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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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仇到最後能得到什麽呢?
或許什麽都得不到,或許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又或許複仇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有的仇無人能報,有的仇報了隻會引來更多的仇怨。
基督山伯爵報仇雪恨後與新的戀人遠走高飛。哈姆雷特報了仇,他的戀人、他的母親、他戀人的兄長卻也都命喪黃泉。希斯克利夫成功的向呼嘯山莊和畫眉田山莊的人們複了仇,可最終他恨的他愛的他曾經擁有的他想要擁有的都灰飛煙滅,他自己也在無盡的孤獨之中死去。
複仇終究難得善果,複仇之人終究難以善終。仇恨形如雙刃之劍,握刀執劍的人若想傷人一千、必先自折八百。
聞暮雨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在複仇路上全身而退。她不怕有人想摧毀她的產業,她不怕有人想奪走她的財富,她不怕有人想取她性命。她的產業不過是她手中餌,隻要有必要,無論被摧毀幾次她都能重建產業。財富之於隻懂得複仇的行屍走肉早就是身外之物,隻要能成功報仇,就是讓聞暮雨散盡千金她也願意。至於性命……
和行屍走肉談論性命並沒有多大的意義。活著對於聞暮雨來說就是複仇、複仇、複仇。無淚可流亦不怕流血的聞暮雨以為這樣的自己無所畏懼,無所畏懼的她卻沒有料到在自己倒下之前,有人為了她丟掉了性命。
白雲的血噴在聞暮雨身上的時候,她似乎感覺到了人的體溫。當白雲的血濺在聞暮雨臉上的時候,她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息。當白雲的血濺入聞暮雨的眼眶裏,聞暮雨還來不及看到眼前一片猩紅,那讓她眨了眨眼的血點就已經隨著她的熱淚流出,蜿蜒在她的臉上。
沒有害過人的人死了,害得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卻在這裏毫發無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女性慘叫穿透空氣,回蕩在長廊裏。本來就靜得隻能聽見腳步聲的白色長廊這時更顯得壓抑異常。陰森的寒意在這個隻有黑白灰三色的建築物裏無處不在,就連穿過窗戶透入室內的陽光也像是被剝奪了顏色與溫度,留下的隻有淡薄的淺灰。
“快點快點!二十五床的病人又開始鬧了!”
“鬧鬧鬧!一天到晚就知道鬧!怎麽也不在營養液裏多給她加點鎮靜劑?!”
“鎮定劑的劑量再加下去會出事情的!你可千萬別擅自亂改藥量,這病人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要你賠命的!”
“這……送這兒來的不都是無依無靠的精神病嗎?就算死了也……”
“這個不一樣!這是院長親自交待下來的祖宗!你可別把對付其他病人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兩個護士匆匆而過,年紀稍長的訓斥著穿戴花哨的那個,兩人雖已壓低了聲音,無奈這長廊實在是太靜,兩人的聲音還是傳了出去,傳進了中年男人和他身旁的青年耳朵裏。
“二十五床不就是……”
青年有著一張陰柔好看的臉,即便這張臉現在露出了個古怪的表情,青年依舊好看得令周圍不時走過的醫生護士側目。要不是青年的氣質過於輕佻,一雙細長的眼和似笑非笑的薄唇透出股慵懶的邪氣,連身上那襲過於正式而樸素的黑色西服都壓不住,隻怕還要更加吸引異性、令同性妒恨。
“嗯。”
中年男人頭發花白,整齊得恰到好處,看著不會有爸爸式的古板,也不會有不符合年齡的輕佻。同樣花白的劍眉之下是一雙深黑色的眼眸,那積澱了幾十年歲月滄桑的眼眸黑得猶如點漆,又深邃地宛如望不見盡頭的夜空。中年男人臉龐上滿是歲月雕刻的痕跡,這些皺紋卻並未毀掉他曾經無比出色的容貌,反倒是為他平添了些淡定優雅的從容。
兩個男人不太像是父子,又不太像是兄弟。青年跟在中年男人身後,有幾分跟班的味道,神色間卻不見惶恐。中年男人並不在乎周圍人如何打量他和青年,隻是沉穩地往前走著。兩人的目的地正是二十五床。
二十五床的病人住得是單人間,等中年男人和青年走到門口,單人間的大門已經敞開,室內兩個男性護工正放開按著床上女子的手,而年長護士手裏的注射器已被推空。
