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樣風光兩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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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耘愣住了。

    他的心裏早就已經失望了,甚至於剛才扭頭回房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接下來如何應對成紀縣種種齟齬的辦法。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放榜後差不多兩個時辰,自己的喜報才姍姍來遲。而其內容,更是這般出乎沈耘的意料。

    “沈兄,沈兄?”

    身旁的士子見沈耘呆在原地,也不接差役的喜報,不由得急了。輕輕推了沈耘兩下,這才將出神的沈耘喚醒。

    “啊?”習慣性應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應該做什麽。慌忙接過喜報,從懷中掏出先前以為今年用不上的喜錢,塞到差役手中:“謝過兩位了。”

    雖然杏榜還不能代表最後的名次,但是甲榜士子基本上不可能在殿試中黜落了。兩差役此時表現的自然無比客氣:“不敢當公子言謝,我等這邊告退了。”

    待兩差役的身影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秦州士子這才圍在沈耘身邊。

    “我就說沈兄怎麽可能落榜。”

    “哈哈哈,這回沈兄可是為咱們秦州爭臉了。”

    “方才曾兄與趙兄高中,都是請了客的。如今就剩下周兄,我等還說放過他這一回呢。既然沈兄上了甲榜,是不是該請咱們好好吃喝一場。”

    內心的失落唯有用這些俗套來掩蓋,要吃要喝,沈耘怎麽不明白這種心理。

    “來時我帶了五兩銀子,這段時間花銷用掉了一兩多。零散的留下,剩下三兩,便請諸位吃一頓好了。”

    三兩銀子自然吃不了什麽山珍海味。但是沈耘的節儉大家也看在眼裏,知道三兩銀子對沈耘來說意味著什麽。接下來還要參加殿試,還要回家,對沈耘來說這已經非常苛刻了。

    諸多士子紛紛點頭。

    而在城中的另外兩處,卻有著同樣的精彩。

    作為太子中允的範純粹,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沈耘了。隨著四個月來為數不多的幾次會麵,範純粹對沈耘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欣賞變成了如今的誌同道合。

    每次沈耘來的時候,範純粹都會毫不避諱地說一些朝中的紛爭,而沈耘也能夠說出一些對自己很有用的意見出來。

    沈耘參加省試的這幾天他一直關注著,尤其到了今天放榜的時候,礙於公務不能直接去禮部詢問,所以大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吩咐了府中的仆役今日去看榜。

    而在東宮的他近乎焦灼地熬過了一整天,剛剛到了府門前,看到範府的管家,便急匆匆地問道:“讓你們打聽的事情怎麽樣,有消息了沒?”

    派人去秦州請全叔,不想老人家有意前來,到了中途卻想回老家看一趟。因此現在範府的管家還是全叔的族侄。

    看著範純粹著急的模樣,中年管家笑了笑:“小公子且安心,早晨派出去的人早就回來了,沈公子位居甲榜第七,今科有望了。”

    聽到管家這麽一說,範純粹焦急的心瞬間如冰雪飛舞,這雪裏頭又像是摻了蜜。連連叫了幾聲好之後,似乎是響起了什麽,吩咐管家道:

    “你且去賬房支十兩銀子送過去。沈耘雖是個節儉的,但這等好事,難免要請好友吃酒慶祝。他身上那點想來是不夠的。”

    囑咐完這些,正要離開,卻又回過頭來:“對了,告訴他,等他將瑣事處理完了,來府裏一趟,我要擺酒為他慶賀。”

    管家領命而去,獨自回房的範純粹接連哈哈大笑著。

    而在城中的另一處,那個叫做蘇昧的女郎,此時也纏在他大哥身邊。

    “大哥,今日杏榜你可曾看了?”

    “唔,卻在呆在館閣,一日不曾出去。再說了,大哥已經是參加過科舉的人了,又何須看那個榜。怎的,小妹看中了榜上哪個俊彥,要不要大哥托人去打聽打聽?”

    中年男子顯然是在逗女郎,看著女郎一臉羞澀地嗔怪自己,不由得笑起來。

    “大哥怎可如此戲弄小妹。我就是想問問,大哥有沒有看到那沈耘的名字。”

    當一個明知故問的,遇到另外一個明知故問的,故事就變得非常有趣了。

    中年男子捋著短須搖搖頭:“唉,今日太忙了,隻是偶然聽同僚們說過一些,不過似乎並沒有這個名字。小妹,看來,你的眼光如今已經不那麽高了,為兄也可以考慮找一個合適的人家將你嫁了。”

    這個答案女郎顯然不滿意,而且兩次被自己大哥調笑,女郎心裏也有些不高興,登時看著自家大哥說道:“春草一叢,老夫子撚幾根,終不成樹。”

