬧起來。”張孟金感歎的說道,同時又想起來什麽,對管誌慶問道:“管二啊,這馬懋才和你也算是同鄉,你有沒有什麽關係和他搭上話,替咱們寨子裏一眾兄弟討個官身出來。”畢竟落草的結局大都沒什麽好下場,張孟金還是希望能將自己一眾人等的身份洗白了。

    “這怕是難了,若是從前或許還有辦法,這次俺回鄉,發現很多原來的老關係要麽死了要麽跑了,這一路上連道上的朋友都找不到幾個,換了很多生麵孔。現在使銀子還喚不動,要糧食人家才會幫忙。”管誌慶如實的回道。

    “看來還是像孟誠說的,等到世道繼續亂下去,大家都從賊了,朝廷才會想著招安,這寨子裏的弟兄才有機會換上一身官皮。”張孟金說完後,從腰上取下一杆煙鬥,拿出煙袋中的煙葉,抓了一點抽了起來。眼下的日子連煙葉都不好找,張孟金也隻能一點一點省著抽。

    “前幾天咱們把沙裏滾的三弟射死了,還搶了十來車的糧食財物。算是和沙裏滾結下了死仇。正當咱們戒備著等沙裏滾的反應時,一夥不明來路的回回占了沙裏滾的老巢,把沙裏滾和他們幾個當家的家小全都宰了。現在沙裏滾正在全力應付這群回回,我現在還在打聽這幫回回的來曆。那群回回人挺多,老手也不少。對咱們是敵是友還不清楚,沙裏滾怕是擺不平他們,你說咱們應該幫哪一家。”

    “艾蒿巔的蔡矮子和其他地界幾位大當家的是什麽說法?”

    “蔡矮子回話說,如果這幫回回不講規矩,就願意和咱們聯手做了他們,地盤對半分。隻是把楊家溝得劃給蔡矮子,蔡矮子願意拿五匹戰馬、八匹馱馬做補償。我回絕了他,對蔡矮子說咱們以後不對李家莊出手,同時願意給他十副盔甲。楊家溝必須在咱們手裏,蔡矮子同意了。石樓台山那邊現在亂起來了,鐵盔餘和官軍拚了一場中了流矢死了。手下的人馬逃散了大部分,趙石頭和魚鉤陳為了搶地盤打得不可開交沒工夫管這幫回回。賈家莊和周家莊兩個財主已經給咱們捎信說往後願意給咱們上供。”

    “既然已經和蔡矮子談妥了,就不怕這幫回回鬧事。回回俺見得不多,卻也見過幾個講義氣的。若是這幫回回講規矩又重義氣,反正咱們已經和沙裏滾結了死仇,所幸和他們一起滅了沙裏滾,再等著石樓台山那是個什麽樣。官軍那裏有什麽消息嗎”

    “陳三槐還是在裝瞎子當看不見,沒什麽好擔心的。昨日又有兩個逃卒入了夥。雖然騎術不咋地,但練練就好。”張孟金對官軍的態度有十足的自信,雖然張氏落了草,但是一些關係還是沒斷。

    對突然出現的回回有定論後,管誌慶突然變的有點扭捏了起來,緩緩的說道:“大哥,這些年來俺心裏一直有個念頭,眼下倒是有個機會能替俺處理了這樁心事。俺知道眼下咱們落草了,天天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做這事實在不太合適,秀才願不願意不說,他或許也沒那個功夫,但俺……”

    “誒…誒誒…管二、管二。”見平時幹練的管二突然變成個話嘮似的,張孟金停止吸煙,連忙止住了管誌慶,直接問道:“有事直接說好了,咱們兄弟還有啥好計較的。是和孟誠有關是吧,你直說好了,是你家哪個女子到年紀能出嫁了?行,隻要人模樣不是太糙,我就做主了。”

    想起自家老三還是光棍一個,以前自家老爹去世時,老三還小。等到老娘去世時,老三又和家裏兩位兄長說要守孝,不能說親,讀書人都忌諱這個。張氏兄弟就暫時停了給老三找媳婦的想法,後來張家落草朝不保夕的,這事情張氏兄弟也就更沒心情。