比走廊還要更加寒意逼人的單人間地麵上是一片狼藉。不僅有四處亂滾、被人踩碎的藥片,翻到的藥盒與護士用來送藥的鐵盤,還有被掀翻在地的輸液架以及針頭還在滴血的輸液袋。就連唯一的色彩來源、那插在白瓷瓶裏的幾支鮮豔切花都散落一地,被人當垃圾踩來踩去。
看到有人進門,年輕護士剛想問話就看見青年晃了晃手上的胸卡。金色的胸卡俗是俗氣了些,但是很好的說明了來人的身份是vip。於是護士護工們急忙收拾了東西退下,走的時候還彎著腰駝著背害怕衝撞了貴人。而床上的女子隻是微微轉動眼球,看向了來人。
“……”
女子的呼吸很輕,輕到有種非人的氣息。女子很瘦,瘦到眼窩都往下凹陷、讓人懷疑她是一把白骨撐起了一身人皮。女子的臉上猶自掛著未幹的淚痕,一滴一滴地淚水還在從她的眼角流下,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沒有能稱之為表情的波動。她就像是一個人偶,眼眶裏流出的隻是人工的擬淚產物。
中年男人有一秒的微愕,因為他記憶裏的女子從小到大都是個美人,即便是最憔悴的時候也沒有變成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這讓他有些傷感。
“暮雨——”
中年男人走到了女子的床前,把女子落在床外的手放回了床上,用被子蓋好。
“暮雨……是誰……?”
床上的女子輕輕地問,就連聲音裏都缺乏力氣,像是整個人都失掉了骨頭。
中年男人聞言一笑,道:“暮雨是你,你是聞暮雨。”
女子的反應有些遲鈍,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喃喃:“我是……聞暮雨……?對……我是聞暮雨……”
青年、高遠看著這樣的聞暮雨微微失笑,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同情多一些——一個佛口蛇心、對付仇人從不心慈手軟的女魔頭如今淪落為這般模樣還真是令人唏噓。不過把聞暮雨變成這幅廢物模樣的究竟是墜橋還是白雲的死呢?
如果是因為墜橋,那他隻能說聞暮雨是真的命不好。如果是因為白雲的死……站在高遠職務的角度上來說,這隻能證明溫木月這女人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的人物。一個男人的死就能壓垮她,她又怎麽肩負得起更重的使命?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上來說,高遠倒是覺得現在的聞暮雨也不錯。畢竟她用自己的崩潰證明了他不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怪物,而是一個有著柔弱心髒的小女人。我見猶憐、軟弱可欺的尤物總是比滿身毒刺的蛇蠍要好擺布不是麽?
根據下麵的人遞上來的報告,高遠知道的是墜下高架橋的聞暮雨沒在森林裏被找到是因為關鍵時刻他被人救走了。救聞暮雨的人不用說肯定就是為了聞暮雨反出了常家的常舒陽。而聞暮雨遲遲不出現在人前則是因為她腦部或是精神受創導致了記憶障礙,記憶障礙讓聞暮雨有時候記得自己是誰,自己都經曆了什麽;有時候又讓聞暮雨忘了自己是誰,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家專攻精神問題和腦部問題的醫院裏。
聞暮雨現在情緒很不穩定,記憶障礙隨時都有可能發作的她拒食拒藥。醫院沒有辦法,隻能每天給聞暮雨輸液以維持她的生命存續。然而聞暮雨像剛才那樣突然暴起扯掉自己身上的輸液器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要不是送她進來的常舒陽花了不少錢,醫院早讓聞暮雨轉院了。
隻不過常舒陽也不是萬能的。常建軍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向,常舒陽剛把聞暮雨安置在這個醫院裏暴露了行蹤,常家人就把常舒陽五花大綁地給抬回老常家了。現在能保證聞暮雨生命的隻有常舒陽預存給醫院的錢。等到這筆錢被用完,如紙般脆弱的聞暮雨就是拔了輸液器也不會有人再去管她。她的死活最後隻會變成報告書上的幾個字。
……話又說過來了,既然他和眼前這位大人已經來到了這裏,聞暮雨的死活也就另當別論。一切都要看這位大人的心情,一切還要看這位大人的判斷。他現在能做的隻有安靜幫這兩人關上門,然後站在門外確保不會有任何人闖進來打斷他們的敘舊。
高遠識相地離開了房間。病房並沒有多好的隔音措施,中年男人知道以高遠的耳力守在門外也一樣聽得房間內的對話。
“那你、又是誰?”
