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今日便赴貢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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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試,比沈耘等了許久的蘇公子早一步登門。

    二月的東京,徹夜的春風裏還夾雜著冬日餘寒,早起時雖不見水麵成冰,可若是稍微穿的單薄些,亦有十分的可能凍出毛病來。

    省試依舊是在巳時初開始考試。

    然而普天下這麽多士子,便是分作十批,進場亦要許多周折。因此卯時大家夥便齊齊起來,再三檢查了需要帶的東西,在掌櫃的祝福中,一腳踏出文昌客棧。

    不比秦州,此時除了趕考的士子,路上還有維持治安的差役,以及前往宮中早朝的大臣們。

    到達貢院前麵的時候,沈耘這才經曆了什麽是真正的人山人海。沒有組織站隊的文人就像是山上的綿羊一樣,幾十個就能堵住街道,上百即刻鬧哄哄一團。

    遑論成千上萬。

    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楚對麵是誰,這樣的結果就是當貢院打開,禁軍按照區域規製人口的時候,足足用了三刻時間才勉強做到。

    秦州自然被分到了陝西道這一片,到了這裏基本上就都成了熟人。畢竟先前參加了應謙一文會的人可不少,沈耘等人擠過來的時候便有人打招呼。

    “沈兄,找你好久了。祝秦州諸位仁兄杏榜有名。”

    “我等謝過了,也祝諸位今科高中,從此一路青雲。”

    和諧的氣氛中忽然出現一絲生冷:“沈耘,你可還記得當日的賭約?”

    都一團和氣呢,忽然出現這樣的聲音,趕過來敘話的應謙一立刻冷哼:“我道是誰,原來是韓生啊。怎的,在自己老師家中住久了,便越發張狂了?”

    論起才學,應謙一本來就在韓揚之上。至少,在二人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是這樣。論師門,張載更是程顥和程頤的表親長輩。

    無論說哪個方麵,應謙一都沒有理由對這個家夥客氣。

    以是本來還想氣勢洶洶地說幾句的韓揚,就這樣被應謙一給攔住:“應謙一,既然你也在,那便一道說了。你們兩個莫要得意,咱們在殿試比個高下。”

    說完之後,便自行走到了隊伍的最後,大有一副自絕與人的架勢。

    沈耘呆呆看著應謙一,隻見其人無奈地笑笑:“想來沈耘也是多受其擾了。當初他在京師的時候,便喜歡如此。雖說將不少士子踩在了腳下,但也鬧得臭名遠揚。”

    說完之後便拱手:“想來沈耘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我便不再囉嗦地祝福什麽了。等省試過後,我等不妨再聚一聚。”

    卻是這些人平素也難得一見,又怕沈耘等人省試之後搬了地方,索性提前過來打招呼。

    “應兄相邀,豈敢拒絕。我等放榜之前,依舊住在文昌客棧。到時候應兄盡管前來便是。”

    攀談了幾句,眼看天色有些微亮,前頭的禁軍在門口點了燈,有燃了火把,在一塊小小的區域內照的通明。是時候,該入考場了。

    比起地方軍士,禁軍顯然要更加簡單粗暴一些。

    一連串的吆喝聲中,沈耘再度經曆了如秦州一般的檢驗,在寒風中打了幾個噴嚏,這才走到自己的考舍旁邊。同一州的考舍自然都是相鄰的。

    雖說增加了舞弊的可能性,但是至少從管理上來說,簡單了許多。

    在考舍中清理了一遍,總算是安下心來。打量了一遍周圍的士子,也是一樣的動作。當然了,此時距離巳時初刻尚有一些時間,臨時磨刀也找不到書籍之類的東西,沈耘索性便閉目養神起來。

    等著等著,莫名地就有些心急。

    忽然聽得嘈雜的聲音為之一頓,睜開眼睛的時候,便遙遙聽到有人說主考官來了。

    京師的貢院與秦州貢院一樣的布局。無非是考舍的區域大了許多,采用天幹地支的交合來劃分區域。沈耘所處的便是庚午區域。

    跟隨考官一道祭拜過孔聖,謝過皇恩,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便有士卒舉牌緩緩走過來供士子們抄寫題目。

    雖然朝中關於科舉的革新早在年前就有了定論,但是省試並未在受惠之列。依舊是詩賦策論加上帖經墨義,題量倒是如州試一般,但難度相對來說就高了。

    其實題目的難度對沈耘來說,隻能算一般。隻是文章高下,到底還是要讓閱卷官們來說。想太多似乎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放開了來。

