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萬人空巷送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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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範府已經很晚了。

    全叔是留了沈耘吃過晚飯,又私下送了沈耘五兩銀子,這才將他送出門去。

    昏暗的天色下,沈耘覺得身上沉甸甸的。回到客棧,將白日全叔所說的種種要點記錄下來,這種事情,到底還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的。

    直到夜深,沈耘才匆匆睡下。

    一覺醒來時便是卯時。畢竟住得近,還有些微便利,沈耘洗漱後,不緊不慢地往貢院走去。

    時隔數月,貢院早已被收拾的幹幹淨淨,沒了當日令人作嘔的複雜氣味。想來是為今日的祭典做的準備,文廟前青石板如水洗一般幹淨。

    沈耘來的時候,很多人已經到了。

    看到他的身影,紛紛打起招呼來。

    “沈兄,久久不來,可是讓我等一番苦等。”幾個士子迎上來,相互拱手致意後,衝沈耘開玩笑。

    沈耘莞爾一笑:“卻是太過認床,在客棧裏輾轉反側。迷迷糊糊聽著雞叫,還以為是在做夢。以是起的吃了些,還好沒有遲到。”

    “沈兄當真是愛開玩笑。快請前邊來吧,不然呆會兒學政官看不到你這位榜首,又要等待一番。”

    笑鬧著走到前頭,卻發現韓揚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根本無人與之交談。沈耘搖搖頭,少年人當真是傲氣的很,一點也不願放下架子來。

    岑學政並未讓沈耘這些人等待多久。辰時一到,岑學政準時帶著一幹官員來到文廟前。

    有幾個差役早就在沈耘等人閑聊的時候,擺設好了香案供品。到底都是讀書人,些許素質還是有的,看著岑學政前來,紛紛止住交談,按照名次分成數列站整齊。

    顯然岑學政很滿意這樣的結果。

    看著下邊整齊的隊列,點點頭,自袖中掏出一份祭文,開始念誦起來。

    “維己酉年秋末,謹備時蔬玄酒,祭奠於秦州文廟。素拜追遠,上達夫子。吾州文風,源遠流長。上及羲皇,下達大宋。人文始地,千秋風流。莘莘學子,傳承有序。”

    ……

    “今赴東京,杏榜爭豔。上達先賢,文運昌隆。仰瞻煙霞,伏增肅敬,焚香再拜,賦以永禱。”

    簡短的祭文念過後,眾士子跟隨學政一道叩拜,待禮儀結束後。岑學政這才轉過身來。

    “諸生。今日爾等便要趕赴京師準備應考。我為學政,當有數言,須當謹記。”

    “請學政訓示。”

    “秦州一地,素來文風凋敝。我來時,聽聞前次科考雖有六十人前往京師,然中第者不過一人。莫論江南之地,便是相鄰州府,相較之下,也是慘淡至極。”

    岑學政麵色有些嚴肅。

    “我知你等當中有些人從未到過京師,此一去,還望莫要被繁華遮了眼,忘卻自己究竟是為何而去。你們的身上,不僅肩負自己的前途,更關乎我秦州的聲譽。”

    “到達京師後,會有州中禮曹帶爾等下榻。一應飲食,亦是齊備。爾等當好生研讀學問,若是有貪戀風花雪月的,待來年四月回來,小心我奪了爾等前途。”

    岑學政的警告不無道理。

    往年就有不少士子,進了京師各種貪花戀色,以至於荒廢學業。想來岑學政是個極為嚴格的人,壓根容不得這等人存在。

    眾人聽完後,心內自然是有些緊張。不過因為時間關係,岑學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致,便草草結束了祭典。隻等巳時初在州府衙門前聚集。

    告別了一幹士子,沈耘匆匆回到客棧,背起沉重的包裹往州府行去。

    與沈耘一般想法的人很多,隻是出了門,便看到不少外縣的士子也走在路上。幾次見麵相互之間也是熟悉了,自然走到一處,談笑著徐徐前行。

    不一時,便走到了地方。

    此時秦州禮曹早已經貢品整理完畢等候在大門前,看到沈耘等人過來,笑著點點頭,便指使幾人前往一處馬車上候著。

    沈耘隻以為接下來一路都要坐著馬車,麵上不禁露出一絲苦澀。什麽樣的官道他可是見識過的,在沒有水泥混凝土的時代,官道上雖然會平穩一些,可是馬車上也不見得能有多舒服。

    不說別的,就那些個零星的碎石塊,就能讓坐在車上的人感受到什麽叫顛簸。

    “兄台,咱們接下來,也不知多久才能到汴京。”

    沈耘想問問,這個書生上一次就去過,想來經驗是比較豐富的。

    “如果一路上都是晴天,估計五六天就能到了。”對方的回答讓沈耘大吃一驚:“什麽,五六天?馬車這麽慢,難道夜裏不需要歇息的嗎?”

