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多智叟爾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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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美出了沈耘家門,並未直接回家。

    在他想來,修渠這等事情,當是六家一起的事情。雖說如今務農除了自己,還有大房沈山,二房沈川,四房沈景這四家。可能夠在這件事情上發話的,到底還是老五沈朝。

    一脈六支,老五做官最大,說話也最有份量。

    唯有他開口了,哪怕二房連帶那兩個隻愛占便宜從不吃虧的侄子,也得乖乖聽話幹活。

    如此想著,沈美徑直往注鹿原堡的方向走去。

    沈朝是注鹿原堡的鎮寨官,手底下不僅統轄著不少軍士,更兼管注鹿原堡的政務。如此的官職雖說比不得成紀縣的縣令,但到底也算是一方土皇帝。

    平素雖然貪占不多,家中卻依舊十分富庶。

    隻是富庶到底也已經分家,過年沈朝倒是為其他幾家買些年貨稍稍幫襯一番,但平素也很少往來。沈朝更是將自己在牛鞍堡的土地全數租了,倒也省事不少。

    匆匆來到注鹿原堡,太陽剛好落了山。

    沈朝的家很好辨認,就是注鹿原堡最中間那座,在整個注鹿原都算是豪宅的寬敞府邸。

    說是寬敞,自然沒有成紀縣範府的規模。但到底也比沈美家那些個土窯子好多了。

    叩叩門,立馬就有個老門子打開了宅邸。

    沈美每年也來個幾趟,老門子自是認得的,趕緊將沈美讓了進去,自己匆匆走進宅裏通報去了。

    不比沈耘在沈夕家門口的遭遇,沈朝雖然官做的比沈夕大,架子卻小了不少。知道自己三哥找來,放下手中碗筷便隨門子趕了過來。

    “三哥,這麽晚了,你怎的一個人過來了?”沈朝拉著沈美,邊往裏宅走,邊不緊不慢問道。

    沈美笑了笑:“別說了,這不家裏有事,就得來找你。正好今日跟老大說了,我想著也莫要耽誤,就先來找你了。”

    沈美自是要說下去,卻被沈朝給攔住:“先莫說了,家裏正好吃飯,快來隨我吃一些,喝口水。等飯後咱們在好好說這個事情。”

    一腳踏進正堂,沈朝一家四口都在這裏。

    一雙兒女見沈美進來,放下手中碗筷,下了凳子,朝沈美拜道:“三叔來了,好些時候不見,一切安好。”那規矩,絕非是一時之間被囑咐的,反倒像長久以來的家教。

    有這麽懂禮的侄子侄女,沈美也笑笑,點著頭,衝沈朝的妻子示意一番,這才被沈朝拉到主座上。

    堪堪坐下,沈朝妻子便已經端了飯過來,很是客氣地遞給沈美一雙筷子,口中不停催促:“三哥快吃些東西,牛鞍堡那麽遠,一路上辛苦了。”

    心情舒暢地沈美連吃兩碗飯,這才放下碗筷,朝也堪堪放下筷子的沈朝點點頭。

    沈朝的妻子自然是忙著收拾碗筷,兄弟二人卻走到了沈朝的書房中,相對而坐。

    “說說吧,三哥,到底什麽事情?”雖然說話已經極盡和善,但沈朝長久以來的威勢,還是讓準備賣點關子的沈美省了彎子。

    “卻是今年溝渠被流水衝刷,開了不少豁口,村老也準備讓各家開始修渠。所以我就來問問,這事情到底該怎麽辦?”

    沈朝笑了笑:“三哥,我這裏的事情,你也清楚,一來兒女都當不得勞力,而來我本身也脫不開身。不若便使些銀錢,托人幫我做了了事。”

    沈美想了想,往年修渠的工錢,一丈長也不過十文工錢,自己幾家的地,總共也就是五六百文。平攤下來,每家百文錢,就能省很多事情。

    “不若我再問問老四老六,如果他們答應,咱們六家便直接找了人,一並將所有溝渠都使人做了。”

    二房自是不必問,想來對於沈朝的話不敢不聽。至於沈山家中,沈山是個不能說話的,在沈美眼中沈耘也是個不當事的,至於沈母,一個婦道人家,男人說話,插什麽嘴。

    聽到沈美的提議,沈朝點點頭:“如此就最好了,倒也省得人家說咱們兄弟離心離德。唔,我這裏先給三哥一百文,到時候若是差了,三哥先墊著,過些時候我便送去。”

    沈美高興地答應了。

    在沈朝家住了一夜,次日早晨早早吃了飯,才被沈朝一家送出門去。

    接下來的行程,自然是要前往沈夕家走一遭。

    老四沈景膝下無子,這些年一直靠著沈夕,二人關係幾位親密。這種事情,隻要是沈夕開口了,沈景一家自然是不會反駁的。

    堪堪晌午,總算是汗流浹背來到了沈夕家門口。

    可不似沈耘一般,沈美並未文縐縐地叩門環,反而是扯開了嗓子高喊:“老六,我來了,趕緊開門。”

