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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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上播放的是一則新聞,新聞的畫麵裏日常行事都很低調的景明帝親自召開了記者招待會,並向媒體介紹自己身後的中年男人。

    『這是我的弟弟,敬德。敬德的另一個名字各位都應該聽說過,是的,敬德就是的“聞敬”。』

    洪水般的閃光燈照亮了畫麵中聞敬的臉,他站在那裏,無喜無悲,無怒無怨。就和此時站在聞暮雨麵前一樣。

    “主子可是為了你才這麽早暴露身份的。”

    『議會打壓我們皇室多年,自從我繼位以來,每年議會隻批一萬元給皇室作為可支配的財政,至今已經幾十年沒有變動過。』

    一萬元對大夏人來說並不是什麽巨款,在發展良好的一線城市,稍有資曆的普通白領月工資就能達到一萬。對於孩子在上中學、大學的三口之家來說,一年一萬元更是連學費都不夠交。景明帝這一支皇族雖然已經人丁奚落,可人數還是遠超普通的三世同堂。這樣一個代表著國家顏麵的家族現在每個人每個月光是置裝費都不止五位數,即便幾十年前的物價和如今的物價無法相比,聞暮雨也能想見過去沒有成為家族集團前的皇室成員們會生活得有多麽艱難。

    再說幾十年前大夏的皇族還不僅僅是景明帝這一支,一萬元要想讓所有的皇族都過上富裕的日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皇室也有皇室的尊嚴,哪怕日子過得再怎麽艱難,皇室也不可能在麵上寒酸,又或是直接告知全天下的人皇室每天都瀕臨破產。也難怪有些“王爺”、“公主”寧肯舍棄這千金難買的尊貴身份,打著“受議會感化認為人不應該分高低貴賤”的旗號而自請成為平民了。想來這些人早已不堪忍受表麵風光的窮困生活。

    這也能解釋景明帝的同母胞妹南平公主為什麽會嫁入鄰邦小國。要知道景明帝就這麽一個妹妹,南平公主不僅在皇室位份極高,也很受景明帝的喜愛。讓她嫁入鄰邦小國做一眾後宮裏的之一確實是虧待了她。隻不過鄰國雖小,但鄰國皇室非常有錢。即便是梅爾蒂斯·泰桑那樣不受寵愛的公主也能拿著輕薄的金葉子隨意灑,更別說梅爾蒂斯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們無論走到哪裏隻用純金製造的餐具進餐。

    『……為了能讓我那時剛出生的女兒、也就是長寧交得起以後的學費,可以到喜歡的學府裏深造,我弟弟敬德放棄了皇族的身份,以平民的身份開始經商。』

    景明帝說到這裏竟是老眼濕潤,微啞的聲音帶上了顫音。

    『敬德在經商上很有天賦,聞敬也成了舉世矚目的大商人。我看著敬德做出的成績十分驚喜,同時也愧疚於我這個做哥哥的需要弟弟的救助不說,我的所有家人都需要弟弟撫養……但敬德毫不在意,還在與我通話時經常安慰軟弱的我,說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們還要看著我們可愛的孩子長大,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做父母的,有幾個不希望兒女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在這一點上,我們皇室和眾多的大夏家庭並沒有區別——』

    聞暮雨並不在意景明帝後續的感動演說,剛才那一段話已經足夠她明白議會針對聞敬的理由。

    ——聞敬所賺的錢供給了皇室。好不容易才逼著武烈帝退位的議會從來就不願意見到皇室崛起,也清楚皇室的崛起會演變成如今這種議會、皇室分權的狀態,所以一發現聞敬是在為皇室斂財,議會就要動手鏟除聞敬這顆釘子。所以才會有了這之後聞敬被自己的部下、被自己的好友背叛的一連串事件。

    聞暮雨還記得當初聞敬被定罪的很大一個理由是因為找不到聞敬的個人資產,本應該在聞敬名下的資產如同憑空消失一般沒留下一點痕跡,聞敬本人宣稱並不知道其資產被人轉移的事。而這不見的資產就成了聞敬私通國外武裝勢力、以巨額資金資助其勢力後抹消了資金來往的鐵證。

