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飲酒來我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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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勞的日子總是那麽漫長。

    於沈耘而言,這不亞於一場勞動改造,在艱辛的莊稼地裏,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將來要走什麽樣的道路。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並非讀書便真正的高人一等,而是當世顯學乃是儒家正宗,想要生活過得舒服一些,便要借由讀書這條道路,通過重重科考,最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腦海中不停回旋著當年那些個進士們意氣奮發的時務策。

    終究在手上的水泡磨起了又磨下去,十指指肚上都長出厚厚的硬繭時,秋收結束了。

    比別人家多收了十數畝田,自然會比別人家多耽誤幾天打穀的時間。眼看著一家又一家的糧食被裝進了自家的糧倉,沈母的臉上越發不忿起來。

    隻是這種表情,也隻能背著沈山顯露一番。

    當初診治沈山的大夫就說了,若是平素心情舒暢,沒準沈山還能活到壽終正寢。

    可一旦受點氣,那可就不好說了。

    沈家兄弟之間的事情,那可是沈山的禁忌。任何人敢於說三道四,都會激起他的怒火。自從得病以來,就更是敏感。

    將沈夕家的最後一個麥捆扔上麥垛,沈母總算舒了口氣。

    “孩子,明日我與你爹爹攤開了曬麥子,你便去城裏走一遭,告訴你小叔,這莊稼都已經拉到打穀場了,他若是不來,我們也就不管了。”

    言辭中依舊帶著氣憤,沈母如是交代。

    沈耘點點頭,默不作聲,一家人便如此回到家中歇下。

    都說愛上一個人,便愛上一座城。沈耘在這座城裏沒有所愛,討厭的人倒是有幾個。

    雖說不會因此便討厭起這座城來,但平素若非有事,沈耘也到底是不願前來的。

    成紀縣城門口,看著一個個進進出出的行人,搖搖頭,按捺著心底不快,沈耘一腳踏進城門。

    秋收後百姓們多少是有了糧食,這會兒來城裏售賣的,又或是將糧食換了錢買些日用的,比之上次來時,可就熱鬧多了。

    一條漫長的街道,竟是被往來的人群給擠滿了,沈耘迫不得已,隻能在街道邊上,勉強擠著往前走。

    不知不覺,居然就被人群擠到了一處酒家的屋簷下。

    大抵無巧不成書,說的便是此時的沈耘。

    連番被人往前推搡,這會兒沈耘著實有些吃不消。先不說人群裏脂粉氣酒氣口氣種種氣混雜在一起,沈耘那布鞋都被踩下來一隻。

    正好這酒家的門臉是厚厚的木板圍成,沈耘想了想,還是決定依靠在這門臉邊上歇息一番,順帶將自己的鞋子提上來,好方便接下來行路。

    靠的近了,自然而然,酒家裏頭的聲音也被沈耘聽得一兩句。

    “沈老弟,大清早的,你把兄弟們叫來吃酒,也太吝嗇了吧。誰不知道剛起來吃不了多少酒。”

    姓沈?

    對於同姓之人,往往有一種格外的關注,沈耘先前隻是偶然聽了這麽一句,這會兒反倒是準備刻意聽下去。

    他也想知道,這麽一個人,到底會用什麽樣的理由,來解釋這麽尷尬的事情。

    隻是,這一聽之下,登時讓沈耘身體一震。

    “嗨,你們知道個什麽。這不,今日叫幾位兄台前來,可不是單純為了吃這一頓酒。”

    這聲音沈耘雖然隻是聽過兩次,但給予他的印象,卻是極其深刻的。不是小叔那向來看不慣自己的兒子沈燾,還能有誰?

    雖說聽牆根終究有些不道德,可是事關沈夕一家,沈耘寧可做一回小人。

    隻聽得沈燾很是得意地笑了兩聲,這才徐徐說道:“嘿嘿,昨日我爹爹回來,聽村裏來的人說,我那傻子大伯家已經將咱家的莊稼收完了。”

    聽到沈燾稱呼沈山是傻子的時候,沈耘心中憑空升起一團怒火。

    隻是沈燾得意的笑聲還在繼續:“當我告訴他我最近結交的幾位兄台都是州學的高才,爹爹很開心,允諾我今歲莊稼地裏的收CD讓我拿來與諸位兄台辦一場文會。”

    “行啊,沈燾,你小子夠機靈的。到時候,咱們就請幾個州學的學生來,一貫錢夠不夠?”

