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節的臨近，長安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熱鬧的街道中到處都是購置年貨的百姓，奔跑的孩童圍轉在父母的周圍，看著街邊的小吃不知有多麽高興。

    皇宮中到處也是一片喜慶的氛圍，紅紅的燈籠早已高高掛上，所有的大門兩側都貼上了迎新的春聯，就連花園中的枯樹也被掛上了飄舞的彩帶。行走匆忙的太監侍女們穿梭往來，絲毫沒有注意到遠處高樓上那個偉岸的身影。

    帝國的皇帝陛下李天承一早從大理寺監牢回宮，就登上了這座皇宮當中最高的建築，迎著早上清冷的微風，看著整座城市沐浴在晨光當中。

    每當有什麽事情難以抉擇，李天承就會來到這高台之上。也許這裏是整個長安城最靠近天空的地方，在這裏能夠聽見先輩們無言的指引。

    空曠的高台上除了當今的陛下，還有一個須發童顏的老人。能和帝國的主宰站在一起，老人的脊梁卻也沒有絲毫彎曲，微眯的雙眼透著精光，眼角的魚尾紋有如刀刻，瘦削的身子藏在屋簷的陰影處，好像懼怕陽光下的光明。

    老人靜靜得看著那屹立不動的身影，就如同看見當年的先皇一般。如今的帝國強盛無匹，全靠眼前的這個男人多年的努力。若是當年的太子即位，老人實在不敢想象如今的天下會是一種怎樣的混亂狀態。

    李天承並不看身後的老人，對著眼前的天空問道：“我是不是很失敗！為了這個國家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現在也隻是恢複到了從前的盛景。先皇在天上會不會很失望，失望我為什麽還沒有把天河那邊的草原納入帝國的版圖，失望我並沒有成為他那樣的君王！”

    老人毫不猶豫得說道：“置業容易守業難！陛下何必自謙呢！我想，先皇若泉下有知，必定會對陛下的所作所為褒獎稱讚！如今我大漢風調雨順，一眼望去百姓歡歌笑語。陛下又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李天承搖搖頭，看著遠處長安城的炊煙，說道：“你們呀!就會挑些好聽的與我說。我要的不是現在的繁華似錦，我要的是將來的盛世天下。而這些，你覺得太子有可能做到麽！”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小心得說道：“太子畢竟還不夠成熟，我想，經過陛下的打磨曆練，他一定會有所改觀的！”

    李天承怒道：“好一個還不夠成熟！我三十歲的時候已經踏遍半個帝國，刀下不知有多少亡魂怨靈。朝堂之上可辯大夫，戰場田野可拚將軍。而他呢！你身為監察院的院長，一定知道這長安城中的那些荒唐有多少是出自他手。若他不是我的兒子，皇城外的石台上早已砍下了他的腦袋。你說，我若是把帝國交於他手，那百年後我如何麵對先祖的質問！”

    老人苦笑一聲，不知如何回答，這天下畢竟是他李家的天下，這做下人的又如何開口呢！作為皇帝最信任的人，****身為監察院的院長，可以說左相存私心，可以告右相貪軍功，可以公開這天下任何一個官員的錯處，唯獨不敢在帝國的選儲上有絲毫看法。監察院始終忠於陛下一人，帝國的傳承隻能由陛下親自抉擇。

    李天承沒能等來答案，隻能自顧自地說道：“太子年少時，我正忙於帝國的恢複建設，疏於了對他的教導。等到一切進入正軌，卻發現他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作為一個父親對他有愧，但作為一個帝王我不能將整個國家用作對他的補償。我知道朝中有很多人希望太子能順利繼位，從短期看似乎這樣也沒什麽問題。但我要的是百年的榮耀，而不是眼睜睜得看著帝國慢慢沒落，消失在曆史的長河當中。”

    老人堅定地說道：“我監察院忠於陛下，一切隻聽陛下您的吩咐！”

    李天承眯著眼，看向遠處的太陽，緩慢而堅定地說道：“太子無德，二皇子懦弱，我現在能指望的也隻有清泉了。可惜這宮中的生活並不能激起他的雄心，舒適的環境隻會磨損他的意誌。我不能讓四皇子再成長為太子那樣的廢物。我所希望的是一個可以為帝國開疆列土的無畏帝王。所幸這一切還來得及！”