    過去聞暮雨以為聞敬的資產的消失根本是他的部下、他的好友們為了陷害他而故意轉移的。畢竟當時聞敬被捕後看起來在牢內孤立無援,他無法指使他人去消除資金轉移的痕跡,能做轉移資產又消除資產流向痕跡的隻有在鐵柵欄之外的人。再者郭偉和毛氏兄弟那種沒多少根基的人如果沒有大量的資產支持,他們哪裏有可能以這麽快的速度在南都立足?

    現在得知了聞敬和皇室的關係、聞敬從商的理由,聞敬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頂——轉移聞敬的資產的並不是毛氏兄弟、郭偉等人,而是聞敬自己!又或者一開始資產就不存在轉移的問題,因為本該屬於聞敬的資產一早就流向了皇室!消除資產流向痕跡的也是皇室!至於郭偉和毛氏兄弟等人……他們替議會做了事,議會想必是給了他們好處的。這些人能在南都如此快的立足肯定和議會脫不了幹係。

    仔細想來,皇室這個家族企業也是這十幾年來才發展壯大的。如果沒有聞敬的資助,就憑議會那一年一萬元的撥款,皇室即便能狠下心來處理過去的產業,沒有打通關節的能耐和被人尊重的本事也隻會淪為被人剝削的肥肉。

    過去皇室受議會壓製,能夠與議會博弈的東西可謂是少之又少。如今皇室和議會博弈的棋盤已經從國家顏麵的層麵轉向了經濟層麵,甚至還有向政權層麵擴散的意思,這都是因為皇室有了和議會抗衡的底氣!也正是因為有了底氣,所以現在皇室才敢公開皇室與聞敬的關係。換作十幾年前,不要說皇室主動公開聞敬的身份,就是被議會抓住了能夠示眾的小辮子,皇室也無法再存續下去了吧?

    『……此後敬德被誣陷私通外國武裝勢力,還淪為了人人唾罵的叛國賊。身為哥哥我立刻想為敬德洗清汙名,可知道自己始終逃不過的敬德一早就留書給我,要我好好保護家人,不可以卵擊石。終有一天,真相能大白於天下!而我知道,今天就是那個真相該大白於天下的日子!』

    『議會的職能本該是從民眾中選出有才能、有遠見的人來守護國家,捍衛人民!烈帝就是因為篤信民主思想才會退位,將權利送到議會的手中!然而議會從來都不是我們所想的議會,被國外勢力掌握的議會隻是將這個國家變成殖民地的傀儡!針對我弟弟敬德的所有指控都是議會的陰謀!想要摧毀我們皇室的陰謀!摧毀皇室則是為了進一步榨取這個國家!讓我們大夏淪為實質上的殖民地!』

    『敬德背負無數罵名汙名忍常人之不能忍,議會派出的殺手卻還是在他中風後準備刺殺他!我為了保護敬德、也為了治好敬德的病將敬德送到了國外。要不是連敬德的女兒都慘遭毒手,敬德一定要回國找女兒,我一定不會讓敬德回來。但是既然敬德已經回來了,我就要為他昭雪!為我的侄女、為我侄女的夫婿討個公道!』

    “現在你明白了吧?”

    高遠望著依舊不肯鬆手的聞暮雨道:“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大夏!主子……敬德親王一直都是在為了國家戰鬥!”