    這卻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沈耘原本以為沈燾這廝真的結交了幾個州學的學生,不想原來全都是他以前的那幫子狐朋狗友。

    旁邊立馬有人應聲:“這事交給我,那些個書呆子一聽是文會,巴不得前來呢。”

    沈燾很是得意地答應:“那便如此了,到時候收成隻怕兩貫有餘,往後我等吃喝玩樂,又能瀟灑一陣子。”

    “就知道你小子夠意思,來來來,哥哥我敬你,往後你吃肉,記得給哥哥留根骨頭。”

    一番虛偽的奉承,沈燾得意洋洋地狂笑著。

    可是沈耘的內心,此時怎能安定下來。自家一家三口辛辛苦苦,在沈夕家的地裏也不知被太陽曬出了多少汗水,卻就這樣,被沈夕輕飄飄一句,所有的辛勤全都化作這狗東西的吃喝玩樂。

    沈耘的內心有種強烈的憤恨。

    恨沈山太過樸實,恨不得對這一個個老兄弟掏心掏肺。又恨沈夕這一家全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隻知道坐享其成。又恨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早一些穿越過來,趕在那發解試前,好早早得了功名,省的如今被人家欺辱。

    心思回轉間,裏頭的沈燾等人已經吆五喝六地喝起酒來。

    沈耘很想衝進去,對著那狗東西冷聲說一句莊稼就在那裏,想要換成銀子,那就自己來。

    可是他不能。

    以來這廝壓根就不管這些事情,隻怕沈耘說了,他也隻會跟著一群街頭無賴飲酒到天黑。回去之後少不得一頭砸在自家炕上爬不起來。

    等他什麽時候想起,估計莊稼都要越冬了。

    二來,若他還清醒著,也少不得對沈耘一陣編排。沈夕那無恥的嘴臉,到了牛鞍堡,誰知會對沈山說道些什麽。

    算來算去,終究還是他要吃虧。

    饒是心中懷怨,來到沈夕家門口,沈耘卻依舊是輕輕叩著門環。

    沈夕不在家。

    沈燾也不在家。

    開門的自然是沈耘心中無比討厭的那個小嬸。

    看到沈耘站在門前,微微皺著眉頭,如先前沈燾一般,將身子擋在門縫前,一副不準備讓沈耘進門的姿態。

    “呦,這不是沈耘麽,今日前來又是何事?你小叔不在,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什麽主。不若等到晌午,你小叔來了,你再過來。”

    沈耘笑了。

    他到底也沒有想到,苦了一個秋季,換來的居然是人家連家門都不讓進。這個婦人,還真是一張嫌貧愛富的嘴臉。

    “中午來?沒有這個必要了。你家的莊稼都已經收拾好了,明日打穀……”

    婦人臉色似是好看了些,不過依舊沒有讓沈耘進門的意思:“哎呀,這就好了啊。唔,你小叔這幾日公務繁忙,不若我將燾兒使喚過去,隨你們一道將我家的糧食打下來。”

    沈耘麵上似笑非笑:“明日打穀,是我家的莊稼。”

    “那就後日我讓燾兒過去,明日將我家的攤開曬一番,到時候直接找了收糧食的,換的錢來交給燾兒便是。”

    這婦人,到此時,還計較著自家如何省事。沈耘的心裏冷笑幾聲:“無人前來,我等也不好冒然攤開。省的到時候有人說我貪了你們的糧食。”

    婦人還想說點什麽。

    隻是沈耘早已經失去了和她虛與委蛇的耐心,不待她開口,便很是直接了當地說道:“自今日起,連番都是打我家的糧食。至於,你們,愛來不來。”

    三度交鋒,沈耘很清楚這一家是什麽玩意。

    沈夕八麵玲瓏,沈燾酒囊飯袋,至於這個婦人,那絕對是個一顆糧食都不願吃虧的吝嗇主兒。

    這麽一說,不用等明天,相信今日便會催促沈夕前往牛鞍堡看著自己一家。以她那小心眼兒,還真的害怕沈耘一家將她家的糧食劃拉過去。

    隻是那愚蠢的腦子卻沒有想過,沈耘一家真要的要是那種人,又怎會到這個時候才動手腳。

    沈耘並未因這一句話,便從內心獲得什麽勝利的舒爽感。

    愚人自樂的事情,沈耘做不出來。此時他的內心,雖然憤怒如熊熊烈火,卻並未因此丟掉清醒。恰好相反,越是憤怒,越是冷靜。

    他在考慮,是不是該做點什麽,不僅隻改善自己的家境,還能夠提升一些地位,讓沈夕這等小人不敢再如此肆意地欺辱自己一家。

    沈耘想過要當個文抄公,學某些網絡小說中一般,三兩首詩詞便讓那些個文士納頭便拜。

    事實上他也有這個底氣,詩詞一道,他的記憶中在這個時代之後的作品,便有成千上萬。

    隻是肆意地抄襲,真的能夠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麽?

    或許博得一些名聲是可以的,然而,科舉卻並非一兩首出彩的詩詞就能通過的。再加上糊名謄抄等種種程序,任你聲名再盛,終究也會被打落凡塵。

    如今之計,唯有苦讀經籍,三年之後,於發解試開始,長驅直入,博一個進士出身,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