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欲得清靜外城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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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一條汴河貫通南北,四麵八方的快船進進出出,將帝都的繁華延伸到了城外數裏地。

    雖然是秦州上貢的船,可等待那些商船挪開水道,也苦耗了足足小半天。

    一群士子們從早上到達這裏,看著過往的船隻。看到頭暈目眩的時候,終於船隻靠岸,禮曹帶著人手開始搬運船內的貢品。

    開封府的青壯們這段時間可是高興壞了。天下各州的貢品前來,大都走的是水路。這些東西雖然也有地方廂兵護衛,但從渡口船上搬運到馬車,又拉到驛站,總是需要一些額外的壯勞力。

    當官的錢,尤其是外地來京的當官的錢,最是好賺。

    每日裏守著渡口,隻要來點活計,少說也是數十文錢。若有養了騾馬的人家,趕車運送,更是每日裏上百文錢收入荷包。

    沈耘等人自然是掏錢雇了車馬,跟隨大隊前往館驛——要將進獻貢品,以及為他們這些應考士子備案,都需要事先往禮部送官牒。

    這送進去,也不會立刻辦理,還要再登上一兩天,而後接受召喚方可前往。

    若運氣不好些,正值人家休沐期間,那等待的時間就更長了。

    館驛中有專門的庫房,看著一樁樁貢品送進去,而後緊鎖大門貼上封條,再著令廂兵們日夜輪番看守,禮曹終於鬆了半口氣。

    剩下半口,自然是要等到手頭一切事務都處理完畢,方能徹底放鬆。

    前期遞送文牒,是不需要沈耘等人隨行的。

    一路上沈耘的表現也獲得了禮曹的認可,手持陸詵開具的文書,將沈耘喚過來:“沈生,你且隨我來。其餘諸生,好生歇息一番。”

    洗漱一番後,精神也好了很多。雖然不知道禮曹喚自己所謂何事,但沈耘還是選擇了跟隨在他身後,一道前往城中。

    坐著馬車到了城門口,檢驗身份後,在擁擠的道路上緩緩前行差不多大半個時辰,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微微掀開簾子:“兩位,禮部到了。”

    許是近來到達開封的上貢隊伍不少,平素非常冷清的禮部門前,此時倒是圍堵了不少人。

    有看熱鬧的,自然也有如沈耘和禮曹一樣辦正事的。

    沈耘雖然前來貢舉,但到底還是白身,隻能依照禮曹的吩咐,靜靜在門口等候。而禮曹則手持文書,在門口那個不長的隊伍後站定。

    投送文書的時間並不慢,隻是稍微等了一會兒,便有文吏走出來,將排隊人手中的文書悉數收走,讓眾人停留少許,便從裏頭帶了一遝紙過來。

    類似於收據一般,將遞交文書的事由以及姓名填寫好,便蓋上印鑒,讓排隊的人自行散去。

    禮曹將那回執收好,笑眯眯地走過來:“今日倒是運氣好,來不過一刻,便將文書送進去了。還好咱們來的也是時候,禮部兩侍郎的休沐日剛過,回去再等最多三日,便要再來一趟了。”

    “這麽說,從前來這裏辦事,都要苦等不成?”

    沈耘好奇地問道。因為在他心裏,不就是遞交個文書,能用多久。

    “你是不知道,像我這種流外官,來到此處,人家壓根睜眼都不看一眼。雖然服色與九品官一般,可到底身份在這裏擺著,人家的小吏的眼裏,隻有服緋方能勉強入眼。”

    好嘛,緋色已經是五品官員的服色了。難怪人家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苦笑一聲,禮曹似乎也看開了:“去年我來的時候,足足等了半晌,若非使些銀子,隻怕等的更長。還有些比我慘的,直接從大清早等到午後,曬昏了的都有。”

    沈耘聽到不禁暗自咋舌,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似是覺得自己失言了,禮曹遙遙頭:“不說這個了,今日帶你來,卻是為了另一件事情。”

    “不知所為何事,但有用得著沈耘的地方,盡管吩咐便是。”

    “卻是要與你共同找一處客棧,接下來你們要在京師停留至少四個月,若是找不到好住處,隻怕我回去後,少不得被知府斥責。”

    禮曹很是敬業,為沈耘解釋了這些,這才問道:“以你之見,咱們該選到什麽地方。”

    方才一路,沈耘也算是初窺開封內外城的繁華,此時禮曹問起,隻能無奈地說一句:“依我看來,省試之前,理當靜心研讀詩書,尋一僻靜場所最為合適。”

    “隻是方才不過管中窺豹,便覺得無論何處,都是一樣的繁華,當真有些讓人無法定奪。若城中全都如此,不妨尋一幹淨便宜些的客棧住下,也不必虛耗州中銀錢。”

