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業樂鎮召見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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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六月的太陽,照在人的身上,有股子火辣辣的燒灼。

    即便這樣的天氣,沈耘依舊將縣裏的事務交給金長嶺,自己卻帶著一部分差役來到了業樂鎮。沒錯,便是鄺家所在的業樂鎮,沈耘忍了許久,到這個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對鄺家下手了。

    為了不透露任何風聲,沈耘離開的時候,告知縣中諸多官吏的去向是府城寨。然而到了中途,卻強令差役們調轉車頭,奔業樂鎮方向而來。一幹差役心裏頗有抱怨,然而迫於沈耘威勢,還是乖乖選擇了服從。

    其實慶州的情況,比之秦州也好不了多少。

    沿途一些水利崩壞的地方,很多田畝都被撂荒,直到離業樂鎮四裏地,方才看見零零星星的莊稼。再往前走,這莊稼才匯聚成片。

    行到距離業樂鎮一裏的地方,沈耘選擇了下車步行。今年的莊稼如何,他還一直沒有好好看過。如今近距離的觀察,也好對即將迎來的秋收做好準備。

    麥子已經抽了穗,顏色比之先前也要濃綠許多。雖然麥穗的大小讓沈耘有些不太看好,但據戶曹說,這已經是相當好的情況了。想想也真是,後世的那長達八九厘米的麥穗,可是科學發展到一定程度才產生的。

    如今能有五六厘米,已經很不錯了。

    看著太陽已經快要曬到頭頂,回頭再看一幹差役都有些大汗淋漓,沈耘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衝差役們說道:“到了鎮上,先找家酒館吃些東西。到午後咱們再找監官,讓他將各村的耆老請來,把清查田畝的事情告知一番。明日開始,咱們就正式開始。”

    眼見知縣請酒,這些差役們總算是開心了不少。匆匆來到鎮裏,在一群百姓好奇的目光中,尋到一家酒館,徑自坐下來。

    酒館的掌櫃見著沈耘等人,惶恐地登時便過來招待:“幾位官爺,不知要吃點什麽?小店僅隻售賣些羊肉和水酒,若是要吃些好的,卻要容小的到別處去采買。”生怕自己店麵小,招待不周,惹了這些官差,讓他們生事。因此早早地將店裏的營生交代清楚。

    沈耘見狀笑了笑:“不妨的。這樣吧,你看咱們這十多人,每人上兩斤羊肉一斤水酒。對了,先沏幾碗水來,給我等解渴。”

    掌櫃聽了,匆忙躬身跑到後頭去準備。沈耘這個時候才含笑說道:“看來,咱們平素積威太盛,倒是讓這些百姓家如此惶恐。”

    幾個差役聽了,瞬間有些色變,還以為沈耘準備收拾他們呢,紛紛低聲回答:“卻是每年來鎮寨征收賦稅,我等也不得不扮作惡形惡相,好震懾那些奸猾的家夥。久而久之,百姓紛紛以為我等天生就是這般模樣。就算麵色好些,也會嚇著人。”

    差役們的話真假參半,不過沈耘卻並不追究:“說這些,也沒有敲打你們的意思。隻是隨口說說罷了。你等征收賦稅也是辛苦,我也不會苛責你們。過些時日,待花氈和黃蠟的售賣取到些效果,縣裏倒是可以考慮每月多給你等些錢財,算是犒勞你們的。”

    非但沒有因此遭受責罵,反倒提起要給自己等人發錢。這等好事,如何不讓一幹差役興奮,登時站起來向沈耘拜謝。

    沈耘點點頭,接受了差役們的感激,正好店家將茶水取來,美美喝了一碗,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官差沒有朝廷發放的祿米,平常在百姓身上摳搜幾個,其實我心裏非常清楚。今後縣裏會逐漸承擔你們的月俸,而且視功績還會賞賜,往後就少向百姓伸手吧。”

    先是許給好處,而後又給予奉告。沈耘的手段雖然稚嫩,可使在這些差役手裏卻非常有效。

    酒肉剛剛端上來,酒館外便又來了一群人。為首的官員也是身穿綠色公服,不過顏色要比沈耘的淺一些。匆匆走進來,看到沈耘,登時走上前來:“監業樂鎮茶鹽稅,李青,拜見縣尊。消息閉塞,有失遠迎,還請縣尊恕罪。”

    李青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掌管茶稅鹽稅,也算是個肥差,因此小日子過的也算是不錯。雖然不曾富態到下巴上生出幾個褶子,但身形壯碩,渾然不似一個文官。

    “李監官客氣了,本縣也是興致忽來,想要到業樂鎮走走,順帶看看業樂鎮的戶籍田畝。來來來,且與我等一起吃些東西,稍後到了你的公廨,我等再詳談。”

