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萬事俱備傳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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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六天時間,戶曹帶著人手轉遍了業樂鎮。

    有了沈耘的吩咐,這些人倒是也沒有放鬆,不僅清查了鄺家侵占田畝的事實,而且還順手給沈耘帶回來一條極具價值的消息,鄺家除了侵占田產,還有一個見不得光的買賣。

    而在西北什麽買賣見不得光,唯有鹽鐵。

    鹽鐵兩樣東西,一個是百姓日常所需,沒有它人就沒有力氣;另一個是國家戰爭所需,有了它就可以製造武器。不論哪一樣,大宋對其管控都極其嚴格。鹽稅中甚至專門有販鹽一石即行處死的條款,而對外販賣鐵器,直接以背國論。

    西北百姓用鹽,官麵上的來路大致有四個。

    轉運使從南方調過來的海鹽,西北本土官窯燒製的窯鹽,巴蜀礦井掏出來的井鹽,以及河北等地熬煮出來的青鹽。食鹽官售,自然是暴利,哪怕太宗年間有定製,食鹽價格三等從二十文到四十四文不等,然而西北的鹽價一直在五十多文一斤。

    鄺家的私鹽生意,自然是不會向西夏等外國銷售食鹽。恰好相反,西夏有鹽礦,上好的青鹽才售賣二十文左右。如果是大批量運送,甚至還能夠繼續降價。回來反手售出,哪怕比官鹽價格低那麽幾文錢,照樣會為百姓瘋搶。

    鄺家的胃口顯然不止於此,不然也沒法蓄養上百莊奴。對外的鐵器售賣才是真正的暴利,尤其是西夏這個地方,建國日短,兵刃和鐵器的冶煉技術非常落後,一斤鐵足足可以當得十斤鹽。

    沈耘原本想著立即發難,卻因為這個消息,再度私服外出,足足過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回來。

    沈耘這上下折騰去,其實也瞞不過金長嶺。甚至鄺家做的買賣,金長嶺其實早就清楚。隻是如今看到沈耘對於鄺家似乎還有結交和攀附之意,心裏不免有些嗤笑。這種人,真以為鄺家能夠被他掌握的那點證據給搬倒。

    而對於業樂鎮的百姓們來說,這段時間是越發難熬了。

    鄺家知道他們中間有些人想要告他們,雖然暫時給沈耘麵子,並沒有找上門來鬧騰。然而私底下派出的莊奴和佃戶,基本上每個村子裏都住著四五個。這壓根就是告訴村民們,他們有恃無恐。

    沈耘明白此時隻怕鄉裏對他的怨言估計早已沸騰。然而真正的殺招沒有掌握在手裏,貿然動作,最多讓鄺家賠償百姓一時的損失。可是,當沈耘離開之後呢?隻怕這些家夥定然死灰複燃,到那時,也不知新來的知縣會不會又或者敢不敢收拾鄺家。

    距離業樂鎮清查田畝足足過去了十天,同時,距離邀請鄺家三兄弟來吃酒也足足過去了十天。

    鄺家在晾著沈耘,沈耘在等著結果。終於,當一名便衣男子來到縣衙,讓差役通稟他是沈耘故人的時候,沈耘那如死水一般平靜的內心,泛起了波瀾。他要等待的東西,終於等待到了。

    讓這男子進來到後衙,沈耘將其帶到一處房間內,掩上門,這才低聲問道:“你們那邊有消息了?”

    “回稟縣尊,我等苦守十日,總算是追查到了他們的蹤跡。這些家夥恁地狡猾,居然雇傭了外地的行商替他們辦事,而且存貨的倉庫也不在鄺家莊,而是在西山。要不是在他們莊子附近安插了人手,還真是發現不了。”

    “可是他們經常提到的那處西山別院?”沈耘追問。

    這男子點點頭:“縣尊當真厲害。正是那西山別院,我等暗地裏看到的,不僅有食鹽,還有兵甲。”

    沈耘從懷裏掏出自己僅有的十兩銀子:“這些拿著,回去的路上買些酒水。這幾日還要你們仔細看著,告訴你們上頭,一旦得到我的書信,立刻行動,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事成之後,本縣不僅要為你等請功,此次所獲,也拿出一些來犒賞你等。”

    沈耘從來不相信單純的命令可以驅使這些人,隻有適當拿出利益來,才會讓這些家夥幹勁十足。果然,聽到沈耘的話,此人頓時大喜起來,連連朝著沈耘拜謝。

    “好了,行動就在今明兩日,你等萬萬不可鬆懈。除了幾個主要人物,其他人進出,你等隻需要看清楚去向便可。”

    看著便裝男子離開縣衙,沈耘整了整身上的公服,一腳跨入前衙,衝著站在門前打瞌睡的差役便是一陣厲喝:“升堂。”

