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又是一年放榜時

字數:5546   加入書籤

A+A-




    金秋八月,桂子飄香的時節。

    當然,西北地域限於氣候,對於桂樹的了解也僅僅是局限在書中,任人心將一段香甜想象成五花八門的味道。

    雖然僅僅是八月出頭,但好些人家已經開始準備,如何過一個闔家歡樂的中秋。唯有家中後輩參加了發解試的,此時正惴惴不安。

    依照貢院的放出的風聲,今年科考人數超過千人,以至於閱卷工作遷延時日,本應該七月月底就能放出的榜,拖延到八月初二才會正式公布。

    沈耘自然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八月初二一早,便拜別沈母,往成紀縣城走去。

    半道上攔住了不知何處來的騾車,到達城門口看看辰牌時分。

    今日的城門口可是熱鬧的緊,沈耘前頭還有不少士子等待進城,相互之間還議論著個人上榜的可能性。守城士卒也知道今日情況特殊,加派了不少人手前來,進城倒是速度快了許多。

    原本以為城門口人就算是多了。

    可到了貢院外頭,方知道什麽叫真正的人多。

    莫說原本就參加科考的一千多人,這裏頭還夾雜著不少人的親友。若非貢院本就位置偏僻向少人來,被這樣堵著街道,隻怕不久就會招來差役強行驅散。

    精明的城中百姓自然不能放過這樣一個賺錢的好機會。

    紛紛挑了擔子來,賣茶水的,賣湯餅的,賣涼粉的,賣饊子的。但凡是吃吃喝喝的東西,在不遠處的街道邊上都能夠找到。

    甚至於還有無良的木匠,推了一小車不過五六寸高的小凳子來,衝四周的士子高聲喊道:“讀書的郎君們,隻需五文錢,便可帶個小凳子。放榜前坐著歇息,放榜後踩著看榜。”

    還別說,倒真是引來不少本就個子矮小的書生來買。

    沈耘心裏自是著急的。

    然而他也知道,隻要是上榜,無論等到什麽時候,終究是可以知道的。也無需似這些人一樣,著急在那一時半會。

    況且今日這天氣,委實有些熱辣。走了幾步路,便覺得身上滲出汗水來。

    況且依照常例,要到巳時初才會張榜,來的早了,在家中也沒有吃什麽東西,沈耘想了想,還是逍遙地走到一處茶攤,買了幹脆的饊子就著茶水大吃起來。

    沈耘自是悠閑地在遠處休息,卻不知這人群中有好幾個人正四處張望著找他。

    韓揚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出了貢院,聽說沈耘早早交卷的事情,他這心裏就有些得意。今日正要找沈耘來,看看到底誰比誰更甚一籌。

    剩下的幾個,則是州學的三才子與沈儼幾人。

    然而找來找去,終究沒有找到,正好貢院的大門有了異動,士子們紛紛將目光轉向那緩緩打開的大門。

    率先出來的,是四個健壯的差役,走出來後,便強行將堵在貢院大門右側告示牌前的士子們往後驅散:“後退五步,即將張榜,爾等莫要因此耽誤時間。”

    放到平時,這幾個差役趕在這麽多人麵前吆喝,絕對會被吐沫淹死。然而今日不同往日,這是放榜的時候,還真如這幾人所言,他們不退後,裏頭張榜的人不出來。

    喧鬧中人群往後退著。

    茶攤前,幾個原本穩坐釣魚台的士子看到有動靜,紛紛放下手中的吃食往告示牌前奔去。也唯有沈耘一人,猶自悠閑地嚼著饊子。

    “公子,你不去看看?”

    攤主看著僅剩的一人,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看榜單就要出來了,公子要是高中,少不得要賞小老兒幾個喜錢。”

    沈耘吃完最後一根,拿桌上的幹荷葉擦擦油膩的手指,這才笑著說道:“著急做什麽,我來的晚,大抵也擠不到前頭去。再說了,中了便中了,不中便不中,也不會因為我早早看到榜單就有所改變,還不如讓那些人擠上一陣。

    而後高中的相邀去慶功吃酒,落第的獨自去憂傷買醉。到時候榜前再無旁人,我也省一番功夫。”

    “小老兒在這貢院門前賣了一輩子茶水,唯有公子一人,顯得格外不同。想來必是自信之輩,今年定然能高中的。”

    “哈哈,倒是承蒙老先生吉言,若真中了,便送老先生幾文喜錢又如何。”

    沈耘笑說著,依舊坐在原地不動。

    貢院前擁擠的人群終於有了秩序,四個士卒點點頭,朝裏頭吆喝一聲:“吉時已到,張榜。”

