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扭轉過頭繼續看向湖水，額頭不覺有顆汗珠滲出。

    薛輕風望著雲飛背影強做從容，笑道：“閣下是否覺得這裏風光不錯？樓家莊內更別有洞天，如果有興致不妨進來一邊品茶一邊觀賞，想來這裏主人不會埋怨我擅自替他招呼客人。”

    樓滿風心中感到有些疑惑不明薛輕風用意，但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叔不但輕功劍法厲害，而且為人膽大心細。

    ——莫非小師叔是想把他引進山莊？

    ******

    雲飛不怕山莊裏有什麽機關，但也沒有興致進去做客，所以他轉身就走。

    樓滿風想喝住他，但猶豫了下沒有出聲，他望著雲飛身影漸漸遠去，嘴角現出輕蔑的冷笑，道：“不知師叔怕不怕那個說要殺我父親和你的神秘少年？”

    薛輕風沒有回答。

    樓滿風奇怪地看了薛輕風一眼不由得麵色大變——因為他從來沒有在薛輕風臉上看到過如此恐怖表情。

    此刻薛輕風的臉色比紙還要白，額頭的汗水緩緩流到他鼻尖，整個人象大病初愈般身子一陣陣發出顫抖。

    樓滿風雙目突然放光，低聲問道：“師叔，你真的找到過埋劍山莊？”

    ******

    還是沒有回答，薛輕風目光一直停留在雲飛剛才立足之處——那裏沒有任何異狀，隻是地上留著一根楊柳枝，是雲飛轉身離開時從他手中落下，薛輕風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根楊柳枝，象是看到什麽可怕事物。

    樓滿風忍不住過去揀起那根楊柳枝，頓時心頭猛跳——他手中那根楊柳枝居然每一分都柔軟無骨般垂下來，但楊柳枝表皮竟然沒有任何折痕。

    樓滿風驚道：“不可能。”

    薛輕風擦擦額頭汗水，喃喃道：“他為什麽不出手？”

    這條楊柳枝的內芯已是粉碎，薛輕風內心又何嚐不是如此，他親眼見過江湖最高處的劍法武功，知道那少年如果真的來自那個傳說中的地方，說不定會給江湖帶來什麽樣可怕的災難。

    ******

    走了很遠之後雲飛感覺到自己全身也出了身汗。

    他有把握舉手間將薛輕風和樓滿風置於死地留任何痕跡，但他放棄了這樣的機會，這讓他多少感覺到些沮喪，又有些輕鬆，隻因他始終害怕自己的手沾到血，他師傅一再告訴他。

    ——殺人會上癮的。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十次，一百次。

    ——如果你和我一樣覺得殺人是不對的，那就一個都不要殺。

    ******

    黃昏時雲飛散步在西子湖邊斷橋旁，傳說西子姑娘曾在這裏浣紗，雲飛想起那個雙目失明的美麗少女，又想起他母親。

    江南的西子湖美得象一個淑女在鏡前梳妝，靜靜的隻有她的長發在一絲一絲的微風中蕩漾。

    ——橋是斷橋卻未斷，人未斷腸寸腸斷。

    他低聲道，象是說自己。

    這時雲飛轉過身，那個叫宇文雙城的少年出現在他身後。

    在這孤獨淒涼季節裏，雲飛感到一絲溫暖。

    宇文雙城的神情也有些激動，他在這世上也隻有一個朋友，就是如今站在麵前的雲飛，一段奇異的遭遇使他們相識，而在遊子心中有朋友的感覺實在是一種奢求的幸福。

    ******

    雲飛道：“你來阻止我？”

    說完雲飛避開宇文雙城的目光側身看向一側湖麵。

    宇文雙城道：“我能阻止嗎？象剛才那樣，我能阻止你殺樓滿風和薛輕風嗎？”

    雲飛沉默不語，宇文雙城走到雲飛身旁和他看向同一邊湖麵，道：“我想這世上唯一能阻止你的隻有你自己吧。”

