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自此相逢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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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在酒宴上,沈耘心裏念著沈母,加上有一群人相互吹捧,難免食不甘味。

    如今與三爺一家坐在家中,沒有了牽掛,仔細嚐嚐,難怪鬆鶴樓在秦州屹立多年而名聲越來越廣。這菜肴確實做的不差。尤其是那羊羹,居然與當日自己在集英殿吃過的那碗羊肉泡饃也是略勝一籌。禦膳房是用了不少的珍惜香料,可鬆鶴樓卻絕對是從選料到炮製都有秘方。

    那群官員名士吃的東西,自然不會簡單。雞鴨魚肉,時令蔬果,樣樣俱全。饒是多了三爺一大家子六七口人,菜肴也因為桌子的限製隻上了一部分,可是依舊讓所有人吃到了飽。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些村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當日沈耘苦求保人,這些人畏懼沈夕的權勢不敢摁那個指印。顯然三爺暗中幫過沈耘,雖然最後也傳出那保書並未用得上。可是沈耘如今的做派,顯然就是報恩來了。

    一頓飯過後,送走了三爺一家,沈耘從自己的書櫃底部取出了那張帶著些汙漬的保書。看著上邊四個指印,沈耘一時間出了神。

    成紀縣衙內。

    張晏也是一樣的出神,不過比起沈耘的淡然,張晏麵上多了幾分糾結。沒錯,就是糾結。沈耘回來的消息他已經從別處知曉了,然而此時此刻,對於沈耘的態度,他還沒有想清楚。並不是因為沈耘一個一甲第四他便要跟上去拍馬屁。

    而是就在近日,他也再度得到了從京中傳來的書信,家中長輩儼然一副告誡的口吻,讓他注意和這個沈耘的關係。不要刻意去交好,但是絕對不可以去得罪。這,便是那些人要求張晏做到的。

    別看在成紀縣張晏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可是麵對長輩的話,他可是不敢有半分違拗。他這個縣令是怎麽來的,心裏清楚的很。要不是仗著家裏的關係,現在隻怕那些胡作非為的事情早就被寫成彈章送到吏部了。

    張晏的糾結就在這裏,與沈耘的梁子已經結下,想要修好似乎也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要不是有個沈夕可以當作替罪羊,張晏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向家裏交代了。

    思索到最後,張晏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在沈耘風頭正盛的時候,自己低頭一回。之前不服氣沈耘的名聲,隻是覺得一個布衣士子,不配有這般才名。可是現在人家已經高中傳臚,自己及時收手,不再得罪沈耘,想來他也不會找上門來尋釁滋事。

    張晏的回頭是岸,注定給他帶來了美好的結局。

    而作為直接欺壓了沈耘的沈夕,此時卻著急上火。在那家酒館沒有找到沈耘的人,父子倆隻能回到家中。到了縣中當班,聽人說沈耘到了州府,匆匆告假找過去,州府門前擁堵的人群卻讓他與沈耘隔了老遠。

    之後又跟著去了鬆鶴樓,不成想去出恭的時候再度錯過,沈耘又離開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得知沈燾又出去跟人家吃酒,沈夕沒來由地心裏一陣惱怒:“成天就知道吃酒,人家的小畜生如今都能爬到咱們頭頂當爺爺了,居然還這般沒心沒肺。哪天我死了,是不是還要和人家出去吃酒。”

    隻是這種話說說也就罷了,沈夕也終究不可能在酒肆林立的城中將沈燾找回來。草草吃了一碗飯,便徑自蒙頭睡下。

    次日,當張晏麵對沈夕的告假時,並沒有如先前一般愛搭不理。對於這個溜須拍馬的家夥,張晏莫名地有些生氣,然而知道沈夕告假目的的他,還是決定允許。

    他要看看,沈耘究竟會如何處理與沈夕的關係。

    獲得假期的沈夕歡天喜地的在城中購置了些東西,雇了一輛馬車,往牛鞍堡而來。至於那個不中用的胖兒子,沈夕是指望不上了。沒準到了牛鞍堡,會因為這廝讓沈耘越發不高興。反正就自己這張老臉,沈夕幻想著依靠沈耘,讓沈家在成紀縣成為望族,到時候自己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尊稱一聲沈六爺。

    想是這麽想,然而,走到沈耘家附近的時候,沈夕還是猶豫了。

    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來辦這件事情的,現在忽然有些怯了。沈夕坐在馬車裏,小聲對車夫吩咐:“掉頭,去村南頭。”他要找沈美再商量商量,或許拉上沈美,這兩家一道堵在沈耘門前,到時候將聲勢鬧大些,沈耘不得不答應。

