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內，沉默的人影將自己藏在黑暗當中一言不發，好像在思考著應該如何回答才能堵住這個煩人的胖子的嘴。

    那圓滑的聲音忍受不了這份沉默，於是說道：“錢串子，就你事多，這麽多年就沒見你改過，這還用問為什麽麽，不要忘了我們當初發的誓言。”

    胖子依舊強硬，說道：“就是因為我沒有忘記當初的誓言，所以我才應該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膝下也有了一雙兒女，就算不為著我自己考慮，我也要為將來做好打算，這難道有什麽不對的麽！”

    有人剛要說話，就被那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隻聽那人說道：“敢為天下先！這沒有什麽不好，這不正是我們一直做的麽！為了帝國，為了我們的後代，別人想不到的，別人不敢做的，別人也做不來的，那不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麽！”

    剛說完，立馬有人讚同道：“是啊！我們為了這個帝國的繁榮昌盛做出了多少貢獻，有多少次大廈將傾時是我們力挽狂瀾，這才讓帝國回到正確的軌道上。皇帝陛下高高在上，觀世間都是一片繁華，隻有我們這些生於世間，長於世間的人才能看到這繁華背後的暗礁。為了帝國的穩定，我們多做一些又如何呢！”

    胖子歎然說道：“是啊！我們多做一些又如何！但這並不包括要改朝換代吧！難道你們還想著再殺一個陛下的皇子！”

    圓滑的聲音急切說道：“不要瞎說，我們可沒有想過要改朝換代，再說了，當年的那事也是你同意了的，怎麽你現在越活越膽怯了呢！我們為陛下選擇一個更好的繼承人，這又有什麽錯呢，難道你希望帝國走向寂滅，難道你希望你的家族失去榮耀？”

    濃厚的聲音響起，“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並不是一個人的天下。我們在外征戰，守護的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某一個人。你也許會說我們是大逆不道，但我們對得起這片土地，也對得起這個國家。”

    胖子感覺話題說得有些遠了，隻能繼續說道：“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麽四皇子不能做未來的皇帝。如今的太子和當年的太子太像了，既然當年我們能為帝國換一個主人，那現在為什麽不呢！哪怕是二皇子也好！”

    清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二皇子就不用指望了，即便我們全都支持，但反對的人更多，更何況陛下是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其實自二皇子出世，我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甚至還在陛下那裏試探過幾回，但終究還是不行。既然事不可為，那如今的太子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至於四皇子那裏，以小見大，帝國需要那樣的親王，卻不需要那樣的陛下！”

    一個平靜的聲音插了進來，說道：“現如今的朝堂上保持著穩定，陛下不想打破這份平和，我們也不會去觸碰它。隻是太子日漸羽盛，雖說有我們的扶持，但樞密院那裏卻對他並不親近。陛下正值壯年，四皇子也已經有十二歲了，更是顯露出少年人的鋒芒。等到四皇子再大一些，若是有樞密院的支持，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喜愛，那這帝國的皇位可就不知會落在誰人之手了！”

    胖子聽到這裏，十分惱怒，說道：“說來說去，還是沒聽出個三五六來，你們這些做官的，說什麽事情都不能直接一些，非要說那麽多雲裏霧裏的扯個沒完。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們說話繞來繞去得累不累啊！”

    “稍安勿躁，你急什麽。沒聽大家正給你解釋麽，你這急性子都不知道跟誰學的，我記得從前你也沒這麽心急啊！”

    胖子氣急敗壞地說道：“算盤子！你說的輕巧。這時間就是金錢，你們浪費我的時間就是謀殺我的生命。這麽晚了，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親自處理，我這家大業大的，能和你們這些耍嘴皮子的人比麽！在這眾人當中，我最大的作用就是掙錢，難道不對麽！”

    “算了算了，錢串子說的對，這麽晚了，我們說完事情就各自回去吧！除非陛下再生一個皇子，不然我們現在就隻能支持當今的太子！”

    清冷的聲音絲毫沒有急躁，仍舊平靜得為胖子解釋著這一切。

    “想當初，我們聚在一起，為了這個國家憂思竭慮，生怕哪一天就成了亡國之奴。為了帝國的強大，也是為了我們自身，當年的太子被我們陷害了。”

    胖子冷笑道：“說什麽陷害，不就是想了辦法弄死他了麽。這裏都是自己人，說出來又能怎樣，難道還怕誰聽去了不成”

    笑聲從黑暗中傳出，那清冷的聲音繼續說道：“當年的太子昏庸無能，任人唯親，雙手上更是沾滿了無辜百姓的鮮血。我們身為帝國的棟梁，怎麽能將這個國家交到這樣的人手裏。那時候先皇勇武無敵，將草原人趕回天河以北，但帝國的元氣已損，不知道有多少年才能恢複。南楚的那些白眼狼也蠢蠢欲動，西南的森林土著更是趁著這個機會擴大了部族。帝國的前路如履薄冰，又怎麽能讓一個昏君來指引帝國的前路呢？”