    眼下山寨也算是安穩下來了,而且想著自家的婆姨這麽多年了,居然沒能添一個帶把的,老二家的倒是有過一個小子,但是不到半年就夭折了。眼下就自己有兩閨女。想到自家老娘幾年前找的那道士算的命,心裏就悶得慌。

    管誌慶被張孟金打斷話後,也算是回過了神。但聽到張孟金居然誤會自己要給秀才找婆姨忙解釋道:“大哥誤會了,俺是想說俺那大侄子的事情。他今年就要十四歲了,以前在老家是沒個機會,眼下他人來了寨子裏,俺是想求大哥你幫俺和秀才說說,教教他讀書認字。中舉人考進士我是不指望了。我隻求他別和俺還有俺祖上幾輩一樣,一直當個睜眼瞎。”

    在管誌慶老家的親戚裏就沒幾個認識字的。隻有掌管族譜的本家才有一個老童生,但和管誌慶這種快出五服的親戚實在沒多大情誼,張孟誠年紀輕輕就考上秀才之後,管誌慶就喜歡叫張孟誠秀才。無論張孟誠怎麽說,管誌慶就是不願改口。

    “這是好事,回頭我就和孟誠說說,以後咱們一幫兄弟誰還有到年紀的孩子,全送到老三那裏念書去。等到以後咱們改成了官身,咱們的這些弟弟侄兒什麽的,都得去考進士,若是能考個狀元回來,咱們這輩子也就值了。”聽到管誌慶的請求,張孟金很爽快的一口就答應了,同時還確定了張孟誠未來的工作。不過想到張家子嗣的問題,張孟金又鄒起了眉頭。

    管誌慶看到張孟金鄒起的眉頭,猜到了張孟金在想什麽。

    在張孟誠還隻是個童生時。張母曾經找過一個路過的道士給張家算過命,那道士有些口才和小把戲,說張家兩兄弟沾血太多,張家子嗣艱難,張家日後會有大禍什麽的,同時做了幾個江湖把戲把張母唬的一愣一愣的。

    當時張孟誠在城裏讀書,兩位哥哥也不在莊子裏。迷信的張母完全昏了頭腦,被道士騙的要捐家產消災。正當張母要把張家多年攢下的銀錢交給那個道士時,張氏兄弟帶著一堆販私鹽的兄弟回來了,張氏兄弟在了解了狀況之後,二話不說就把那道士給痛打了一頓。

    不知是那道士身子骨太差,還是張氏眾人出手太重。那道士沒幾下被打死了,這把當時就在現場的老太太給嚇出了病。張氏兄弟憑著衙門裏多年經營的關係,自然沒牽扯出什麽官司。

    但是之後張家已經生了一個女娃的長媳,又生下一個閨女。張家老二的媳婦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小子,但生下來就病怏怏的,挺了半年也夭折了。

    張母迷信的很,將此事當成上天對張家的懲罰,整日心事重重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最後在張孟誠中了秀才的半年後還是去世了。

    張氏兄弟因為這件事而心裏鬱悶不已,但還是很明白那道士就是個路過的騙子,可是之後又發生了張家得罪路過的禦史的事情,之後無奈選擇最後落草。這樣的下場,也讓張孟金和張孟廣兩位兄長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現在張家老三也丟了功名,落草幹起了殺人放火的買賣,走科舉是沒得指望了,連以前給老三尋摸的親家也斷了來往。因此張孟金還真怕自家三兄弟就此絕後。當時的管誌慶就是打道士的一眾兄弟之一,所以管誌慶了解的一清二楚。

    管誌慶覺得這事張孟金純粹是想多了,對張孟金寬慰道:“俺們那四十多歲才生兒子的有不少,大哥你才二十八歲,孟廣也才二十五歲,秀才也才比我侄子大三歲。沒什麽好擔心的。以後多找幾個婆姨,總能有一個生出兒子。”

    張孟金聽到管誌慶的安慰,也寬了寬心。之後又與管誌慶交談了良久,這時馬項伯和張昭恩趕來匯報消息,看到管誌慶也在,打過一聲招呼之後對張孟金說道:“大當家的,那夥回回和沙裏滾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