    沈美可是個刻薄的人物,早些年沈儼未曾考上州學的時候,沈夕家的媳婦可是沒少小看他。自前年家境有了改變,那婦人卻是另一個樣子。

    沈美可不領情,他一直記得幾年前自己來時沈夕媳婦不給自己開門的舊事。因此這兩年每次來到城裏,都是這般叫喊,就是打著要不開門就讓他丟人的主意。

    果然門開了。

    這回是沈夕親自來開的門,看到沈美,非常熱絡地將他拉進院子裏,關shàng mén,這才問道:“三哥來是做什麽?哦,對了,快進屋裏。”

    同樣是一家三口,沈夕家中就糟糕很多了。

    沈燾想來昨夜又是宿醉,此時慵懶地癱坐在椅子上。見沈美進來,動也不動,隻是嘴裏喊一句:“三伯來了啊。”

    至於沈夕的媳婦,不過微微點頭,卻沒有得到沈美什麽回應。而後便扭頭徑自吃飯去了。

    沈夕尷尬地笑笑,扯著沈美坐下來,見自己媳婦還是不動,隻能親自上手自鍋中盛了飯來,放在沈美麵前。

    沉悶的屋子,讓沈美有種呆不下去的感覺。

    輕咳了一聲,也不管是不是在飯桌上了,便朝沈夕說道:“村裏要修渠,這個事情,你怎麽看?”

    “三哥,我這家裏,你也是知道的。沈燾這小子,身形肥碩,根本幹不動活。我那媳婦兒近來身體也不好,至於我自己,縣中公務繁忙……”

    沈夕的打算,原本是想擺一些困難,然後再苦求沈美一番,最終將這苦差事如先前推托收莊稼一般推在其他幾個兄弟身上。

    奈何,沈美可不是沈山,壓根就不吃沈夕這一套。

    “老五說了,這事兒找人來做,出的錢每家平攤,這事兒你同不同意?”

    “五哥說的,這……”沈夕沉吟著。

    這種事情,他的打算便是既不出力,又不出錢。哪知沈朝的意思,壓根就是沒準備讓在牛鞍堡的幾個老哥們幹活。

    沈夕不得不同意,看這個意思,不禁老五同意了,就是眼前這個老三也同意了。自己若是不同意,那麽先前的推脫也純粹找不到理由繼續下去,自己少不得要回牛鞍堡幹幾天苦力活。

    於是乎,隻能異常艱難地答應:“這件事情,我答應了,錢嘛,等雇了人修好了渠,我便讓人帶回去。”

    沈美並未因沈夕一家答應便了事,反而繼續追問道:“那老四家裏怎麽辦?老四那媳婦你也知道,沒有你開口,她也不聽我們的。”

    言外之意,自是要沈夕寫個字據給他,然後回去了也好對老四家交代。

    沈夕點點頭,他與沈朝的想法此時自然是一致的。既然決定了要雇人,自然不能將任何一家撇開。畢竟在外人眼中,自己這一大家子雖然多有吵鬧,在大事麵前卻是齊心協力的。

    草草寫了個字條,沈美是徹底沒有呆下去的**了。

    那有如木頭一般的弟媳,依舊這個渾身酒氣沒有半點脊梁骨的侄兒,壓根就視自己若無物。真不知道老六這些年是怎麽教養兒子的。

    心中不屑地想著,沈美收起字條,朝沈夕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呆了,回去正好找村裏那些個青皮後生們商量商量,看看有誰接這個差使。”

    如此的工程,自然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完成的。

    在沈美想來,采集石料,采集土方,然後逐一修補。這些事情少說也得五六個人花好幾天時間。算起來這個價錢還真是不算高。

    隻是他卻渾然不知道,就在他找村裏那些後生的時候,沈耘父子兩個,正在賣力地朝他們六家每一塊田地的地頭都堆下不少的卵石。

    沈耘的肩頭,此時早已磨出了血來。

    沈山也並不輕鬆,推搡騾車的時候,好幾次頂上的石頭落下來,正好砸在他的手指上。雖未骨折,但到底還是砸腫了。十指連心,怎的可能沒有疼痛。

    隻是因為手頭撿石頭的活生尚未完成,就算是哀嚎幾聲的功夫,都不曾有。

    眼看著夕陽西下,兩日來的辛苦,父子二人已經足足拉了十四車石頭,視溝渠的破壞情況,六家田地邊的溝渠,堆積的石頭都足夠了。

    如今差著的,也不過就是主幹渠上需要修補所用的材料。

    從肩上卸下騾車,沈耘一屁股坐在地上。濃重的喘息,讓他滿頭的汗水不斷滴落在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