    三班差役瞬間從班房裏跑了出來,一個個振作精神,站立整齊。雖然不知道沈耘要鬧什麽幺蛾子,然而職責所在,當真不敢馬虎。

    而後衙中,縣丞金長嶺與縣尉許嵩的相視一笑:“這毛孩子又想搞出點什麽名堂來。哈哈,咱們好好看看,他是怎麽灰頭土臉被府衙斥責吧。”這幾日沈耘的所作所為,當真是有損官員形象,府衙裏早就有人想要乘機發難了。

    見所有差役到齊,沈耘自案上抽出一支令箭:“來人,乘快馬到業樂鎮鄺家莊,通傳鄺氏兄弟三人前來縣衙,本縣有事要問他們。”

    在場的差役麵麵相覷,一個個紛紛感覺這知縣莫不是瘋了。苦求人家都還求不來呢,今日居然要傳喚。難道擺架子就能有用不成?何況鄺家那個地方,壓根看不起自己等人,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家打出來呢。

    見下邊無人應答,沈耘眼睛一眯:“今日持令前往者,賞錢兩百文,若被鄺家打傷,本縣再賞你二兩並且負責湯藥錢,同時給假一月,傷好之後,升任本縣差役之首,往後月錢加兩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下子瞬間湧出來七八個要去的,沈耘點點頭,隨便指了一個麵相隨和的,在一幹差役嫉妒的眼神中將他叫過來:“你且持著令牌,到了鄺家莊,通傳一聲,不論他們接不接令,都即刻回來。”

    這樣的話,顯然比較好辦了,這差役滿麵欣喜地接過令牌,衝沈耘一拜,便走出縣衙,找了馬匹匆匆往鄺家莊行去。

    後衙,許嵩普一臉諷刺:“這毛頭小子,前些時候宴請人家,結果人家不給麵子。如今忍了十日,還不見鄺家前來,想必今日惱羞成怒,想要借機發難了。哈哈,這回咱們縣裏可是有熱鬧可看了。”

    金長嶺此時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等這一天已經足足等了一個多月。這會兒沈耘終於腦子發熱,開始朝鄺家下手了。他已經能夠想到,在府衙的壓力之下,沈耘被迫交出自己的權利,安安心心做個酒肉知縣,而自己重新成為安化縣的無冕之王。

    “許兄,對於年輕人,咱們還是要支持一些的嘛。呆會兒鄺家兄弟不來,咱們過去好好安慰一番。莫要讓後輩就此失了心誌。”

    正話反說,反倒是讓許嵩普大笑起來。

    時間轉眼便過去一個時辰,那前去傳喚的差役匆匆趕來,臉上帶著幾分後怕,進來便對沈耘回稟道:“縣尊,小的到了鄺家莊,將你的話複述了一遍,誰知道他家門子非但沒有好顏色,還帶著七八個人持棍子要打小人。”

    沈耘聞言,並沒有作聲,反而是拿出第二道令箭:“再傳。”

    這差役嚇得腿都軟了:“縣尊,小的錢也不要了,求你老高抬貴手。小的實在不敢再去了。”其他差役看著此人,心裏紛紛幸災樂禍。這下子先前的羨慕嫉妒是徹底沒有了,隻剩下幾分憐憫。

    沈耘搖搖頭:“此次你去,遙遙衝著他們喊話便是。說完便將令箭扔在鄺家莊即刻,無需你與他們直接照麵。”

    沈耘的吩咐自然讓這差役大喜過望,慌忙撿起令牌,在這些差役們再度升起的羨慕中跑出縣衙,跨上那匹壯馬揚長而去。

    金長嶺和許嵩普二人並未直接走進前衙,而是繼續等待著。他們要等沈耘徹底失望,然後再走出來,於眾人麵前立威。這一等,便又是一個時辰,眼見著晌午過去,太陽越來越熱,數個差役都有些支撐不住的時候,派出去的差役終於回來了。

    這才他也是滿頭大汗,跑進來便喘著粗氣回道:“縣尊,這回那鄺家的賊子居然將小人追出了一裏地。若非小人機敏,隻怕要被他們擲過來的石頭打傷。”

    沈耘點了點頭,示意差役下去歇息。就在這個時候,後衙苦等的兩人終於走到了前衙,嘴角含笑看著沈耘,帶著幾分勸告說道:“縣尊莫要著惱,那鄺家人多勢眾,咱們自然是惹不起的。反正這事情都維持了好些年,何須在今日打破,平白惡了關係。”

    看著滿麵笑意的兩人,沈耘忽然也露出笑容來:“本縣已經差人去了兩次,今日卻是將那鄺家給得罪狠了。金縣丞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如,你給本縣出個主意,如何能夠修複兩家的關係。”

    見沈耘上了套,金長嶺心中泛起極度的興奮。不過麵上還是如先前一般笑容:“怨仇結下,化解自然宜早不宜遲。依我看,縣尊不妨親自前往鄺家莊,當麵陳情,告訴他們今日是這些差役看著這幾日縣尊心情不好,想要擅作主張討好與你,順帶誆騙錢財,所以背著縣尊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