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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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桑枝連忙叫住她。

    皇後驚訝地看向桑枝,“怎麽了?”

    “你不能去。”桑枝皺眉,“這事兒本來還能遮掩住,但你去了,隻怕麻煩就大了。”

    皇後皺眉,“為何——”話音未落,皇後就意識到問題所在,臉色沉下來,“是,我不能去。”

    本來讓靜妃接手這個案子的意思,就是要皇後不能輕易插手。靜妃和皇後一樣,自然料得到太後會從中作梗。因而她們之間就有個不成文的默契,那便是皇後放手把事情交給靜妃,怎麽處理都是靜妃的事,她隻需要給靜妃信任即可。她得相信靜妃能處理好太後這方麵的事情,這也就意味著,如今慈寧宮以查案為名給靜妃派人是意料之中的插手,這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如果事先沒有錦繡一案的話。

    現在的問題是,首先,太後派人是件小事,完全不值一提的小挫折,在靜妃那裏看來,頂多就是太後在這個案子裏插幾個釘子。其次,靜妃完全對錦繡一案不知情,就算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可也終歸沒落到實處,到底可以有個念想。而倘若皇後這麽急匆匆因為如此“小事”就趕過去,那麽,勢必會引起靜妃的懷疑。靜妃多聰慧的人,隻要想想這麽小的事情卻能讓皇後著急,怎麽可能不覺得其中有貓膩!說不定皇後一去正適得其反,本來靜妃還會糊弄的,這樣一來反倒會認真查查太後派去的人到底有什麽要說的了。而且退一萬步說,就這麽點小事,皇後就去幹預,這隻會讓靜妃覺得皇後不信任她。

    皇後臉色陰沉,她萬萬沒料到太後會在這裏埋個這麽深的坑。她絕不能去,但又不能不管。

    誰知道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放在太後手裏卻被玩得那麽溜,狠狠地將了皇後一軍。她要是插手,無論如何會讓靜妃不痛快。畢竟靜妃性子裏是個很要強的人。她要是放手不管,那就更糟糕了,錦繡的案子爆出來,誰知道靜妃會有什麽反應!

    就這麽一件看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啊,竟然讓皇後進退兩難。皇後麵色陰沉,問蔡婉芸,“靜妃是怎麽處理的?”

    “靜妃娘娘讓那些奴才們在宮外候著,說用過午膳再審。”

    皇後抬頭看看天色,很快就要到午膳時分了。她道,“你先去盯著。”

    “老奴遵旨。”

    待蔡婉芸退下後,皇後氣得一把打翻為太後做的那份刺繡,“又算計我!總是算計我,每次,時時刻刻都在算計我!好,好啊,原來早就挖好了一個又一個陷阱,就專等著我往裏跳呢。”皇後怒道,“虧我原先還以為,多少她待我還有幾分疼愛,現在看來,從頭到尾就一直在算計我!隻怕她早就算好了,隻要我敢忤逆她的意思,就把我往死裏推!”

    還從沒見到皇後發這麽大火,桑枝心裏驚了下,卻又心疼不已。她趕忙上前把皇後抱在懷裏,柔聲安撫道,“別生氣別生氣,傷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

    皇後在桑枝懷裏,仍然怒意難平。她自小就被太後派人教導,身邊人無不在訴說著太後對她的寵愛,連她自己都以為太後是疼愛她的。隻不過後來入了宮,幾年來冷眼白眼看得多,人情冷暖嚐個遍,才總算咂吧出些其他滋味來,才恍惚意識到太後對她的疼愛是大大打了折扣的。隻不過,這幾年,太後也一直在護著她,這就讓皇後多少還是對太後抱著希望。她在深宮裏太孤獨了,進宮又早,連親情都沒有好好享受過,又被灌輸著“太後寵愛”的觀點,因而總是難以擺脫對太後這個長輩的親近之心和依戀情緒。她幾乎沒有忤逆過太後,自然不知道太後逼起人來,能把人往死裏逼。一計又一計,一策又一策,環環相扣。倘若平安無事當然最好,太後仍舊做大權在握的太後,皇後依舊做個提線木偶,兩相無事自然天下太平。可一旦皇後這裏起了波瀾,便是環環都在扣住皇後,綁的她每動一步都舉步維艱。

    皇後抬眸望向桑枝,“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多久。”人生事,最怕對比。一旦有了對比,好壞高下立現。桑枝掏出一顆心給她,有了這樣打心底全心全意的嗬護和疼愛,自然也就愈發襯出太後的不冷不熱老謀深算。皇後的心越冷,在桑枝這裏就越熱。

    她深呼吸一口氣,冷著臉咬牙道,“既然她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那表情看得桑枝心裏一顫,卻也是無話可說。

    皇後冷著臉,冷靜地分析說,“一旦錦繡的案子爆出來,靜妃一定對我有怨言。如此一來,吳克善一族難免就要偏向太後。”皇後皺皺眉,“錦繡一案的凶手,早已經沒了蹤跡。雖然我懷疑是太後從中作梗,但苦於沒有證據。況且,這件案子,太後從頭到尾都沒插手,全都是我在辦。就算我想讓靜妃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隻怕也是有心無力。”

    桑枝聽著,不解道,“靜妃不是一向跟太後關係不怎麽好麽?”