    “——別說得這麽大義凜然。”

    聞暮雨慘然冷笑。確實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為國之大義所感,她像許許多多人一樣認為為了國家的犧牲不能叫作犧牲,應當叫作榮耀。可是——

    “不管目的是什麽,欺騙依舊是欺騙,利用依舊是利用。”

    聽到景明帝為聞敬昭雪、為她和白雲討個公道的一瞬,聞暮雨的理智回到了她的身體之中。

    如果聞敬真的是將親人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妻子李雲被人謀殺之後他為什麽沒有動作?聞敬能找到這裏就說明他清楚聞暮雨沒有“失蹤”!她不過是被人以別的身份被當成患有記憶障礙的病患被安置在這家醫院裏!,明知聞暮雨其實並沒有失蹤,更沒有受到重創的聞敬會為了聞暮雨而不惜和議會撕破臉皮?拉上景明帝乃至整個皇室來向大眾控訴議會的黑暗麵?

    聞暮雨簡直要笑出聲來。

    ——她隻是個導/火/索。她和白雲隻是聞敬和景明帝用來和議會正麵對抗的借口,隻是皇室用來證明議會汙點的證據!

    恐怕聞敬和景明帝早就等著議會的人對她出手,發生在她身上的“慘劇”、“悲劇”則會在事後被撰寫一摞一摞的證據。這些證據將會記錄議會裏哪些人策劃了除掉聞暮雨、除掉聞敬、廢掉大夏皇室的計劃,哪些人具體執行、實施了計劃的哪個部分,被議會雇傭的殺手刺客都用什麽方法來和主顧交易。掌握了對議會不利的證據的聞敬和景明帝這下子可以痛快的反擊議會了。

    不……不僅僅是她和白雲,李雲也是一樣。“人間蒸發”的聞敬打從一開始就在等著找不到自己的議會對著自己的妻女下手。議會以為能用妻女逼聞敬出現,聞敬卻在暗處搜羅整理著議會傷害自己家人的證據。

    前世她被丈夫從住院大樓上扔下,摔了個粉身碎骨。至死她都以為這世上欠她的、負她的唯有梁宇軒一家、大舅舅一家以及當初背叛父親、害得父親被唾棄自己一家淒慘度日的仇人們。聞暮雨從來沒想過自己和母親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就算自己沒有死在梁宇軒手上,她的生父也在等著看他的女兒和妻子被別人用十種、百種、千種的方法折磨乃至殺害。

    “聞敬……不,敬德親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準備要反將議會一軍了?”

    “知道這個答案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聞暮雨眼底充血,手中的鋼筆顫抖著更加深入了聞敬的皮肉。聞敬卻是好整以暇地伸手,想要為聞暮雨把散亂的劉海順到耳後。

    “別碰我!!”

    聞暮雨一把打開了聞敬的手,同時壓在聞敬喉嚨上的鋼筆也鬆開了。高遠見狀頓時丟開手機蹂身而上,聞暮雨自知失策的同時人已經被高遠壓倒在了病床之上,雙手高舉過頭被高遠縛於掌中,雙腿則被高遠用兩膝壓製。

    “高遠——”

    聞敬手指一勾,示意高遠不要下手太重。高遠心有不甘,可最後還是一咬牙稍微放輕了力道:“是……親王。”

    “暮雨,即使你不拿著凶器我也可以回答你的一切問題,因為我確實把你當做女兒。”

    聞敬並沒有去處理自己頸上還在微微滲血的傷口,他隻是拉過看護椅在聞暮雨的身旁坐了下來。

    高遠即使稍微放鬆了禁錮的力量,聞暮雨依然掙紮不了,她幹脆放棄了掙紮慘聲而笑:“你如果真的把我當成是你的女兒,你能用我做誘餌?”

    “吊越大的獵物就需要越好的餌食,暮雨,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這麽對你說過嗎?即使你不是我親生的,我也當你是我真正的女兒。”

    “……?!”

    聞暮雨睜大了眼睛。

    “嗯,或者應該這麽說:正是因為我真的把你當成了我的女兒,我才會用你去做誘餌。這和你有沒有流著我的血沒有關係。”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價,越是崇高的目標代價就越大。我用自己和你作為代價,花了三十多年的功夫才終於走到現在的這一步。當然這對你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也做好了被你這個女兒唾棄的準備。失去最親愛的女兒是我付出的代價,失去來自女兒的親情也是我應該承受的代價。離開你的每一天我都在祈禱你能成長成不辜負我期望的女子,等塵埃落定,你若活著我便會給予你我所有擁有的一切。”

    “那我母親呢?!李雲呢?!”

