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安化縣學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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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耘短短的幾句話,讓在場所有人心中充滿了震撼。

    發自內心的真摯讓不少人紛紛對教化的重要性有了充分的認識,然而沈耘還沒有說完:“管子治政,桓公稱霸;姬旦在世,周室大興。然而一旦這兩人過世,便紛紛走向了衰落。這難道不正是因為人才的培養跟不上的緣故麽?”

    “大宋如今外患頻生,如果還不注重內蘊的養成,那麽多年以後,天下又是什麽樣子。”

    “我不要求縣學求學的士子能夠每一個都考中進士,為官地方。但從安化縣學走出來的學生,我希望他們將來能夠在學問上不懈追求,在道德上不斷自省,規範親友,和睦鄉鄰。今日你等以身在縣學為榮,他日縣學以你等言行為榮。”

    這近乎是對所有縣學學生最誠摯的祝願了,一番話講完,掌聲再度響起。喝彩聲中,學政官派下來的縣學訓導上前對沈耘一拜:“沈知縣一席話,當真讓我等獲益匪淺。如今這縣學門前尚缺一幅對聯,不妨請沈知縣留下墨寶,也好激勵代代安化學子。”

    對於這個請求,沈耘並沒有拒絕。

    知縣題寫縣學楹聯,是官場中的傳統。隻是有些知縣為了尊重前任,不會貿然更改。如今縣學重修修葺,自然是要將舊的一些東西全部更換掉,自然包括了楹聯。

    訓導說完,便有學生搬來桌子和筆墨。沈耘沉思一二,提筆不疾不徐地在紙上寫道:“治國惟誠惟信,育人以德以才。”雖然內容是短了些,可是裏頭卻寄托了沈耘對於治國和育人兩方麵的期望。頗為剛勁的楷體,承繼了柳氏的風骨,當周圍侍候的士子爽爽舉起對聯的時候,士人們紛紛叫好起來。

    待讓百姓們看過之後,這才仔細地收起來。

    步入縣學,看到已經清理一新的院子和房舍,沈耘點了點頭:“不錯,總算是有個縣學的樣子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便由羅先生在這院中講學一場。”

    這個提議自然讓所有人讚同,羅繼榮老先生更是激動地麵色通紅,當即帶著學生們來到最為寬敞的一處學舍中坐下。看著學舍外有些空蕩蕩的房廊和院子,沈耘心中一動,招手喚過一個差役:“去,告訴外邊站著的百姓,縣學今日允許三十名士子在院子裏旁聽,但是隻要進來的,不得幹擾正常。”

    對此羅繼榮並沒有什麽意見。

    其實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那些被放進來的士子隻要能夠遵守縣學的規矩,對他而言反而有更多的好處。畢竟多一個人聽講,就多一個人替他揚名,這等好事他還求之不得呢。

    當差役走出縣學大門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已經開始離開。不少士子略帶幾分向往地看著縣學那嶄新的牌匾,久久不肯離去。

    “縣尊有命,今日可允許三十名士子進入縣學,到學舍房廊下聽講,爾等若有意的,便趕緊進去。”一句話讓士子們感受到深深的不可思議,這縣學的課,居然也能蹭著聽講?不過詫異之後,便是無盡的欣喜,幾個機靈的已經跑到差役麵前,深深一拜,隨即踏進縣學大門。

    接下來反應過來的,便著急起來,幾十人堵在門口,爭著搶著進去。然而名額終究有限,看著人數已經差不多,差役將縣學大門關上。一時間門外傳來連續不斷的頓足哀歎聲,這位老差役一時心軟,忍不住來到學舍,湊在沈耘耳邊低聲稟告:

    “縣尊,今日前來的士子委實過多,堵在門外的這會兒正苦求我等放他們進來,你看?”

    本來這差役說話已經算是逾矩了,然而沈耘並沒有在意,反而看了看這個老差役,點點頭吩咐:“既然拿如此,那就讓他們都進來。不過,房廊下不能再坐人了,就讓他們坐在院子裏。腦瓜子不機靈,是該讓他們漲點記性。”

    其實沈耘何嚐不想讓安化縣所有的士子都能夠有條件接受名儒的教導,然而如今縣中缺少錢糧,縣學缺少夫子,種種條件製約了他的想法,也隻能裝出威嚴說這樣的話。

    然而這已經足夠了。老差役帶著幾分喜色匆匆走出去,很快一群士子便蜂擁至臨近學舍的院子一側。懾於沈耘的威嚴,還真沒有多少噪聲。隻是窸窸窣窣一陣子,便坐定了位置。此時羅繼榮也不過剛剛開始講起。