    雲飛依然沉默著。

    宇文雙城淡淡笑了笑，道：“家師告訴我你來了江南，我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你。”

    雲飛斷然道：“我不需要幫忙。”

    ******

    宇文雙城輕輕點頭看著遠方青山，道：“你還記得嗎？一年前我們就是在這裏分手，你還記得當時我們說了什麽？”

    當時宇文雙城說——再來江南，一定要來我家。

    雲飛的回答是——一定！

    雲飛記得自己的承諾，但他來了幾天都沒有找宇文雙城。

    宇文雙城手指湖邊山嶺另一邊，道：“你知道我的家在那邊，有些遠但你能找到——你不找我是怕將我牽涉進來，但你至少該來陪我喝兩杯，我已經很久找不到人陪我好好喝一杯了。”

    雲飛望著滿目秋景，淡淡道：“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宇文雙城又是淡淡一笑，道：“我們的路都剛開始走，還不知道以後會往哪走？但起碼我們是朋友。”

    說到這他的眼角有些濕潤，雲飛的苦衷宇文雙城非常清楚，他認識的雲飛如此熱愛生命，甚至他的劍法武功已超出他年齡所能達到的極限，但宇文雙城從來沒有見過雲飛和人交手——想到這宇文雙城的心跳都會加快。

    ******

    雲飛依然沉默著，宇文雙城道：“我知道你在抉擇，家師和我說，重要的並不是一些事什麽時候會發生或者不會發生，而是那時我們要如何選擇。”

    雲飛道：“他老人家說得對。”

    宇文雙城笑道：“所以這些事你可以慢慢想，來我家坐坐，讓小梅小蘭他們弄點好菜好酒，我們喝個痛快好好聊聊。”

    雲飛看向宇文雙城，道：“我知道你對江湖每天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宇文雙城嗯了聲道：“是。”

    雲飛道：“你知道大明王在江南的行蹤嗎？”

    宇文雙城麵色微微一變，道：“你想做什麽？”

    雲飛也微微一笑沒有出聲。

    宇文雙城道：“誰告訴你他在江南，是謠傳吧？”

    雲飛望著宇文雙城，臉上笑容有些奇怪。

    宇文雙城輕輕搖頭道：“你休想從我這裏知道他的行蹤。”

    ******

    大明王是江湖中讓人聞風喪膽的西域日月教教主，中原江湖中人暗中都稱日月教為魔教。有人將日月教及江湖五大門派及天山劍派、南海劍派和丐幫合稱江湖九大勢力，但如果按規模來說日月教決非江湖門派可以相比，而且日月教向來與整個中原江湖勢不兩立。

    江湖傳說中日月教每隔八十年會複興一次，每次複興都會給中原江湖帶來滅頂之災，最近一次就是八十年前日月教突然同時攻擊中原江湖各派，那一次差點將中原江湖毀滅，故此這兩年日月教一舉一動都讓中原江湖分外留意。

    ******

    雲飛道：“聽說大明王要在江南開壇。”

    開壇是日月教的特有儀式，屆時日月教會聚集全部高手宣布重現江湖，不過因為開壇儀式是日月教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凡參與之人前後各七七四十九天都得保持齋戒，嚴禁沾惹血光。

    江南五大世家對此事也略有耳聞，但並不過分在意會禍及他們。

    繁華的江南不但是江湖最大的銷金窟，也是江湖最大的消息傳播地，各種江湖消息在青樓酒店中傳遞，江湖各組織各勢力各門派都在江南有自己耳目，誰也不會輕易打破這裏的局麵。

    ******

    宇文雙城沉吟片刻，道：“你想挑戰他？”

    雲飛道：“你怕我不是他對手？”

    宇文雙城搖頭道：“我不知道。”

    雲飛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看我和人交手嗎？”

    宇文雙城道：“你願意帶我一起去？”

    雲飛搖頭。

    宇文雙城笑道：“你不帶我去，我怎麽能看到你和人交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