    已經感覺不到手腕和大腿上被鉗製的痛感的聞暮雨淚流滿麵。

    “李雲……啊,那個學校老師。”

    聞敬輕輕地撫摸著聞暮雨的臉頰,大大的手掌就如同聞暮雨兒時記憶裏的一般。是的,這個男人、這個優雅淡然的男人才是她記憶裏的父親。而中風後麻木不仁、鼻塌嘴歪的那個男人隻是一個她根本不熟悉的陌生老頭……

    “你剛才問我從什麽時候開始準備對付議會的?嗯……大概就我五歲或者六歲的時候吧。原諒我記不太清了,畢竟幾十年前的事情。自從我明白自己是皇族,自己肩上扛著整個皇室命運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準備要對付議會了。”

    “——”

    看著聞暮雨微微一哽,聞敬微笑道:“就像你想的那樣,‘聞敬’這個計劃從幾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那會兒我大哥景明甚至還沒接下皇位。”

    “自願解除皇族身份的人裏有一支人馬最是忠於先帝,這支人馬正是因為接到先帝的授意才舍棄了皇族身份。在我出生之後,先帝對外宣稱我身體太弱已暴斃,私底下將我送到了這一支人馬那裏。在我五、六歲已經懂事的時候,這支人馬又把我送到了領養設施,洗掉了我之前的身份。我走出領養設施之後就成了‘聞敬’。”

    “大夏的議會一手遮天,紙又包不住火。我和大哥都知道隻要計劃開始,我的身份遲早都會被議會查出來,所以——”

    “所以一開始你們就策劃好了‘聞敬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蒙受十幾年不白之冤’的劇本。”

    聞暮雨哭不出來,隻有眼淚還在一直流。

    “這些年一直和媽媽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吧?”

    “嗯。那是我的替身。本來就和我有五分像,整了容以後大約是九分。”

    “所以你們讓他中風?”

    “機緣巧合罷了。”

    聞暮雨不相信聞敬口中的“機緣巧合”。因為換作是她站在聞敬的角度上,找替身的時候她就會刻意選擇有病史的。此後替身身上的病不論是人為誘發還是偶然性突發都能讓那最後一分不像被掩蓋掉。

    “你是怎麽瞞過我母親的?”

    “瞞?我從來沒有瞞過她。朝夕相對的人哪裏是想瞞就能瞞得過的?”

    聞敬笑笑:“暮雨,我的傻孩子。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這麽善良,以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無辜。”

    “李雲什麽都知道,她知道我在利用她,也知道我在利用你。”

    “她成為我的‘弱點’、我的‘軟肋’,我成為她英俊多金還體貼專一的丈夫,讓從小就被周圍所有人看不起的她能夠昂首挺胸享受他人豔羨的目光。我們是互利互惠,相互利用。她要是真的愛我,就不會接受被我抱回去、說是我女兒的你。”

    “我不是媽媽/的孩子……?”

    聞敬又笑了一下:“李雲那樣平凡的女人怎麽可能生得出你這樣獨一無二的孩子?”

    聞暮雨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不是聞敬的骨肉,不是李雲的女兒,那她究竟是誰?她眉眼嘴角上那些像聞敬的地方又是怎麽來的?她幾乎是像自言自語那樣輕聲喃喃:“那我……那我究竟是誰?”

    “你是南平的孩子。”

    聞敬果然履約,並沒有吊聞暮雨的胃口。

    “一個外人作為弱點和軟肋說服力還不太夠。大哥又怕我用自己的血脈當棋子,到了關鍵時刻心軟。正好南平懷了你,大哥就把你從南平那裏拿了過來。告訴南平如果她不願意嫁入鄰國皇室,這世界上就不存在你了。”

    南平公主,那個“女神公主”梅爾蒂斯·泰桑的生母。

    “南平本來想用懷孕推掉的和親最後反倒是成了促成這場和親的原因。”

    聞敬說著搖了搖頭,神色間頗有對妹妹的不以為然。

    “你倒是不太像南平。南平太蠢也太軟弱還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你也不像李雲,太過迂腐、太過容易滿足。”

    “你像我。”

    她像聞敬?