    到底是仁宗朝便被授予特奏名的。羅繼榮這麽多年來並沒有因為養尊處優便放下學問,如今一部《論語》娓娓道來,各種釋義和解讀讓沈耘這個帶著前世記憶的都升起了敬佩。當年要不是殿試也會被黜落,隻怕羅繼榮早就是一方大員了。

    造化弄人啊。

    不得不佩服這樣的老人家,連續兩個時辰,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就這麽將《學而篇》從頭到尾結合實例講述了一遍。一輩子的閱曆讓他講解的時候滿滿都是故事,反而越發讓這些士子們有了直接的感受。

    當羅繼榮宣布下課的時候,沈耘站起來便走到他的身前,很是恭敬地將這位老儒扶起來,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羅繼榮深深一拜:“老先生學識淵博,當真讓沈耘眼界大開。此後授課無需如此辛苦,每日講授三刻,便歇息一刻,每日隻要講授不低於兩場便可。”

    沈耘這一舉動,充分顯示出他一個知縣對於學識和前輩的尊重。也是透過這個,向縣學的學生放出一個信號,那便是他作為知縣都要敬重這位老人家,縣學的學生更要尊敬。

    羅繼榮看向沈耘的眼神變得越發親切起來,而與這位友善的不少老儒,更是徹底改觀了對沈耘的印象。再度交代了學生們要遵守縣學的規矩,還放開了對於普通士子的賢侄,允許他們一如今天一般,在不影響縣學授課的前提下來聽講,沈耘這才在一群人感恩戴德的眼神中離開縣學。

    接下來的安化縣,便徹底熱鬧了起來。

    旁聽過的士子紛紛回到家中,向自己的父母兄弟以及好友訴說今日的遭遇。那些苦於錢財,無法拜訪名士的寒門士子紛紛激動起來。居然可以去縣學旁聽,這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情。要知道從前縣學就算是敗落不堪,依舊不允許任何一個閑雜人等進去。

    按照前頭那些縣學學生的說法,要保證他們地位的超然。

    可是,現在這塊隔在他們和縣學學生之間的壁壘不存在了,唯一的區別,或許隻有縣學學生能夠享受的錢糧補助,這一點他們雖然羨慕,但是隻要學問做得好,將來不愁不能得到。甚至於參加科考,如沈耘一樣連番通過州試,省試,殿試。

    榜樣的力量是偉大的,在安化縣年輕士子裏頭,沈耘便是最大的偶像。所以第二天羅老先生驚訝地發現房廊和院子裏居然也擠滿了人。更讓他激動的是,所有前來旁聽的士子,居然恪守縣學的規則,靜悄悄地聽自己授課。

    而與此同時,安化縣某些地方便不如縣學這裏一般安靜祥和了。

    業樂鎮鄺家,三兄弟早已經將鄺老太爺請了回來。原本以為穩如泰山的局勢,忽然間就有些針對起他們來。他鄺家今年私自侵占的土地可是不下百頃,如果真的被沈耘給徹查下來,損失的種子錢都抵得過近一年的收入了。

    “爹爹,這件事情,那沈家毛頭小子是不是專門對付咱們的?”鄺彪飛畢竟年紀最少,性子還是有些衝動,此時忍不住開口,一連擔心地看著自家老父。

    鄺老爺子搖搖頭:“咱們暫且不要慌張。或許,此事還真的是這小知縣被錢糧逼急了眼。早些時候我聽人說過,他繼任的時候縣中錢糧就不多,這一下子又要搞縣學,又要向外借貸,還要給礦山的百姓發酬勞,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估計是想借此發出信號,讓咱們私下給他一些。”

    鄺龍騰一臉譏諷:“沒想到這小子心裏道道還挺多啊。咱們鄺家可不用怕他,到時候就讓那些村民們自己認領一些。田畝分散開來,法不責眾,諒他也不敢鬧什麽幺蛾子。”

    “老大啊,你這性子,還是得改改。不要因為人家年歲小,就看輕人家。老頭子我當年二十出頭,也是一無所有,但僅僅三年便賺得了第一份家業。少年人最是惹不得,因為你不知道他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他要是來了咱們業樂鎮,便私下送過去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也不是小數目,鄺家一年收來的糧食總共也就數百兩銀子。隻是私底下還有其他的營生,所以才會造就如今這個鄺家莊。

    “爹爹,你也太看得起這個沈耘了吧。依我看,咱們不拖欠田賦就已經是給他麵子了,還要倒給他錢,這實在讓孩兒難以接受。”兄弟三個齊聲說著,讓鄺老太爺一陣愣神。

    不過很快他便擺擺手:“罷了罷了,這莊子交到你們手裏這些年,也未成出過什麽亂子。這沈耘的事情,你們就自己定好了。”

    鄺老爺子心裏沒說,就算你們捅下婁子,老頭子也能給你們補上。而三兄弟此時則一臉淡然,似乎這件事情非常簡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