    “嗯,太後不喜靜妃性子張狂不服管教,靜妃娘娘也不喜歡太後諸多規矩,自從入宮以來就經常明裏暗裏的矛盾不斷。”皇後接著說,“可即使這樣,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尤其太後把自己摘除的那麽幹淨——”

    桑枝默默聽著,眸子一閃一閃,似是不經意地說,“證據這個東西,在宮裏,應該不難吧……”

    皇後一頓,抬眸看向桑枝的眼睛,半晌,挑眉道,“你說的不錯。”她不說話了,暗自思量起來。

    “素勒,”桑枝又說,“你是打算把這個罪名甩到——那位身上?”

    皇後眼睛閃了下,“我隻是要讓靜妃知道真正的凶手。”她說,“既然那位做那麽絕,那麽幹脆就放棄靜妃一族的支持好了。何況,本來皇上也就一直打壓著跟靜妃一家,吳克善他們跟多爾袞親王走得太近,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桑枝猶豫了下,“如果……我是說,如果皇上不幸,英年早逝呢?那麽,靜妃一族的支持還重要嗎?”

    皇後一震。雖然知道殿外並無人守候,而且她們聲音很低,但還是被桑枝這話嚇得一個驚跳,連忙說,“怎麽會——皇上身強體壯,正是好時候!”

    “我是說,假如嘛。”桑枝垂眸,不敢讓皇後看到她的表情,卻極其平穩地繼續說,“假如新主繼位……吳克善的勢力還重要嗎?”

    皇後見她問得執著,雖然不解,但仍舊認真想了下,“我覺得,太後的想法很可能和我一樣。就目前來看,吳克善一族的支持,有了自然更好,沒有的話,損失也不大。但倘若新主繼位,必是要換一番天地的。那麽,多一支力量,總歸是好的。”

    “那還是爭取到吧。”桑枝說,“無論如何,靜妃待你也算是有些真意,你們能聯手,也是好事。”

    皇後就無奈一笑,“你也不要太信靜妃。她固然待我有幾分真,我待她又何嚐不是盡了心的?隻是宮裏的事,多少還是要拎得清楚些。放在以前,大約靜妃是盼著我當權的。畢竟,她和錦繡的事情,就算我知道了,也不會將人趕盡殺絕。可換成太後,錦繡就保不住命。如今卻不好說,她現在是什麽想法,我也不好揣測。“

    桑枝聽得一歎,“何必。你們都活的太累了。”

    皇後沉默下來,這話她沒法應。畢竟,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她已經忘記了輕鬆自在是什麽滋味了。就是如今和桑枝在一起,才能得幾分放鬆,也不過是有限的放鬆罷了。皇後心裏時時緊繃著一根弦,唯恐被人發現她和桑枝的私情。這等事情一旦露出去,就是不染血不能了的,要連累多少條人命也未可知。畢竟,她是一國之後,母儀天下,出了這等穢/亂後宮的“醃臢事”,桑枝怎麽慘死都不為過。

    過了會兒,皇後道,“如果要爭取到靜妃的支持,就絕不能讓她知道錦繡的事情。就算她知道了,也絕對不能讓她以為這事兒跟我有幹係。”皇後頓了頓,“這個……隻怕難以成行。”

    “我倒是覺得,未必不可行。”桑枝沉吟著,“宮裏都知道,你一向唯慈寧宮馬首是瞻。如果說,這事兒是太後授意——”

    “那也不能徹底擺脫我的幹係,除非我完全不知情——”說到這裏,皇後眸子一亮,“這事兒,是從景仁宮傳出來的。恪妃絕對難辭其咎,她要是不那麽怕攬上事兒,暗地裏處理了這個事情,就沒有後麵許多人命了。”皇後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思索道,“依照恪妃向來明哲保身的好手段,說不定,她有什麽好法子呢。”

    桑枝看著皇後有些使壞的模樣,忍不住嘴角一抽。心裏卻又暗自為恪妃捏了把汗,誰讓恪妃把永壽宮的事情爆出來,又讓皇後不經意發現恪妃實際上是個很能幹而又毫無威脅的女人!桑枝忍俊不禁,“不錯,恪妃很會辦事,說不定還真有什麽可取的辦法。”

    皇後點點頭,喚道,“來人,去請恪妃。”

    又說,“三個月前別院的庶妃生了個皇子,本來是要按例加封為妃的,但是封妃就要給人家重換住處。我翻了下各宮,隻有恪妃無子,還是漢人出身,且久無建樹。除了資曆老以外,沒有其他明顯的可圈點之處。便是我想保她,也得她自己拿出點功勞來跟後宮看。”皇後輕歎一聲,“唉,時間久了,她隻這樣一味避讓明哲保身,雖然不會卷入太多爭鬥,也是落不得好去。何況這宮裏,最是看人下菜碟兒的地方,你不招惹是非,不代表是非不招惹你。以前董鄂妃獨寵六宮,其他姐妹大多都仇怨董鄂妃。現如今不同了,董鄂妃病重,皇上多早晚要召其他妃子侍寢。這麽一來,爭寵必不可少。像恪妃這樣的,受寵了遭人嫉妒,不受寵又要遭人奚落,便是眼下隻怕多多少少要被其他稍微受寵的妃子擠兌的。倘若真下旨封妃的話,估計恪妃要把寢宮騰出來給人了。不知道她有沒有爭口氣的意思,我倒是挺願意用她。這次,正好探探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