    胖子輕歎一聲，同意了這番話，卻仍然說道：“那如今的太子又和他有什麽區別呢？”

    “沒區別，但又有區別！太子還是那樣的太子，但是帝國已經不是那個帝國了！先皇好大喜功，將帝國綁到戰爭的車輪上，百姓苦難，換來的隻是先皇在史書上燦爛的一筆。經過那場戰爭，帝國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你去看看，田地中還有多少牛羊，草原上還有多少駿馬，百姓的家中可有多餘的糧食。而先皇隻是穩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長安城中一片繁華，就認為整個天下也一樣的繁華，他能陶醉在自己的皇宮當中，我們卻不能看著宮牆之外的百姓過著淒慘不如狗的生活。”

    “所以，那時的帝國需要一個心有抱負的陛下，一個心中想著百姓的陛下。而不是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陛下。若當初的太子當上了我大漢的皇帝，那這個國家還能走到今日麽，你我還能在這高堂之上侃侃而談麽。錢串子，你做的也是盛世中的買賣，若是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那你又能去掙誰的銀子，又能有今天的財富麽！”

    黑暗中，肥胖的身影低了下來，整個人好像深陷椅子中，無力得說道：“是啊！當年的太子不適合做我大漢的陛下，若是他當上了皇帝，那帝國可能早已四分五裂了。我們聚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守護這個國家，隻有這個國家強大了，我們自己才能強大起來！”

    “你說的對，隻是當年的那些老人們看不清整個世界的走向，他們迂腐的目光隻會停留在眼前，先皇也被暫時的繁華遮蔽了雙眼，痛苦生活的百姓卻沒有人替他們說話。而我們，改變了這一切。這個帝國，我們守護著他，照料著他，同時也修正著他前行的方向，與此同時，帝國也成就了我們，但這一切都是我們該得的！”濃厚的聲音透著些自豪。

    清冷的聲音繼續說道：“不破不立，當時的我們太過年輕，影響不了先皇的選擇，帝國的老人們也不希望有太多的改變。我們不能眼睜睜得看著當時的太子把我們的國家毀掉，更不能允許我們先輩一手建立的國家在自己的眼中走向沒落。你們說呢！”

    有人附和道：“是啊！若是連國家都沒有了，那哪會有我們這些朝堂眾人呢！我們是如此熱愛這個國度，怎麽能讓一個胸無大誌的人來領導我們呢！”

    “我從來都不覺得當年的事情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而我們做的隻是把這個瘋狂的世界拉回到正軌上，而所有阻礙我們的人都應該死去！”瘋狂的話語從平靜的人嘴裏說出才更顯的瘋狂，但屋內的所有人都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

    清冷的聲音將大家的思緒又拉回到了從前，那時的他們是多麽得有朝氣，又是多麽的團結，而不會像現在這樣，隨著年歲的增長，想的卻越來越多。

    “我們熱愛這片土地，我們熱愛這個國家，當年的我們想為這個國家的百姓做一些正確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那次會麵。那時的太子必須死，隻有他死了，我們才能找到對帝國更有幫助的皇子。而當時的三皇子與我惜惜相交，我從他的眼中可以看出，在他那一顆看似平靜的心裏，卻充滿著對權利的向往。更重要的是，在太子的打壓下，隻有三皇子有那股韌勁，也有那樣的胸襟。”

    “是啊！那時候的太子頹廢，二皇子胸無大誌，又怎麽能帶著帝國走向我們所希望的輝煌呢！隻有上過戰場的三皇子，隻有他見識過草原人的鐵蹄，見過吃不飽飯的百姓，更是對這個帝國的未來有著和我們一樣的想法。我們除了支持他，再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們有想法，更有能力，那時的我們雖然不能改變陛下的看法，但是要讓一個喜好吃喝玩樂的皇子消失的辦法還是有的。”

    黑暗中那肥胖的身影坐直了身子，回憶起當年的那件改變了他們一生的事情，“星空山上問星空，帝國沉浮幾多愁，眾誌成城存一心，世間再無許多人。我們這些人，外人眼裏看起來隻是些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但我們站的比別人高，做的事情也比別人大。當年的那件事情直到現在我依然覺得是無比正確的，雖然讓外人知道的話，我們這些人都會死！”

    “不用想這些，當年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除了我們都死了。畢竟謀害皇子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們也隻是各司其職，相互之間也沒有一點聯係。”

    胖子輕歎說道：“是啊，算盤子你提出的方案，我隻負責找一個美豔又清純的青樓女子，佯裝在那小樓上梳妝罷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那時的太子荒淫無度，見慣了各色美女，偶爾想換個清單口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與太子在街邊偶遇，同遊長安城，那一枝竹竿恰好打在太子的頭上，當我看見太子眼中那特異的亮光，我就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了！”