房間裏的聞暮雨如此問。床邊的中年男人則是用醇和的聲音答:“我是你的父親,聞敬。”
“我的……父親……”
聞暮雨困惑地摸摸自己被聞敬碰過的手腕,像是在確定聞敬是真的存在。她的動作很慢、很慢,慢到脫去大衣放到一旁的聞敬坐回到她身邊,她才剛撫摸了兩下自己的手腕。
“你真的、是我的父親?”
聞暮雨的話讓聞敬的眼眸更加幽深。他唇角彎出個和聞暮雨笑起來時極像的弧度,反問:“不然你覺得我是誰呢?”
“……”
聞暮雨抿抿唇:“來殺我的壞人?”
“那你害怕被我殺掉嗎?”
“不怕。”
“為什麽?”
“因為死不可怕。”
“……是嗎?‘死不可怕’。那什麽可怕呢?”
“人心。”
寒光閃閃的筆尖被壓在聞敬的喉結上,先前還動作遲緩的聞暮雨忽然間就從被窩裏抽出一支被拔掉了筆蓋的鋼筆,一手抓住聞敬的衣領一手把手裏的鋼筆更加地往聞敬的肉裏戳。
“剛才他們給你打的不是鎮定劑?”
“鎮定劑被我的人換掉了。剛才注入我身體裏的隻是生理鹽水。”
“原來如此。常舒陽並不是被常家的人找到了,而是常舒陽故意露出行蹤被常家人發現,誘使常家人來抓他,好讓我以為你身邊已經沒有別的人在了。”
“不這麽做你會來見我?”
那天聞暮雨確實連同救護車還有救護車上暈厥的司機一起墜下了高架橋。救護車車頭比空了的車廂重,所以整輛車是頭朝地地砸了下去的。盡管下方森林裏的樹木枝繁葉茂,樹木的枝幹與葉子起到了一定的緩衝作用,但暈厥的司機還是被砸裂了頭顱,就這樣死在了救護車上。聞暮雨也受了不輕的傷,斷了幾根骨頭不說腦袋也遭受重擊,一時間人事不知。
常舒陽留下閻海讓閻海向警方“老實交待”,自己則深入森林把聞暮雨救了出來,送到了相識的退休老軍醫那裏。老軍醫對外說是在珊瑚島上度假休養,實際上正是在為聞暮雨檢查治療。
腦袋遭創的聞暮雨確實有幾天的時間裏什麽都想不起來,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常舒陽是誰,其他人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直到一個晴朗的冬日午後,聞暮雨坐在陽台上看著看著天上的白雲忽然間落下淚來,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發抖個不停。她似乎在那雲間看見了擋在她身前的那個人影,聽到了那人喚她名字的聲音,然後——
又被那人的血濺了一頭一臉一身。
——聞暮雨的記憶複蘇了,以不那麽平穩的方式。而恢複了記憶的聞暮雨再也無法沉湎於自欺欺人的和平寧靜之中。她安排好了計劃,和常舒陽一起偷偷潛回了南都。
此後聞暮雨按照計劃假裝還沒有從創傷中恢複過來,住進了這家醫院。常舒陽也按照計劃被宋興帶著人綁回了老常家。
現在,聞暮雨一直在等的幕後人影終於現出了他的真身。聞暮雨不是沒有動搖,隻是相比起動搖來,她心中沉積已久的憤怒完全占了上風。
且,聞敬會出現在這裏並非完全在聞暮雨的意料之外。
聞暮雨恢複記憶後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大張旗鼓地回南都。原因無他,既然有人想殺了她,見她沒死那想殺她的人就會再派人來。隻要抓住想殺自己的人,從這些人的嘴巴裏逼問出上次的刺殺是誰的指使,聞暮雨就能循著這條線索去向殺了白雲的人複仇。
可以往總是支持聞暮雨計劃與行動的常舒陽這次說什麽也不肯讓聞暮雨這麽幹,這讓聞暮雨敏銳地感覺到常舒陽其實是知道策劃了上次那場刺殺的人是誰的。
聞暮雨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能利用的東西她二話不說就會用上,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也一樣。見常舒陽怎麽都不肯吐露事情,聞暮雨幹脆找了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小腹,威脅常舒陽再把她蒙在鼓裏,她就在他麵前開膛破肚給他看。