    當然,到底是省試,沈耘也不敢太過魯莽。還是老老實實打了草稿,反複讀上兩遍,修改了其中感覺不是很合適的地方,這才一一將文章謄抄到試卷上。

    這樣一來無論是需要的時間,還是花費的精力,便都多了不少,一天下來,沈耘也不過是完成了三篇時務策,雙手卻因為長時間暴露在外頭凍的僵硬。

    在腳邊的火盆裏填了木炭,收好了試卷,沈耘上了那逼仄的矮炕,身體縮成一團,將帶來的被子裹在身上,緩緩進入了夢鄉。

    次日早晨,天剛微亮的時候,便有軍士挨個考舍開始叫人。

    別看考舍前頭是敞開的,但如果火盆放置的位置不對,一樣可以將人熏暈過去。考場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要求值守的禁軍挨個叫人,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在士子頭上潑一盆冷水。

    如果還不行,那隻能說遺憾了,帶出去送到醫士那裏診治,如果命大活過來,便下次再來。若是不幸,那也之後好讓同鄉的士子一月後帶回噩耗了。

    被叫醒的沈耘,就著火盆裏的餘溫草草收拾好東西。

    昨天夜裏冷的睡不著的時候,沈耘腦海裏全都是考試的內容,不知不覺,居然就這樣有了腹稿,這會兒趁著記憶尚且完全,便全部寫下來。

    時間一晃便過了兩天,甚於也不再是州試中提前交卷的那個風流少年。

    若不是每天早上還有清水洗臉,早就弄得蓬頭垢麵。當然了,現在也隻是沒有垢麵,蓬頭照樣存在。

    如此這般的第四天晌午,沈耘終於長舒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筆,不停搓動雙手。

    這回是真正的寫完了試卷,然而他的速度也不算是快的。就在今天一早,在庚午區域,便有十來個士子相繼交了試卷。至於其他區域,想來也不會少。

    甚至在秦州的士子當中,也有兩個早上便交了卷。

    當真是不來京城,不知世間繁華。不參加省試,不識天下英才。

    一揚手,守在不遠處的禁軍便走過來確認:“不知公子是否要交卷?”

    沈耘點了點頭,將考卷放在桌上,禁軍點點頭,看著沈耘將試卷收在手上走出考舍,隨即在他的護送下,來到文廟前,在三位不知名姓的考官麵前一拜,隨即將試卷奉上。

    沒有任何特殊待遇,交完試卷,依舊實在禁軍的護送下回到考舍收拾了東西,隨即緩緩走出貢院。

    大冷的天,京師的百姓也不如秦州那般,在這個時候來看熱鬧。真正熱鬧的還是在張榜的時候。因此沈耘這一路上倒也沒有受到阻攔。

    當然了,一身邋遢的形象,還是引得沿途百姓一路嗤笑。他們當然知道這都是應考的士子,但正是這個樣子,才更加值得發笑。

    回到文昌客棧,早早回來的兩人經過一番洗漱,重新變得風采翩然。

    當然了,苦熬了四天,說沒有變化那是假的。沈耘都覺得自己瘦了好幾斤。看這兩人的麵孔,這種感覺就越發篤定了。

    “沈兄,我就知道第三個出來的定然是你。”

    “兩位仁兄出來的真早,此番考試,感覺如何?”考完試自然是需要對一下答案的,當然了,這等寫文章的事情也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

    兩士子也自知比沈耘差了些許,隻是說起最後的帖經來。

    “唉,最後一天,凍得腦子都硬了。那句出自《易經》的話,原本應該是另一句的,我卻太過自信寫錯了。”這位姓周的士子一臉懊惱。

    不過顯然他不是最遺憾的。

    另一位士子也搖搖頭:“周兄你才寫錯了一題,我連續兩題都寫錯,隻怕今年又無望了。”

    沈耘聽到這裏,不禁搖頭苦笑:“今年的帖經當真奇詭,兩位也不必惋惜。畢竟省試要看的,主要還是策論。若是文章做的好了,兩題帖經也無傷大雅。”

    三人談論一番,沈耘這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漱呢。匆匆與二人道別,在夥計那裏搬了浴桶過來,將早已備好的熱水填進去。

    若非來到京師趕考,沈耘還真沒有這個待遇。

    舒舒服服搓了澡,出門已經是未時過了。

    聽著客棧外有聲音,走過去一看,這次回來的卻是趙文清等幾人,一進客棧,便苦笑著看著精神氣爽的沈耘:“沈兄你倒是來的快,卻也不等我一等。”

    抱怨完這一句,便再也沒有多言,匆匆囑咐夥計弄些熱水洗漱,便各自回到房中更換衣服。

    看著這一幕,沈耘無奈地搖搖頭。這樣舒服的日子,不知又能過多久。再過半個月,又要張榜,秦州的士子,到時候究竟能夠留下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