    “當時太子的行蹤全然被我們掌握，他的周身護衛也有我們的人，太醫院的院判被我們說服，一切天衣無縫。誰都沒有發現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太子，他的頭皮中有一個細小的孔洞。當然那也是我們的傑作。”

    一直不說話的那個身影點點頭，卻把身子縮得更小了，似乎不希望別人注意到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太子早已化作灰燼，滋養著這片土地。而帝國在三皇子的帶領下終於走上了正軌。現在的光景正是我們所希望的。沒有人能打破這安穩的一切，更沒有人能讓我們為之付出心血的帝國改變模樣。”

    胖子依舊問道：“那如今的太子呢！你不擔心他把帝國引向那不可預知的錯誤當中，還是根本不在乎帝國最終會走向何方！”

    清冷的聲音歎了一口氣，有些累了，卻依然說道：“錢串子，這些年來你隻顧掙錢，卻似乎忘了我們當初的誓言。這個國家是我唯一的國家，我全部的身家性命與他緊緊聯係在一起，我怎麽能不會在乎他的前景呢！當初我們沒有能力左右帝國的走向，但如今呢，我相信任何一個皇子登上帝位，有我們的支持又怎麽會行將就錯呢！太子是有些問題，但他的問題可以在長安城內解決，這城外的世界還不是由我們做主麽！”

    “既然誰都可以，那為什麽不能是四皇子？既然你知道太子有問題，那為何不早早提點，他也不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你到底在想什麽，我的孔大人！”

    “唉。。。。。。”

    一聲歎息在屋中遊走，方桌中間暗淡的燭光好像也被這聲音所吸引，死寂的火焰突然被注入了活力，急劇跳動起來。

    一張並不蒼老的臉從黑暗中顯出，看著暗中那寬大的身影直搖頭。帝國的重臣，朝堂上的半邊天空，陛下身前的左丞相孔清，就這麽顯現在這燈火暗淡的屋內。

    孔清看著桌中間的燭火思索了一會兒，才對著黑暗中不願露出麵容的眾人解釋道：“以前的太子必須死，因為那時的帝國經不起一點風浪。而如今的帝國呢，錢串子，你身為帝國的首富，手裏攥著數不盡的銀錢，那你希望這一切都變了麽！”

    屋內傳來椅子摩擦在地上發出的難聽聲音，見對方從暗中顯出，帝國的首富，光明城的主人錢盡，努力將座椅往前移，多肉的大臉遮住了大部分的燭光，看著對麵的孔清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我們辛苦換來的，我當然不願意改變了！”

    孔清笑了笑，繼續說道：“如今的帝國風調雨順，朝堂內也是一臉和氣，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這一切都是我們所追求的東西。當今的太子或許昏庸，但如今的帝國當得起一位昏庸的陛下，更何況還有我們呢！至少在我們存活的這個時代，帝國能一直這樣平平安安地走下去，我們做一個太平官員，又有什麽不好呢！”

    錢盡點點頭，又搖搖頭，問道：“那四皇子有什麽問題？”

    孔清認真解釋道：“你不在廟堂之上，隻在市井之間，當然見不到那位深受陛下喜愛的四皇子了。可我見過，見過得還不止一次。我能從那個孩子眼中看出他對未來的不安分，我還能從他的眼中看出到當今陛下年輕時的影子。”

    錢盡不解地問道：“四皇子和陛下相像，難道不好麽！”

    孔清回答道：“如今的陛下若不是受當年的帝國所拖累，在史書上也必然是一個開疆列土的英武帝王。隻可惜先帝將帝國的底蘊都打了出去，經過這麽多年的休養生息，帝國才恢複到曾今的盛況。若是四皇子當上了皇帝，那你認為他能安安穩穩得守著這份家業麽！商重山那老賊將自己的幼子放在四皇子身邊，存的什麽心思難道我不知道麽！”

    暗中濃厚的聲音傳出，“我帝國的軍人不懼怕戰鬥，若是有外敵來襲，那我拚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也要將敵人趕出我帝國的國土。但是百姓不會喜歡戰爭，死去的將士們也不會喜歡戰爭，我不想為了陛下一統天下的願望，就把自己的手足兄弟送入生死未知的戰場。我同意孔大人的想法：帝國，還是這麽平穩的走下去最好！”

    錢盡徹底聽明白了，想反駁卻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多心了，當年的誓言到了現在好像絲毫未變，難道真的是自己變了麽！

    “一切為了帝國！”孔清站了起來。

    “一切為了帝國！”黑暗中的人影都站了起來。

    “一切。。。為了帝國！？”錢盡看著那搖擺不定的燭光，終於也站了起來。

    一切為了帝國，還是一切為了自己。也許隻有在災難來臨，眾人才會真正看得清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