    “我怎麽可能會——!”

    “先別急著否認,暮雨。”

    聞敬下巴一揚,高遠就放開了聞暮雨。

    “告訴我,為了達到目的,你是不是能利用上的都會利用?”

    “——”

    聞暮雨啞然失聲。

    “所以說你像我,暮雨。我們是一樣的,我們是同一類人。你不愧是我的女兒。”

    “我不是……”

    “難道你想說你和我不一樣?你和我不是同一類人?你不是我的女兒?不,暮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連白雲為你而死的悲痛和愧疚你都可以拿來利用,畢竟你用為白雲複仇當作是自己的支撐,以此引出了我這個幕後之人,不是嗎?”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聞暮雨徹底呆然,聞敬說得沒錯。在白雲死後她其實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複仇,可是完成了複仇的她還能做什麽呢?沒有生存目標的她會淪為行屍走肉以下的東西,所以她開始把為白雲複仇當成是自己活下去的目標。

    隻是這次,她該向誰複仇呢?向派出殺手的議會嗎?向議會想要引出的聞敬嗎?向聞敬想要保護並使之崛起的皇室嗎?向皇室複仇的對象、把議會當作是傀儡操縱的別國政權嗎?她能嗎?她有這個勇氣有這個本事向這些人這些事、這些組織這些國家複仇嗎?這次複仇的途中她又要失去誰?失去什麽?她還能拿得出多少的代價去支付這無窮無盡的仇恨與報複所帶來的冤冤相報?

    “暮雨,好好想一想吧。現在的你可以駕臨於大夏十幾億人口之上,作為大夏最尊貴的女性之一獲得郡主之位。”

    聞敬一個眼色,高遠就幫著他穿上了大衣。

    “暮雨,與我一道回家去吧。我必將百倍千倍的償還你。金錢、權勢、美色,隻要你願意,就盡在你的掌中。”

    高遠自己則坐到聞暮雨眼前,拉起聞暮雨被他掐出紅痕的纖手,試圖親吻她通紅的手腕。

    啪!

    聞暮雨毫不留情地甩了高遠一個耳光。高遠微微怔在原地,額發也垂下一縷。他很快又笑起來,笑吟吟地對著渾身上下都抖個不停的聞暮雨道:“失禮了。沒有經過郡主的同意,我這樣的下人自然是沒有資格觸碰郡主的。”

    “要我為郡主找幾個合你胃口的異性嗎?啊,當然同性也可以。雙性之類比較特殊的就要請郡主稍等幾天了。”

    “高遠——”

    啪——!

    知道高遠嘴上恭敬腦子裏卻在打歪主意的聞敬還沒皺眉,聞暮雨的耳光又招呼在了高遠的臉上。

    “……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收了手的聞暮雨緩緩抬起了頭,她抹掉了自己的眼淚,盡管如墜冰窖的身體還在無法控製的顫抖,但是她還是下了床,在聞敬的麵前挺直了背脊。

    “絕不——”

    複仇到最後能得到什麽呢?

    或許什麽都得不到,或許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又或許複仇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有的仇無人能報,有的仇報了隻會引來更多的仇怨。

    隻是,這世界上有些人明知有些仇是賠上自己也未必能報得了的還是會選擇報仇雪恨,隻為複仇而活。

    前世她的不爭讓她淪為了連真相都無法觸及的炮灰。重活一世她以仇恨為糧食撐到了現在,卻差點被失去壓垮了脊梁。她曾經以為的真實被踐踏的看不出原形,她的痛楚成了她曾經所愛的親人家人手中的利劍,她的複仇變成了一個自以為是的笑話……可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就這樣交出自己人生的掌控權。

    難道她不複仇她失去的那些就能回來嗎?難道她停手她就不會再失去不想失去的人和事嗎?難道她像過去那樣壓抑了本性抹除了自己的情緒,她的人生就能一帆風順再無波折嗎?