    沈耘的答案出乎禮曹的意料。

    他本是想,與沈耘參詳一二,最好是定在內城。

    畢竟內城乃是最為繁華的所在,許多州府的應舉士子都住在這裏。到時候相互切磋,對科舉也有不少的好處。可是依照沈耘的說法,那應該是外城更為合適一些。

    禮曹有些作難。

    不過隨即,便想到了一處非常合適的地方。

    “沈生所言,當真妙極。我忽然想到這樣一個地方,你若是聽了,想必定然是同意的。”

    “哦?願聞詳情。”

    “外城通禦街附近,有不少寺觀,以及國子學太學。此地隻有個別時候,因為仙佛節日,會有大量信眾前去。其他時候,都鮮有人在。”

    太學,國子學,這兩處大宋最為頂尖的官學,周圍想來必然讀書環境是極好的。而且龍居善淵,有官學的地方,文風必然不會差。

    沈耘聽到禮曹的話,登時欣喜起來。

    “這便最好了。咱們雖然進不了國子學與太學,可是據我所知,國子學門外便立著六經碑文,附近也多有書館。我等居住在此處,得到的好處必然很大。”

    產業鏈不是後世才有,千年前的大宋,便已經出現了雛形。官學周圍最大的買賣是什麽?筆墨紙硯和書籍文章,這些東西都是讀書人必備的。

    沈耘看重的,正是兩處各式各樣的文章典籍。

    二人一拍即合,匆匆來到通禦街。

    沈耘等人來的算早,而且也很少有人放著內城的繁華不看,來這裏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各大州府也秉著“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士子”的原則,撒下大筆錢財為應舉的士子提供好吃好喝。

    以是走過來之後,隻轉悠了兩圈,便在國子學附近找到了一處客棧。

    客棧喚作文昌,倒也頗有祝願意味。

    大抵一句文章憎命達,將所有文昌的結局都說了個通透。客棧文昌了,自然財源就有些緊張。沈耘與禮曹走進來的時候,客棧的夥計正趴在前堂桌子上睡覺,一張曲尺櫃子後,也不見掌櫃的身影。

    “夥計,醒醒。”

    沈耘隻能走上去搖搖,將那個十來歲的小家夥嚇了一跳。

    揉著朦朧的雙眼,很是習慣地高呼:“哎呦,客官你來了,不知是打尖還是住店。若是打尖,小店有雞鴨魚羊,還有上好的美酒。若是住店,諸多客房任意挑選。”

    禮曹輕咳一聲,將小家夥的目光吸引過來。隻是一身綠色官服,到底也不能給他帶來什麽威嚴。

    “你且將你家掌櫃喚來,我等要先看看。若是中意,一次性便要租下數十間房連住四月多,這事情,不是你一個小廝能決定的。”

    “哈,是前來應舉的士子吧。好好好,我這便去叫掌櫃。”

    嘴上喜笑著,實則心裏卻在鄙視沈耘與禮曹二人。很多大城的百姓,都看不起外來人,這種城裏人看鄉巴佬的心理,也算是千古遺存了。

    禮曹剛想要惱怒地說話,卻被沈耘給製止了。

    其實就算是到了內城,得到的依舊是同樣的待遇。無非就是看在錢的份上,表麵會裝的好一點。再說了,二人年紀加起來,少說也有六十多歲了,犯不著跟一個孩子計較。

    那小夥計跑到裏頭喊叫一通,轉眼的時間便過來一個精瘦的中年人。

    許是一路跑過來的,到沈耘二人麵前,長舒幾口氣,這才笑著問道:“就是二位,說要看房的?”

    先前受了那小夥計的小看,禮曹也帶了些情緒:“不錯,你且帶我二人好好看一看,若是可以,便租下客房,明日便搬來。”

    有這麽大的生意,掌櫃人老成精,自然不會像那個小家夥一樣。連忙將沈耘二人帶到後院。

    客房是三層的木製小樓,每一層都有十間客房,裏頭同樣的陳設,一應悉數用具,茶桌書桌,樣樣俱全。而且,每一間裏頭,還能睡兩個人。

    這樣的小樓在後院有三座,但同樣是空空如也。

    禮曹和沈耘被帶著詳加驗看了一遍,不論是屋子的陳設還是環境,都非常滿意。

    許是覺得沈耘的要求已經非常低,不能再讓他們受更多的委屈,禮曹很是豪爽地大手一揮,將看中的一整座小樓包下。

    “依照掌櫃所言,這一間房一日十文錢,飯食每人一日三餐五十文,我便將這一座小樓包下四月。先付一月房錢飯錢,算作定錢。此後每月,就由這位士子,與掌櫃結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