常舒陽到底是特種部隊的刑訊官出身,即便威脅他的人是聞暮雨嘴巴也依舊牢牢閉緊,隻是奪了聞暮雨手中的剪刀。不過聞暮雨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就想明白能讓常舒陽把嘴巴閉的這麽緊的一定和常家有關——常舒陽不想傷害常家人,也不想傷害聞暮雨。老常家的人是常舒陽的自家人,常舒陽不聽常建軍常老爺子的話,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已經給常家添了不少的麻煩,讓他再牽連更多的常家人、讓常家人的日子更難過,他肯定是不願意的。
常舒陽一直都知道她在複仇,也支持她的複仇。這次她逼問常舒陽是想從他嘴裏問到害死白雲的幕後指使後去找那人為白雲複仇,常舒陽卻一反常態。顯然對方除了讓常家人日子難過以外還勢力大到讓常舒陽覺得她聞暮雨一定扳不倒這個仇人。常舒陽的緘默不僅是為了保護常家人,也是為了保護以憤怒與怨恨作為糧食生存著的她。
常家是軍隊中的中流砥柱,雖然近些年來被削弱得厲害,現在整個家族的名聲威望大不如以前,可在大夏常家依舊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為難的。要說有一個絕對的勢力讓常家和常家人不得不低頭,那就隻有掌握著整個國家政權的議會了。因為如果對方隻是一個、兩個議員,常家未必需要這麽忍氣吞聲地挨削。常家在軍中多年的積威不是擺設,常家人也不都是懦弱的軟蛋兒。之所以讓步隻能是因為明白讓步是最有利於國家、最有利於大局的選擇。
如果對手是議會,十個聞暮雨這樣的平民……不,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聞暮雨這樣的平民都扳不倒掌握著這個國家政權、經濟、軍事力量的議會。聞暮雨想要複仇隻能是以卵擊石。
那麽反過來想,為什麽掌握著整個國家的議會還要針對她聞暮雨這個小小的平民?議會有一千種、一萬種合理合法的方法能讓她人間蒸發,為什麽偏偏要用雇凶殺人這種最原始最古老也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方法呢?
聞暮雨始終想不明白這一點,就隻能回顧起自己做過的事。
細細回憶起來,聞暮雨發現自從自己來到南都,自己的複仇對象後麵總是有一個影子。林瑜和江瑩瑩的醜聞背後有那麽一個不斷爆出醜聞的人,郭偉的背後有一個斷絕郭偉人脈網的人,李淑娟背後有一個讓李淑娟染上毒癮的人……聞暮雨起先以為這個人就是高遠,高遠出於某種目的和她不謀而合。等到聞暮雨再查下去卻發現高遠並不該有和這些人結怨的理由。如果高遠一開始就是這些人的仇人,這些人也不可能對高遠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那麽最簡單的推斷就是高遠這個八麵玲瓏的掮客是在替別的什麽人做事。讓聞暮雨不明白的是如果高遠這個掮客為的隻是錢,他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去對付“國民天後”和“精英企業家”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錢……
聞暮雨覺得高遠就像另一個自己。高遠的目標和自己的目標有如此高的重疊,這實在不像是偶然。她開始懷疑高遠是當年另一個同樣受過李淑娟、郭偉、林瑜、江瑩瑩等人背叛與陷害的人的家屬。可翻遍資料,聞暮雨找不到第二個和聞敬有著類似經曆的人。
——在毛氏兄弟已經覆滅的現在,聞暮雨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盲點,那就是早早地就被自己排除到懷疑人名單裏的聞敬。
事實上除了聞敬,確實沒有第二個人和林瑜、郭偉、江瑩瑩、李淑娟等人有那樣的深仇大恨。而聞敬失蹤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聞暮雨認為聞敬已經死去的依據則隻有聞敬失蹤前曾經中風、喪失了生活能力這一個理由。
那麽,假設聞敬並沒有喪失生活能力呢?假設聞敬並沒有中風呢?假設聞敬並不是失蹤隻是轉入暗中行動呢?