    將馬車停在沈美家門口,沈夕走進院裏,沈美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三哥,你聽說了麽,那小畜生回來了。”沈夕並沒有繞彎子,這個時候就要將沈美也逼到絕路上,這才能讓他跟隨自己前去。

    沈美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認了。

    “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沈儼的落第,和沈耘的中第,給沈美帶來了很大的打擊。這些時間他也一直在擔心沈耘回來到底會怎樣的問題。不過,不同於沈夕,沈美將結果想的非常嚴重。當年沈耘因為沈山的死,在最艱難的時候,毅然選擇了和沈家一大家子決裂。

    沈美很清楚這樣一個人如果有心報複,根本不會在乎村民怎麽想。

    而且報複也有千般方式,沈耘稍微透露出一點意思,隻怕就會有人巴巴地跑來跟自己為難。這年頭,普通老百姓壓根就遭受不起什麽打擊。對邊被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收拾兩下,自己這個家就要完了。

    聽到沈夕的詢問,沈美歎了口氣:“唉,還能怎麽辦?他想要報仇,就來報好了。反正你我都擋不住。想多了也沒用,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三哥,你看要不這樣。我來時帶了些賀禮,咱們兩人帶著東西,就到他家門口,長跪不起。別人問起,咱們就說給大哥賠罪來了。我就不信,咱們拚著跪一天,他能無動於衷。隻要他出麵,咱們就哭著喊著求他,當著這麽多村民的麵,他隻要不想落個道德有虧的名聲,便不得不答應咱們。”

    “那有什麽用,你沒聽過強扭的瓜不甜麽。他要是口頭上答應,暗地裏收拾咱們,咱們還不是一樣要倒黴。老六啊,我看算了。不要到最後丟人不說,還討不了好。這事兒根本不劃算。”沈美的情緒已經是非悲觀。

    但沈夕並不準備放棄:“三哥,你信不信,我要是去找二哥和四哥,他們保準答應。如果咱們四兄弟上門,你想想會如何?”

    沈美一想,還真是那麽一回事。自己和沈夕與沈耘都有直接的仇怨,但是老二沈川和老四沈景並沒有。而老四一向聽老六的,老二這會兒估計巴不得沾沈耘的光,自己兄弟四人一起到了沈耘門口,看他還敢不答應。

    沈夕想到的這出“逼宮”,不得不說,當真是厲害。得到了沈美的同意,兄弟兩人匆匆找來其他兩人,手裏各自拎著一些東西,徑直走到了沈耘的家門口。

    樸實的村民有一個優點,隻要心裏懷著愧疚,便不會舔著臉前來沾好處。所以昨夜沈耘悄悄給當初為自己作保的幾家送去不菲的財物之後,今日早間起來,隻見有許多人在沈耘家門口附近蹲著閑諞,卻不見有人主動找到沈耘門前來。

    對此沈耘自然有一番計較。

    閑聊的村民忽然間安靜了下了,有背著身影的,也被身邊的人搗一下,隨即示意回頭看。

    隻見沈夕兄弟四人的身影,從不遠處的牆角拐過來,並成一排,徑直往沈耘家門口走過來。別看這些村民在大事上或許糊塗,但這種事情,卻聰明的緊。知道馬上就有好戲可看的村民紛紛扭頭往家中跑去,他們自然是要叫上家人,看看沈家四兄弟和沈耘上演一出人倫道德大戲。

    走到沈耘家門口,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來。

    四人將東西放在地上,在村民驚異的目光中,居然就跪倒在地。當然了,本來就是有意讓沈耘出來,所以幾人的聲音也大了不少:“大哥啊,兄弟幾人不寬厚,時隔三年才來看你,你在天有靈,就原諒我們幾個吧。”

    洪亮的聲音哪裏有半分的歉意,不少村民心裏已經開始發笑。這群家夥是什麽意圖,現在已經很清楚了。至於沈耘有什麽反應,村民則充滿了期待。

    沒有想象中的怒斥,也沒有預料之中的和解。

    就在村民的期待中,沈母忽然走出來,很是平靜地說道:“這裏沒有你們的大哥。”正要說下去的時候,卻被跟著走出來的沈耘給攔住:“阿娘,你別氣壞了身子,回去吧,這裏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衝沈母很是莊重地點點頭,沈耘看向沈夕四人:“你們的心思我已經知道了。回去吧,村民們有的,你們都會有,他們沒有的,你們也不會多得一分。咱們的情分,早就隨我阿爺的棺木,葬到了南山的土裏。我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但從此之後,相逢便是路人。若讓我聽到你們誰借著我的名頭漁利,便等著我找人將你們打回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