    隻聽的吱呀聲中,貢院大門張開,一個筆吏身穿紅衣,手中捧著紅榜,在兩個士卒的護持下走出大門,往告示牌走過來。

    人群一瞬間變得嘈雜起來。

    隻是有這幾個士卒看著,倒也沒有人會越線。隻是後頭的越發想要往前擠,前頭的也被逼著往更前擠。見勢不好,貢院中又跑出幾個士卒,拚死用身體攔著人群。

    那筆吏走到告示牌前,身邊兩個士卒便已經在上邊刷了一層漿糊。

    隻聽得啪啪兩聲,筆吏便將榜單牢牢貼在告示牌前。而後輕咳一聲,隨即高聲嗬斥:“肅靜。”

    “己酉年秦州秋闈,應試者凡一千一百三十六人,中第者五十二人。依常例,以文章詩賦優劣評等,以排名先後依次列名。凡同名者,有注其籍貫為別。諸生中第者當更加勤勉,落第者也無需沮喪。祝諸位,文運昌隆。”

    說完這些,筆吏便走進了貢院,隻剩下士子們爭相看榜。

    隻是能看清楚的,終究隻有站在最前邊的那些人。後頭幹著急的士子們隻能盡力祈求:“前邊的諸位,還請將榜單念上兩邊,也好讓我等心裏有個數。”

    對於這樣的請求,前頭的士子自然是欣然允諾。

    “還請安靜,我等要念榜了。”

    “沈耘。”

    “什麽?”在不同的幾個地方,同時放出不可思議的驚呼聲。依照方才筆吏的說法,念榜的順序,就是此次科考的名次,沈耘居然排在了第一位?

    這怎麽可能。

    知道沈耘早早交卷的士子們眼神中帶著不可思議。

    “前頭的仁兄,這沈耘後頭,可有帶著籍貫的,還請一道念出來。”

    “這個卻是無有,不知哪位是沈耘年兄,還請現身一見。我等恭賀年兄高中榜首。”

    然而,讓前頭的士子們失望的是,人群中並無應聲之人。本來這應該是揚名秦州青年一輩的最好機會,不曾想人家居然沒來。

    無奈之下,也不管後頭如何的議論紛紛,士子們繼續念起榜來:“韓揚,年十七,成紀縣人氏。”

    顯然榜上還有一個韓揚,也是成紀縣人氏,因此又注了年齡。顯然,中第的就是當日文會三樓魁首的韓揚,此時英俊的少年麵對周圍士子的恭賀,麵上卻並未有一點喜色。

    他當日的目標就是這發解試的榜首,而且還要將沈耘碾壓下去。不曾想如今反倒是沈耘將自己壓了一頭,雖然自己也得了第二,可這個結果,他不想要。

    冷冷地衝四周拱手,韓揚再度看了看擁擠的人群,發現沒有看到沈耘的身影,便頭也不回離開了貢院。

    韓揚的態度引得不少人批駁起來。

    可是榜單卻依舊要念下去。

    “趙文清。”

    作為第三,趙文清心中雖然有些失落,可是並沒有韓揚那麽明顯。當然了,這也和他是州學第一有關,畢竟同樣被成為州學三才子,這一次曾明禮還在他後頭,至於呂芳,更是落到了第七。

    第五和第六,反倒被兩個同樣不太出名的士子奪得。

    再往後,便是州學其他幾個士子上榜。沈儼赫然排在第十三位。

    短短兩刻時間,一張榜單便被念到了尾。州學自然是其中最為耀眼的存在,總共十六個學生參加考試,有十三個便中第了。

    可以說再一次延續了州學至高無上的地位。

    然而,讓人驚歎的卻是沈耘與韓揚這兩個名字。當日文會二樓和三樓的魁首,如今相聚在一起,果然將秦州最大的聲名奪了去。

    茶攤上,每一次唱名都有人高聲重複,以是相距甚遠,倒也聽得清楚。

    攤主這會兒看著沈耘,笑眯眯地問道:“公子,可曾中了?”言下之意,卻是要看看這個穩坐釣魚台的書生,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信心滿滿。

    沈耘點點頭,引得老漢一聲驚呼。

    “卻不知公子高中的是何等名次,往後小老兒也好對人家吹噓一番。”

    沈耘笑了笑,並不答話,隻是從懷中掏出十餘文錢來,放在桌上,而後遙遙頭,微笑著往城中走去。

    老漢正要說這後生莫不是在裝腔作勢,忽然間想起來,似乎方才所有上榜的士子都在那些人群裏。唯有一個從頭到尾沒有現身。

    想明白了這一切,老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引得過往的幾個士子紛紛注目。

    笑過之後,老漢這才高聲喊叫:“哈哈哈,老漢這茶攤,幾十年來終於招待了一個榜首。”

    “榜首?”

    士子們聽到這兩個字,紛紛圍上來:“老先生,你是說,方才那沈耘便坐在你這茶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