看到出現在病房門口處的中年男人的時候,聞暮雨心中的冰涼已經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她最不希望看見的畫麵終究還是出現了,她最害怕成真的預想還是成真了。
——當年聞敬是被合法審判的,因為有林瑜、江瑩瑩、李淑娟、郭偉、毛氏兄弟等人的證詞在,誰都沒有懷疑過審判的合法性與公正性。可是這個國家本身就是一個為議會服務的龐大機器,議會要是有心為聞敬翻案、有心保住聞敬這個風頭一時無兩的大商人,不管聞敬的手下們做了多少的證,議會都可以抹消這些證言。換句話說,聞敬被除掉是議會默許的。再往深裏想,林瑜、江瑩瑩、李淑娟、郭偉、毛氏兄弟這些人裏有的是愛慕聞敬的女人,有的是和聞敬稱兄道弟的摯友,這些人能一口氣全部都背叛聞敬,除了是想除掉聞敬這個頂頭上司好多分一杯羹外被外力所迫的成分也應該不少。畢竟和議會作對就是和國家作對。
如果事實是這樣,那也就可以解釋聞敬的失蹤了。聞敬伏法認罪、沉寂多年,又在中風後喪失獨立生活的能力讓議會放鬆了對他的警惕,也讓當年陷害他的人認為到了可以斬草除根的時候。聞敬趁勢轉入地下,佯裝失蹤,這樣無論是議會還是想要他命的人都隻能作罷。
被丟下的聞暮雨傻傻地對一切一無所知,而李雲淪為了那個最大的犧牲品,連死都不能瞑目。
被扔下的悲哀,被欺瞞的痛苦,被玩弄感情的憤怒,所有的這些都轉化為了憎惡,燒得渾身冰涼的聞暮雨血管裏宛若湧動著翻滾的岩漿。
她實在是有往聞敬的脖子裏捅上一刀的衝動。
“我當然會來見你了,暮雨。就算你不這麽做,我來見你也是遲早的事。”
“遲早?”
聞暮雨冷笑一聲,她此時的情緒早已超越了齒冷,從驚怒轉變為了厭惡。
“媽媽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墜樓而亡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滿世界找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在我向當初傷害你的那些人複仇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當我被仇恨蝕骨連自我都要失去的時候你在哪裏?
“說啊,你在哪裏?聞敬。你的遲早什麽時候算遲什麽時候算早?”
聞暮雨手上使力,那被做成鋼筆樣式的尖刺就刺破了聞敬的皮膚,殷紅的血液頓時順著筆尖流了下來。聽到房間內聲音不對的高遠開門一看,剛一皺眉就被聞敬命令:“進來,關上門,不要驚動外麵的人,讓他們繼續待機。”
“是……”
高遠不情不願地領了命。說實話他現在就想衝上去了結了聞暮雨,在他眼裏不管對方是誰,隻要是傷害了他主子的人,那都是敵人。即便那是和主子血脈相連的人也一樣。他可不在乎聞暮雨是不是聞敬的女兒。
但主子不允許,他能做的就隻剩下耍耍嘴皮子了:“主子……您父親是真的盡快來見你了。您可別當他在騙您。”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父親他怎麽盡快了。”
高遠聽不慣聞暮雨這挑釁的語氣,一張嘴就想為聞敬辯解。聞敬也不製止他,隻是用幽深的眸子凝視著滿身戾氣的聞暮雨。
縱使暮雨不是他的親生骨肉,暮雨依舊是他的孩子,他們有相同的味道。他能從暮雨的眼中看到熊熊燃燒的怒火與其中的憤恨,他也能感受到暮雨的悲戚與後悔。他明白暮雨這是在替李雲悲傷,在替李雲憤怒,在替李雲不值,在替李雲不甘。
他突然很想知道要是聞暮雨得知李雲並不是她的生母,她會有什麽樣的眼神和表情。
“……用嘴跟你說也說不清,你還是自己看吧。”
高遠低聲咒罵了一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