    老人見陛下心意已定，躬身請示道：“不知陛下需要我監察院做些什麽！”

    李天承仔細想了想，說道：“太子雖不成器，但心中卻沒有什麽野心。朝堂上的那些官員們站得不夠高，隻會滿足於眼前的安穩。帝國的將軍們空有武力，卻對開疆列土沒有什麽太多的興致。而改變這一切，需要一個平穩的過程。高高在上的將軍們終將老去，到那時缺少軍功的青年將領們自然會主動踏上戰場。至於朝中支持太子的大臣們，我想，成長起來的四皇子會改變他們的想法的！而你的監察院，我希望你能派人看著四皇子。過了新年，我準備讓他去邊境磨礪幾年。如今的清泉畢竟經曆得太少，思考的也太少。我希望他在外麵見識過更廣闊的天空後，會對這個世間有更深的認識。”

    老人深鞠一躬，堅決地說道：“臣必將保護好四皇子，請陛下放心！”

    李天承搖搖頭，看著遠處的城牆，心中想的卻是牆外的廣闊天地，“監察院替朕監察天下官員，保證我帝國的百姓不受貪官汙吏的侵擾。正因為這樣，你們監察院對帝國的官員才是最為熟悉的，我要你找出他們當中真正能為了帝國獻出一切的人，以後好輔佐四皇子成為一個真正的明君。”

    老人跪在了冰冷的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臣惶恐！謝陛下對臣如此信任！帝國的未來，必將光明萬丈！”

    李天承擺擺手，讓老人先下去了，自己獨自感受著高處的風景，心中一片寧靜。不經曆風雨，怎能見彩虹！為了帝國的未來，讓年幼的皇子在外漂泊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他挺過這一切，承受這一切，那未來朝堂之上的壓力又算得了什麽呢！

    每一個皇帝追求的是自己國家的千秋萬代，各個家族商鋪也希望在時間的長河中能一直保持著財富與地位，隻有那些百姓們過的最為容易，隻要自己能安穩得活著，那麽就有機會將自己的血脈一直延伸下去。

    石頭原本的願望隻是在這個艱難的世界努力存活，但老天給了他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將自己綁在大人物的戰車上，早熟的小乞丐卻也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是如何，但隻要妹妹能過上不用擔驚受怕的日子，那自己苦一點又有什麽呢！

    光明客棧的一間房內，石頭老老實實地坐在木桶裏，任由一個老媽子在自己身上搓來搓去，本來清澈的熱水早已汙濁，泡在裏麵的石頭卻覺得這是最舒服的事情。換了三次水，曾經的小乞丐身上再也看不出一點髒泥，鍾山看著瘦弱的石頭，滿意得點點頭，說道：“把這件衣服換上，以後你就是我錢家的一份子了！”

    石頭傻傻的笑著，看著那嶄新的衣服點點頭，問道：“老爺，我的妹妹呢！接下來我用做什麽！”

    鍾山搖搖頭，說道：“不要叫我老爺，你可以叫我鍾大哥。等會，我會帶你去見真正的老爺！你的妹妹也會在那，你的將來是什麽樣子，全看你在老爺麵前的表現了！”

    石頭乖巧地點點頭，費勁得穿上那件青色的衣服，跟在鍾山後麵老實得像個安分守己的孩童。又有誰能看出這是一個為了生活可以平靜殺人的可憐孩子呢！

    石頭被引進一間華麗的房內，鍾山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石頭看著身邊的金銀琉璃，好像在夢中一般。腳下感覺著地毯的柔軟，曾經的小乞丐一步都不敢動，生怕踩壞了這不曾見過的皮毛。

    “哥哥！”一聲輕喚拉回了少年遊離的心神，石頭看著幹幹淨淨的妹妹，隻能從她的眼中確認這可愛的小女孩真的是那個自己從街邊撿回來的女童。拉著葉子的手，感覺到她的開心與不安，石頭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喃喃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石頭趕緊拉著妹妹站好，看著從大門進來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跪倒說道：“感謝老爺的大恩大德，我什麽苦都能吃，什麽罪都能受，隻要讓我的妹妹過得好一些，我這條性命就是老爺您的了！”

