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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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萊妮絲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發愣了數秒後立即找回冷靜的少年向我問道。

    但就在我想說明時,一道不容許他人置否的聲音強行插了進來。

    “都有已經看到了還要逃避現實嗎?少年。”

    拜隆卿用手杖戳著地麵,說道。

    “不管怎麽看,都是那個水銀女仆殺死卡莉娜以後,想要毀滅證據所以拋屍泉中吧?是不是正準備綁上重物?”

    “……。”

    不是,完全不是。

    就算現場稍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作為現實有著強大的說服力。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場上,應該也會那樣想吧。

    “等等,雖然我已經清楚你們到底在想什麽,也知道現在不管怎麽看都是將死的局麵,但還是請等一下。我相信萊妮絲會作出相應解釋的,這件事肯定有別的一些隱情,所以可否給點時間?”

    “你覺得會有人蠢到相信殺人犯的話嗎?”

    “我相信。”

    “但我們不信。”

    “唔……”

    即使到了這種地步,少年還依然沒有拋棄我,盡力為我辯護。雖然很感動,但很遺憾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解釋。

    已經走投無路了。

    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在現在想出挽回的辦法。特裏姆瑪烏以如此明顯——過於露骨的形式殺了人,而我就連他人的信賴都無法回應,隻能呆站著。

    告訴他們結界和自動人偶(automata)的事?

    不,如果沒有配套的證據和假設,就算少年相信,他們也隻會一笑置之吧。擋在我麵前的並不是尋求真相的警察和嫌犯,而是隻要一有機會就會將巴瑟梅羅派踩在腳下的敵對派閥的長老們。

    換句話說,他們的行動絕不是為了解決事件。隻是看犯人的最佳人選正好是敵對派閥,那就順便吊死的魔女審判而已。

    拜隆卿又向前走了一兩步。

    “怎麽了?埃爾梅羅的公主。已經死心了嗎。”

    “……哈哈,請不要說笑。”

    雖然我嘴硬地回答道,但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從我決定調查的那一刻起,就感覺陷入了泥沼。不,說不定其實已經沒過我的頭頂了,而我隻是裝作沒有察覺到罷了。

    “萊妮絲……”

    “萊妮絲小姐……。”

    我假裝沒有聽見少年和格蕾的聲音。

    自己現在能做得,就隻有將投降向後拖延而已。

    連爭取時間都算不上。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點些微的固執盤踞在心底,讓我沒有輕易屈服。

    但是,那或許真的隻有些微而已吧。

    非常不值一提,大概就像是扣錯得紐扣一樣。

    畢竟我已經被將死了,堆積了太多愚蠢的選擇走到了這一步的罪,除了清算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女士。”

    從和君主·巴魯葉雷塔她們不同的方向上,出現了一個瘦長的人影。

    我不由得轉過頭去。

    那個男人的嘴裏叼著根細雪茄。

    漆黑的長發,漆黑的大衣。紅色的圍巾從他的肩膀上垂下來,他的眉頭看上去很不高興地緊鎖著。乍一看是一副高傲的模樣,但是我知道,實際上在那外表之下是致命性的缺乏自信。還有因為缺陷過於巨大,反而將這個魔術師裝飾得好像能夠獨當一麵一樣的這個事實。

    正因為這樣,他對我而言過於耀眼。

    “……兄長……。”

    “真是的,一不看著你就鬧成這樣。你就不能少幹些荒唐事嗎。”

    我很擔心你或者你沒事吧這種話一個字都沒有,我的兄長隻是像平時那樣一臉不悅地俯視著我。

    “……唔。”

    我也隨之找回了狀態。

    “來得也太早了吧?難道說,你是為了可愛的妹妹才慌慌張張地趕過來得嗎?”

    “師、師父?”

    “我去大叔你是怎麽過來的!?”

    少年和格蕾,被他的突然登場嚇了一跳。

    那是在昨天睡覺前,我悄悄安下的保險裝置。

    為防萬一,黃金姬希望逃亡的這件事,我已經用【手機】告訴他了。在老派魔術師的工房裏,基本上用於聯絡的魔術都被屏蔽了,但通常在對於現代科學的防衛上則是完全的空白,而伊澤路瑪也不是例外。

    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兄長會在第二天的過午就親自趕了過來。

    “你的事哪兒能麻煩別人。大教室剩下的課我拜托夏爾丹公了。”

    那是埃爾梅羅教室裏元老級講師的名字。

    那位老先生被本來是三級講師的我的兄長說服,從隱居的地方拉了出來,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他那張不高興的臉繃得更緊,在這淒慘的狀況中,像往常那樣越說越來勁。

    “啊啊,雖然坐西海岸主線馬上就能到溫德米爾站。不過這座城本身就在一種結界的內部,所以也沒法向當地人打聽地址。拜此所賜,你知道我的鞋髒成什麽樣了嗎。”

    “反正也是格蕾負責打理吧。”

    “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給別人添麻煩的事嗎。”

    我沒有問他過來得有多匆忙。也不感謝他好不容易被保養好的皮鞋變得滿是汙泥這件事。對於他麵對水麵上女仆的屍體和染著鮮血的特裏姆瑪烏,也絲毫不懷疑我們什麽的,我可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然後。

    我的兄長麵不改色地——他隻有這種演技提升了——轉向這裏最有權威的老婦。

    “這件事就讓我來處理。您不介意吧?君主·巴魯葉雷塔。”