    “沈兄說的哪裏話,想來應該是第一次出遠門吧。咱們秦州可不是隻有陸路啊,想想城外的渭水,這會兒咱們坐馬車出城,是州府為了昭彰文名。”

    聽到這番話,沈耘才恍然大悟。

    根據先前自己所讀的地理誌,從秦州出發,沿渭水到河中府匯入黃河,一路東向,確實很快就能夠到達汴梁。而這書生說五六天,估計是算上了沿途補充給養的時間。

    不好意思地笑笑,沈耘並未掩飾自己的孤陋寡聞:“當真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沈某坐在這車上,便忘了居然還有水路。哈哈哈,若非仁兄指點,沈某隻怕還要擔心許久。”

    一番自嘲,更顯得沈耘謙和。馬車中幾個士子善意地大笑幾聲,也紛紛說起自己第一次進京趕考的趣事來。

    馬車上的氣氛,一時間歡快了不少。

    果然如那士子所言,等參加省試的五十二名舉子悉數到場,禮曹便拜別了州中諸人,一行數十輛車馬,浩浩蕩蕩地出發,往城外渡口行去。

    如此聲勢,自然引得州中百姓紛紛駐足圍觀。尤其是看到一行士子的身影,馬車上掛著紅綢,百姓紛紛喝彩祝願起來。

    感受著這樣熱鬧的場景,沈耘心中滿滿都是慨歎。

    不過小半個時辰,車隊走出城門,到了渡口。

    好事的百姓都是隨著馬車緩緩走過來,以是停下馬車,當沈耘等人背著行囊下了馬車後,都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給驚呆了。有生之年,還真是第一次看到萬人空巷是什麽情況。

    一旁的士子忽然拽了拽沈耘的衣袖,低聲提醒:“沈兄,該你說點什麽了。”

    口上說著,下頷卻微微朝圍觀的百姓們點點。

    沈耘立刻知道,這是要讓自己作為貢舉士子的代表,向秦州百姓說幾句。講真,沈耘心裏是真的有些發慌。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說話。

    惴惴不安是難免的,但既然是不能推辭的事情,沈耘也不能就怯場了。

    在一群人詫異的目光中,沈耘放下行囊,緩緩走到人前,而一幹士子,除了韓揚還有些不屑之外,其他人紛紛站在沈耘身後。

    “諸位鄉親,某沈耘,代秦州貢舉士子凡五十二人,感謝諸位前來相送。臨別之意,在殷殷期盼,我等深感厚意,不勝惶恐。惟到京師後,焚膏繼晷日夜苦讀,力爭杏榜有名,方不負諸位鄉親美意。”

    沈耘的話讓不少人叫起好來,喝彩之後,隨即紛紛祝願:“我等也祝諸位秀才榜上有名,為咱們秦州爭光。”

    帶著士子們一拜,沈耘這才點點頭,走到了禮曹身邊。

    此時禮曹已經著手安排人手往渡口邊的大船上搬運貢品。見沈耘過來,點點頭,微笑著問道:“沈生可曾準備好了,這一船東西放好了,便要讓你等登船。”

    “勞煩了,我等皆已準備妥當,隻能禮曹公處理完畢,便可登船。”

    禮曹點點頭,讓沈耘暫且耐心等候,便重新回到船上仔細查驗起貢品來。

    正閑著無聊與幾個士子一起談天說地,忽然間人群中有人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這個聲音沈耘很熟悉,是範府門子的。與其他人告個罪,走到人群前頭,便看到門子拚命地往裏頭擠。

    看著也委實有些艱難,沈耘衝麵前的人們拱拱手:“諸位,沈某有位朋友前來相送,不知能否擠擠讓他過來,也好方便敘話。”

    榜首的麵子,百姓們還是要給的。依照沈耘所說,擠了擠,門子便被放了進來。

    看到沈耘,門子哭喪的臉也堆上了笑容:“還是公子說話有用,我都喊破了嗓子,也不見人家能讓讓。”

    “都是大家給麵子,不是我說話有用。好啦,這麽辛苦地趕來,不知所為何事?可是全叔有什麽事情交代?”

    “公子果然聰敏,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來看熱鬧的。對了,全叔有兩封信,要托你帶到京中,交給大公子和小公子。這是書信,還請沈公子收好了。”

    門子說著,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信來。

    沈耘一看,就知道門子為何進來的這麽艱難了,合著,是一路護著書信擠進來的。

    而全叔這個時候讓自己捎信過去,顯然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去兩家拜會。個中心意,沈耘直覺得滿滿都是感動。

    “還請轉告全叔,沈耘一定不負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