    中年男子看著自己手中撚著的長須,哭笑不得。不過兄妹玩笑慣了,也不能任由自家小妹肆意調侃自己。於是乎回一句:“桃花兩枝,俏女郎采數朵,難能作雙。”

    女郎隻是暗罵自家大哥這麽大歲數依舊如孩童一般,卻不想被反唇相譏自己是恨嫁卻不能成雙。

    杏眼一瞪:“大哥,你要再不說,我便親自跑去問沈耘。”

    這下可是將中年男子給將住了。自己雖然也愁小妹嫁不出去,但是也不能任由小妹送上人家的門吧。搖搖頭,隻能答應:“是是是,我是今日看到了他在甲榜第七。”

    隨即眨巴下眼睛:“可是,然後呢?”

    這樣一句反問的威力,至少女郎是沒法承受的。原本隻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眼力,不想居然被自己大哥給弄得好像自己懷了春一般。

    沒好氣地說一聲:“知道了。”便在中年男子意味難明的笑容中離開了正堂。

    而在城裏的不少地方,此時對於秦州,忽然間就多了幾分討論。

    要知道今年省試錄用的人數隻有三百人。就算是天下各州府平均下來,也就一州劃拉兩個半。

    然而地域有差異,各地的教化水平也不一樣。因此人數最多的自然是東京,籍貫在這裏的中第士子居然達到了三十餘人。

    可是秦州是什麽地方?

    眾所周知好幾年難出一個進士的地方,今年居然出來四個。更加了不得的是一個甲榜第七,一個乙榜前十。這兩個可都是將來一甲二甲的有力競爭者。

    城中春明坊內一家客棧,不少士子占著地利今早就到貢院前看榜。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有差役前來報喜,而中舉的,是一位名叫李之儀的士子。

    “李兄當真是我楚州的翹楚,今日得中甲榜第九,可是為我楚州爭光了。”

    甲榜隻有十人。如果算上參加州試的人數,能上甲榜的都是幾萬裏挑一。所以在這三百人裏,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中第者。

    這些人,赫然就是當日在禮部門口與沈耘等人相遇的楚州士子。

    而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李之儀,便正是那時與沈耘等人拱手致意的那人。此時李之儀並未因這些誇讚便洋洋自得,反而很是謙遜地說道:“隻不過省試罷了,並非殿試真正的名次。更何況在我之上,還有八位賢才,我如何當得諸位讚揚。”

    “李兄說這話就差了。要知道這麽多州府,甲榜才十個人。我楚州雖然曆年來進士不斷,但能進甲榜的卻並無一個。些許誇讚,理所應當。”

    說到這裏,這幾個留在客棧的士子便繼續鄙薄道:“你看當日咱們遇上的秦州,據說連客棧都不敢在內城住,估計就是心裏沒底,住到外城就算全都不中,也可以找幾個借口。”

    李之儀聽到此人的譏諷,眉頭皺了皺:“賢兄,慎言。咱們南方士子本就在北方有些不受待見,而今你如此褒貶,隻怕會惹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客棧本就不是一處的士子居住。而且這會兒都在前堂慶賀,若是教人聽見了,指不定會惹出什麽事情來。

    “怕什麽,秦州本就不如咱們楚州。我也是實話實說。有本事他們也出來一個甲榜的我看看。”

    這士子大言不慚,根本不聽李之儀的勸告,反而說的越發起勁,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許多。

    很不幸,被李之儀說中了。

    剛剛從門口進來的幾個士子立刻皺起眉頭,一連不快地看著這家夥,冷哼一聲:“闔州八十人,就中了一個甲榜第九,有什麽可炫耀的。”

    來人是熙州士子,當初在落梅別院裏也與沈耘等人有些交情。此時聽人說起秦州的不好來,當即義憤填膺。況且,他們也剛剛看榜回來,雖然熙州今年隻落得一個乙榜一百名開外,可是這並不得阻擋他們為秦州正名。

    畢竟,大家都是西北的,而自己等人,恰好如那家夥說的一般不堪。

    “就算我八十人中一個甲榜,也比你等三十人中一個乙榜好太多了。”楚州的士子們立刻反唇相譏,李之儀一臉為難地看著兩方,說什麽都覺得有些不對。

    隻是,楚州士子們的囂張並沒維持多久。

    “就你口中鄙薄的秦州,今科五十二人,甲榜第七一人,乙榜前十兩人,此外還有兩個乙榜的。不知你還想說點什麽?”

    沈耘等人隻知道文昌客棧中了四個,卻全然忘了還有一個韓揚,居然也在乙榜前十之列。

    一時間,楚州士子們紛紛滿臉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