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冒名頂替的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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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北安村帶頭,十來個村子的村老也提出了不少請求。

    沈耘依照能力,給予了不同程度的回應。這使得十幾人紛紛喜笑顏開。然而戶曹此時卻一臉無奈,沈耘這散財的毛病又上來了。就一個業樂鎮,這會兒許諾出去的錢糧差不多就有六百貫的樣子,安化縣四寨一鎮,如果每一處都如沈耘這樣許諾,今年縣裏隻怕別想有多少餘錢了。

    隻是他也不敢當著大家的麵這麽拆沈耘的台,隻能等這些人離去了,私下跟沈耘好好說說。

    不顧,到底還是讓這位老戶曹失望了,沈耘聽到他的話,反而大笑起來:“你們啊,可真是老了。不要想著縣裏儲備多少錢糧,隻要常平倉是填滿的,咱們就不用擔心。現在花出去的錢,到了明年就能夠收回來。”

    沈耘自信自己賺錢的本事不會差。

    而業樂鎮十來個村,當村老們匆匆被叫走,然後回來的時候,便叫各家各戶當家人來到自己家中,認真地轉述沈耘宣布的那三條。同時,也將自己等人向沈耘的請求,依舊沈耘的答複一並說了出來。

    黃楊村。

    “村老,這新縣令到底說話算不算話啊?曹家那娃兒如今孩子縣衙裏頭養著呢。我看,這個縣令就是個心底良善,但是手段不行的家夥。別又弄得雷聲大雨點小,平白讓咱們得罪了鄺家。那三兄弟,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一位村民老實不客氣地諷刺著沈耘。

    委實是剛上任第一樁案子就弄了個灰頭土臉,作為黃楊村的百姓,直接遭受鄺家欺壓的不是一家兩家。偏生他們這些人團結起來依舊鬥不過鄺家,因此沈耘說清查田畝,到時候大家到底要不要說實話?

    “我何嚐不擔心這個事情啊,所以這才將你們全都喊過來早早告知一聲。到時候這事情到底該怎麽做,還得好生琢磨。唉,難啊,鄺家這座山推不倒,就算今年核查了,明年土地依舊會被侵占,還要跟著遭罪。得不償失啊。”

    又閑諞了幾句,村民們各自回到家中,於夜色裏長籲短歎起來。

    隻是,讓黃楊村的村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清查田畝的村莊,便是他黃楊村。

    一大早不過巳時初,沈耘便帶著一幹差役,在李青的陪同下,來到村口。聞訊的村老和百姓紛紛走出村來,跟到沈耘身後不遠處。而這個時候,沈耘也吩咐戶曹開始依照土地籍冊上的記錄開始進行清查。

    黃楊村,是以黃和楊兩家大姓,以及其他小姓組成的村莊。

    戶曹念到的眼前這塊地的主人,便是一家叫做王四的人持有。這一家是嘉佑二年於外地遷到這裏,一家五口,共授予永業田十畝,口分田二十畝。既然是清查,便要一個一個詢問,身後差役對著那村民叫喊道:“王四可在?快快上前。”

    剛剛喊了一句,便有一個聽著似慶州方言的聲音傳來:“老爺,老爺,小的便是王四。”

    帶上前來,沈耘指著這塊良田問道:“你是說,你便是王四。好,跟我說說,這一塊田,是幾畝?”這個被喚作王四的聽到沈耘的詢問,急忙回答:“有三畝兩分。”

    沈耘回頭看看戶曹,見戶曹點了點頭,隨即扭過頭來問道:“王四,你且與我說一說,你家除了此處,還有什麽地方分到了田?”其實這個問題在土地籍冊上是可以查找到的,然而沈耘就是這麽一問,卻讓這王四愣了神。

    沈耘的微笑中帶了譏諷:“說不上來吧。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王四。如果我記的沒錯,王四一家應該是來自蘭州。在此地做了三年佃戶,然後被授田納籍。可是你呢,說話雖然是一腔類似慶州的口音,我卻知道你來自環州。”

    這冒名頂替的手段,早在這家夥一開口沈耘就識破了。當初在京師,他見識過西北各處的口音,所以蘭州和環州以及慶州三個地方怎麽說話,沈耘還是可以分清楚的。

    這個自稱為王四的家夥慌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知縣居然這般不好糊弄。

    隻聽得沈耘一聲厲喝:“來啊,給我將這冒名頂替的家夥先打上二十棍,再拖回來與我說話。”身前的差役立即將之按住,就在路邊的白樺木上折了一根三隻粗的棍子,略微收拾了一下,便狠狠砸在這男子的屁股上。