    錯過的、逝去的、被踐踏的再也回不來了!這些如何能償還?這些怎麽會是可以償還的東西!

    “放了我的人。”

    聞敬和高遠進入病房後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了,原本該在外麵待機、等解決掉高遠之後再進房來擒住聞敬的常舒陽、龍麒並沒有出現,閻海也沒有傳來任何訊息,想來他們三人都已經被聞敬的人控製了。

    龍麒早在被宋興派來綁常舒陽的時候就已經倒戈了。要不是他和閻海裏應外合,常舒陽也沒法順利地從老常家的地窖裏出來。至於宋興……事後龍麒一封正經嚴肅的離職報告發到了他郵箱裏,不想為難龍麒的他也隻能無可奈何。

    “那你願意和我回家嗎?暮雨。”

    聞敬溫和地向聞暮雨伸出了手。高遠則是笑得戲謔:“別食言而肥啊,郡主。別忘了你剛才才說過不會——”

    這次出手教訓高遠的是聞敬,聞敬從腰間抽出的馬鞭隻是一抖高遠的眉角就多了一道血痕。高遠頓時慘叫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你要一個想對你和你兄長一家複仇的人進你的家門嗎?”

    聞敬聞言眯眼而笑,手上的馬鞭還在滴著高遠的血。

    “當然,你是我的女兒啊。古往今來,父子相殘都是孩子長大了、有能力了的證明。暮雨若是能把我擊倒,那暮雨也就出師了。”

    如同聞暮雨記憶中的那樣,聞敬牽起了她的手,聞暮雨終究沒有抗拒。

    一對無關血緣的父女,一個準備繼續利用女兒,一個準備向父親複仇。披上了聞敬大衣的聞暮雨和牽著聞暮雨手的聞敬一起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兩人的前方是一輛黑色的加長車。車邊站著聞敬的手下,也站著雙手拇指被捆縛在身後的常舒陽、閻海與龍麒。

    “暮雨,等到你出師的那一天,你會原諒我嗎?”

    “不會,永遠不會。你、皇室、議會,一個都不會。”

    “是嗎?嗯,這也好。”

    聞敬點點頭,為聞暮雨攏了攏衣領。

    “那等到暮雨你青出於藍的那天,這天下就沒有能傷害我女兒的事物了。”

    雪花簌簌而下,如同鵝毛從天而降。淩冽肅殺的風聲裏,大夏迎來了苦寒的深冬。城市卻迎來了西方節日的氣氛。街道上滿是因為一點小事就開心興奮或難過憤怒的一般人,誰都不會去想誰或許背負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承受著不為人知的痛苦。

    黑色的加長車緩緩駛過街道,向著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家族而去。

    此刻的聞暮雨是平靜的,然而等這平靜過去,她又將親手將一個個仇人推下萬丈深淵。

    對方是隻手遮天的議會又如何?對方是血脈相連的皇室又如何?對方是遠在天邊的國外勢力又如何?隻要她聞暮雨還活著,隻要她聞暮雨還一息尚存,她就永遠不會放棄掙紮、放棄反抗。

    沒有血緣關係的李雲給了她親情,原本隻是陌生人的白雲讓她嚐到了愛情。她記得他們給予她的溫度,給予她的溫暖。過去她曾經為了已經逝去的已經失去的而奮起,這次她要為了不再失去而戰鬥。

    常舒陽、閻海、龍麒、閻夏、周凝……所有在自己心裏占據一席之地的人她不願失去任何一個,所以在有人拿這些人威脅她以前,她會先永絕後患。

    ——這也是她聞暮雨對總要令她痛苦的命運的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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