    親善的說辭,讓李青愣了一下,隨即坐在戶曹讓出來的位置上,看著沈耘吩咐掌櫃再度切來一些羊肉,這才帶著幾分勉強的笑容,跟隨沈耘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沈耘這才被李青帶著,到了業樂鎮的公廨。不似那蔣知縣一般,李青是個享受生活的,何況這公廨也沒有多大,所以此處倒是頗為整潔。到了後堂,李青謙恭地讓沈耘坐在主座,這才略帶小心地問道:“縣尊,方才說要來看鎮裏的戶籍田畝,下官這便去將卷宗文書取來。”

    “李監官,不必了。此次本縣前來,便將縣中關於業樂鎮的所有卷宗都帶來了。你且差人告知鎮裏所有村莊的耆老村長,讓他們來一趟這裏。我有事要與他們商量。”

    聽到沈耘的話,李青略帶試探:“縣尊,可是要如前日告示所言,清查田畝?”

    既然人已經到了這裏,沈耘也就不再隱瞞,點點頭:“不錯。”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李青感受到了沈耘花中的不可置疑。

    既然沈耘有命,李青也隻好匆匆走出去,將公廨裏所有的差役都派出去。隨即返回後堂,陪著沈耘喝茶閑聊。

    時間匆匆過去一個多時辰,公廨前從不同方向趕來十數輛騾車。車上坐著的,都是差役陪同的老人。等這些人全都走進前堂的時候,得到通報的沈耘這才帶李青與戶曹來到前堂。

    十幾位老人此時正在議論紛紛,見一個年輕的官員居然走在李青前頭,倒是也頗為好奇。正不知要稱呼沈耘什麽的時候,李青出言提醒:“這位便是我安化縣新任知縣,今科傳臚。你等還不快來拜見。”沈耘的麵孔確實年輕,哪怕這些老人們躬身作揖,心裏想著的依舊是他的年齡。

    “諸位快快請起,李監官,讓差役們給大家上座。”

    沈耘如此招呼著,看著所有人都坐下,這才說道:“今日前來,其實是要告知諸位,縣裏自今日開始,便要重新清查田畝。大體的方法,且說與諸位聽一聽。首先,無主的土地,但有人耕種的,縣中可以視為墾荒。隻要荒田畝數不超過永業田的一半,縣裏都可以給你等登記造冊,今年荒田賦稅減半,明年開始全額收取賦稅。”

    荒地的所有權歸屬不定,因此沈耘這算是給耕種者送了好處。隻要登記在冊,就受官府保護。

    “其次,有主的土地,卻被無由侵占的,土地無條件返還主家,同時還要賠償土地侵占期間所得。拒不償還者,視同盜竊。”

    這一條可是將不少人嚇了一跳。盜竊乃是重罪,誰想因為這點事情就被杖責然後流放。不得不說,沈耘這幾句話,可是讓這幾位老人心裏重新定義了沈耘。先前還以為這位挺仁厚呢,誰想到手腕也是這麽狠辣。

    說完了第二條,沈耘開始說第三條:“有主的土地,若是清查時發現主人已經死亡,或者撂荒超過三年,便要將土地收歸縣裏,待到秋後招納一批佃戶轉為崇寧戶。諸位到時候要負責監管這些人,同時調和他們與鄉民的關係。”

    三條說完,甚於便開始笑眯眯地看著這些人。

    看到誰都沒有想說點什麽的意思,沈耘點點頭:“好了,說完了這些,咱們聊聊業樂鎮需要本縣為你們做些什麽。不論是教化,還是水利,又或者哪個村的鰥寡孤獨需要縣裏送些錢糧去的,都可以敞開了說一說。”

    提起這個,還真有人就站出來說話。

    開口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家。想來也是經年久日在地裏勞作,花白的頭發,臉上滿滿的溝壑。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沈耘,帶著幾分迫切地說道:“縣尊,小老兒也是迫不得已。咱們北安村的溝渠,真的要好好修一修了。”

    沈耘眼睛一亮,總算是出來一個敢說話的。登時溫言安慰:“老人家,你且仔細說說。”

    “咱們業樂鎮啊,是依延慶水而建。隻是鎮裏十多個村子,也不可能每個村都落在延慶水周圍。咱們北安村就算是最倒黴的一個,距離延慶水足足四裏地,偏生中間還隔著一道不大不小的山。咱們之前用的水渠,都是範相公時候留下來的。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早就因為早些時候一場大地動,將溝渠給毀了。”

    沈耘明白了。

    四裏地的溝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尤其是還要經過小山,這工程量便不是一個小村子能夠負擔得起了。點點頭,沈耘答應:“老人家,你看這樣如何,到了秋收之後,本縣派出五十石糧食,一百兩銀子,招納你北安村以及附近的村民重修溝渠,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