    濕木棍打人,別看聲音不響,但是威力卻大的驚人。二十棍打完之後,這男子就徹底站不起來了,不用想,屁股都腫的跟肉山似的。

    這會兒沈耘才重新問道:“說吧,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倒也明白自己在這知縣麵前討不了好,此人氣息微弱地回答:“回老爺,小的明喜,本是環州人氏。一年前夏人打進環州,小的為了逃命,便逃到慶州來。如今正在本地鄺老爺家做佃戶,隻等著賺夠了回鄉的路費,便要離開。昨夜鄺老爺差人找上門來,告訴小的過來冒充一個叫做王四的人。”

    “那你怎麽清楚這塊地有三畝兩分?”

    沈耘很好奇,一個冒名頂替的人,怎麽可能把這塊地的大的分毫不差。

    “這塊地便是小人在耕種。”明喜老老實實回答,卻被沈耘繼續追問:“說說吧,你在這黃楊村,還耕種了哪些土地。料想這三畝來分地,不足以讓你賺到充足的路費。”

    “老爺明鑒。不僅這一塊,接下來的兩塊,也是小人在種。還有上大宛,高埂子,河沿子,攏共二十五畝地。”

    “都是給那個鄺老爺交租?”

    “沒錯。當初帶我認地的,是鄺家莊的外院管家。是個四十來歲的瘦小男子,叫做鄺忠。便是他告訴我冒充王四的。”

    沈耘問清楚,便讓差役將這個王四帶了下去。田畝清查還得繼續,等查完這些,到了明喜所說的那幾個地方,還得讓他指認自己耕種的土地。至於這兒剩下的兩塊,沈耘看看戶曹,老戶曹會意,慌忙回答:“回縣尊,接下來這兩塊地,一塊便是那曹大有家的,另一塊則是村民楊成林的。”

    “曹大有一家的情況我了解,哪個是楊成林,站出來。”

    人群慌亂了一陣,隻是沒有人答話。沈耘見狀,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將這塊土地注上無主好了。”在縣裏的土地籍冊上備注無主,那將來就很有可能被授給佃戶。這塊地原本的主人頓時急了,慌忙從人群裏跑出來跪倒在地。

    “縣尊老爺,小的便是楊成林。你老人家千萬不要收回我的地啊。”

    “既然是你的,為了本縣剛才詢問,你不站出來?村老,此人當真便是楊成林?”沈耘看著跟在近前的村老,一臉嚴肅地問道。

    “回縣尊的話,此人便是楊成林。剛才不站出來,也是有苦衷啊。”到底是老人成精,點到即止的回答,讓沈耘不得不追問:“說吧,為什麽那明喜說這是那鄺老爺的地,一應租子都是交到鄺家去的。楊成林,這應該是你的永業田吧。你可知道,私下售賣永業田,按律可是要處以十五到六十杖不等,還要你原數返還售田所得,土地重歸己有的。”

    二十杖已經將明喜這個壯勞力打的站不起來,楊成林這塊地少說也有兩畝半,杖責也不會低於三十杖。

    沈耘的話裏不無威脅之意,楊成林跪在地上,身體一陣顫抖。

    終究,還是村老看不下去了,哀歎一聲,到了沈耘麵前,躬身一拜:“縣尊,後生伢子,不敢說話,這件事情還是容老朽來解釋吧。”

    看到終於有一個敢站出來說話的人,沈耘點了點頭,示意老先生繼續說下去。

    “咱們村十之五六的土地,其實都被那鄺家給占了。每年一畝地給咱們三升糧食,算作酬謝。這種事情,小老兒尚未成為村老的時候,便已經開始了。如今算來,足足有十年時間了。”

    即便如今小麥產量上不去,可是畝產刨去賦稅,所得也不會低於兩鬥。可是這鄺家居然就給三升。這當真是巧取豪奪啊。沈耘麵色平靜地看著村老,聽他講述著鄺家侵占土地的種種手段,到了最後,才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非常淡然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本來見沈耘先前審訊明喜,又強壓楊成林,還覺得這個知縣真的不像傳言所說。可是,這會兒聽完村老訴苦,他居然這樣回答。

    黃楊村的百姓們眼睛裏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打散。而村老也一臉呆滯,根本不願意相信沈耘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他到底想要怎麽樣?明明已經逼著大家將鄺家的惡行說了出來,就這麽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黃楊村的村民需要的不是這個,是鄺家失勢,是土地屬於自己,是從此再也不受鄺家欺壓。心裏懷著種種的憤怒和冤屈,村老在村民們錯愕的眼神中,一下子跪倒在沈耘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