    “嗬。你這是在對爺說話嗎。”

    伊諾萊反倒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是的。先不論水平,至少在身為君主這一點上,我和您是對等的。”

    啊啊,他大概以為自己已經掩飾住雙腿細微的顫抖了吧。麵對在十二君主(lord)也被特別看待的三大貴族——君主·巴魯葉雷塔,為什麽這個男人要去從正麵頂撞她呢。這打從一開始就很愚蠢。因為規格實在相差過大,他看上去應該比對抗大象的螞蟻更無能吧。

    不過算了。

    正因為是這樣的兄長,我才會想試著將埃爾梅羅托付給他。

    “我再說一遍吧。”

    兄長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邁出一步,戴著手套的手在眼前一揮,我的兄長鄭重地說道。

    “我以君主·埃爾梅羅2世的身份,請你們將這起事件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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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我

    我不禁看向眼前這位男子。

    ——君主(lord)·埃爾梅羅ii世

    原名韋伯·維爾維特。因為想要得到眾人的承認在十年前參加了第四次聖杯戰爭,並且是唯一一個以善而終的參戰者。

    雖然當初看《f / z》的時還是個軟弱,膽小,十分自卑的小鬼——

    “我以君主·埃爾梅羅ii世的身份,請你們將這起事件交給我。”

    雙腿還在細微的顫抖,聲音仔細一聽的話就會發現很虛,這簡直就是將肺裏的空氣全部倒出來一樣。看來這人骨子裏一輩子都是個不習慣大場麵和大人物的卑微小市民呢。

    不過。

    (已經變成了能說出這句話的大人了嗎……)

    即便如此,我還是對這個男人的改變發出了讚歎。

    這句話的內容幾乎可以等同於宣戰公告。

    “——這可不行。”

    出言拒絕得是拜隆卿。

    他從來將一切交給君主·巴魯葉雷塔,自己在一旁靜觀事態,不過看樣子兄長的突然闖入讓他無法容忍。

    “令妹的嫌疑太出格了。就算是君主 ( lord ) 的要求,也恕我難以服從。”

    遠處傳來,鳥叫聲。

    是無法忍受凝聚在森林中的魔術師們的敵意嗎。

    “…… ''

    埃爾梅羅和拜隆對峙著,然後垂下了目光。

    過了一會兒。

    “你說還是我說?”

    這麽,【對我說道】。

    “…………啊?”

    “那個術式的一切,你也知道……不,也【得到】了吧。既然這樣也不用我多費口舌,直接亮出證件不是更有威懾力嗎?雖然不懂你為什麽遲遲沒有拿出來,但如果沒有重要的意義的話還是現在拿出來比較好。”

    “你到底在說什麽……”

    “以書為載體壓縮而成的【黃金姬的術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你那口袋裏的東西。”

    我不禁按照他的話摸了一下口袋。

    【找到了】

    就像原本一開始就在那裏的,有半個巴掌大的小冊子,就在我的口袋裏放著。

    (不過,到底是什麽時候?)

    在產生疑問的瞬間,答案就已經浮出水麵。

    (——是『我』嗎。)

    將冊子從口袋裏拿出來,我翻來第一頁。

    “陽之塔,月之塔。黃金姬和白銀姬。太陽和月亮的術式比擬為黃金和白銀。根基以煉金術為主題——”

    我用生硬的語氣讀著上麵的文字,拜隆卿雖然從我說第一句話開始就很不愉快,但在聽到接下來的台詞後,瞬間大驚失色。

    “——形成上,是將行星的運行引入人體內側。通過將小宇宙 ( mikrokosmos ) 和大宇宙 ( makrokosmos ) 引入平日生活的住處,【使人類的生活本身成為行星的運動】。讓進食、睡眠甚至排泄也都是按照這樣的周期進行,連環境都與自身的肉體合而為一。就連這片土地上的一條靈脈(ley line)也是一樣。”

    “你……”

    “太陽和月亮是天之諸力。進食和生活是地之諸力。換句話說,黃金姬和白銀姬將成為可以稱之為這片土地的化身一樣的存在。更何況,這個家係代代都在重複這樣的行為,那麽——”

    “別再說了!”

    吼聲回蕩在森林中。

    拜隆怨恨地瞪著我。

    這也難怪。在自己眼前解體自己的魔術這種行為,可以說等同於揭露靈魂。而且,有這麽些高位的魔術師聚集在此——雖然不至於被輕易模仿,但隱秘的技術被學去的可能性很高。

    各個派閥所擁有的魔術專利這一特權,完全可以說是魔術師的生命線。

    “好吧。那我就不說了。”

    我聳了聳肩,將冊子放進口袋。

    見此,埃爾梅羅大叔深深地彎下了腰。

    “……那麽,希望拜隆卿能夠心胸開闊地允許我參與事件的調查。”

    “……那好吧。”

    拜隆帶著一臉的不愉快,認可了。

    要是在這裏駁回而導致我繼續說下去的話可受不了。埃爾梅羅大叔所刺下的釘子,切實地限製住了拜隆的選項。

    在苦惱了一會兒之後,拜隆撥弄著森林中的雜草,這樣說道。

    “但是,我要設個時間限製。畢竟這樣的事態可不能讓它擱上好幾天。——對了,就到明天晚上好了,在那之前我不會插嘴。”

    “我知道了。”

    大叔輕而易舉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