    錢盡帶著一雙兒女進到屋中，看著那跪倒在地的小兄妹，笑著搖搖頭，鍾山連忙把他們扶起來，說道：“老爺不喜歡別人跪下，你們站直了身子就好！”

    錢盡坐在了上方的軟椅上，看著眼前的這對璧人緊靠在一起，滿意得點了點頭。錢一一也學著父親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那趴在父親腿上的弟弟直搖頭。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錢盡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可知道我是誰！”

    石頭勇敢得看向上方的男人，說道：“回老爺話，我叫石頭，這是我的妹妹葉子。我猜老爺定是那光明城中的大人物，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這光明客棧最高層居住！”

    錢盡滿意得笑了，摸了摸肥大的肚子，得意得說道：“我的眼光看來不錯，你的眼光也不錯。做生意我喜歡開門見山，我正是那光明城的主人，錢盡就是我！”

    石頭隻覺兩腿一軟，差點又跪下，努力吸了幾口氣，深深鞠了一躬，卻再也不敢直起身子，葉子看見哥哥如此，也學著樣彎下了腰。

    這帝國中最有權勢的當然是皇帝陛下，這天下間最大的卻是隨處可見的金錢。一個大錢並沒有多少重量，但那如山若海的金錢堆在一處，足以壓彎這世間每一個人的脊梁。

    錢盡拍了拍放在自己肚子上的一隻小手，繼續問道：“你的名字是誰起的，難道你姓石不成？還有，直起身子，我喜歡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

    石頭平複了一下心中翻騰的海洋，知道這是一場決定人生的談話，拋去了街邊的偽裝，脫下了諂媚的樣子，看著上方說道：“老爺聲明太盛，能為老爺做事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回老爺，我本是孤兒，也不知道父母叫什麽，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錢盡又問：“為什麽起一個這樣的名字！”

    石頭想了想，說道：“本來小乞丐是我的名字，隻是有一回我與另一個小乞丐掙一個饅頭，用身邊的石頭才贏回了場子。所以我希望我能像石頭一樣堅硬，這樣才能努力活著！”

    錢盡點點頭，將頑皮的兒子放到女兒身前，看著站在身前的這對可憐人，說道：“我聽鍾山提起過，你最大的願望是讓自己的妹妹過上好日子。我很滿意，重情者才能重義，我需要你做的有很多很多，但現在的你還沒有能力做到那些事情。所以我準備帶你回光明城好生磨礪幾年，等你達到了我的要求時，那長安城就是你自由發揮的戰場。”

    錢盡看到了石頭眼中的堅定，對自己的女兒說道：“一一，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玩伴麽！這個小女孩就是你以後的貼身侍女，你可要好好待她！”

    錢一一跳下椅子，來到女孩身前，看著葉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拉住了她的小手，說道：“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這個世間再沒有人能欺負你，哪怕是你的哥哥也不行。正好我需要一個幫手，葉子，你以後就叫錢葉，我要讓世人知道，女人也一樣可以做大事!”

    葉子看向哥哥，看到了石頭眼中的肯定與支持，小聲說道：“謝小姐！我隻要吃的飽，穿的暖就很滿足了，一切聽小姐吩咐！”

    石頭看著妹妹被小姐拉著離開了自己身旁，鼓足了最後一點勇氣，問道：“老爺，為什麽是我！”

    錢盡眯著眼睛看著這個早熟的孩子，說道：“做生意什麽最重要？不是那些流水的銀錢，也不是那些稀有的商品，最重要的當然是忠於我錢家的人才!你現在還不是我要的那種人才，忠心也還需要考量。但你還小，還有很強的可塑性，我對你好，對你的家人好。你自然會對我們錢家忠心！我相信我的眼光，更相信你對你妹妹的感情！光明城有足夠的時間將你磨礪成為我錢家衝鋒陷陣的前鋒。我保證，到了那時，即使死，你也會開心得去死！我這樣說，你可明白麽！你可接受麽！”

    石頭點點頭，“我接受！我願意成為那樣的人！哪怕去死，我也要我的妹妹一世平安！”

    錢盡滿意得站起身子，吩咐道：“那就準備準備吧，吃過早飯，我們就應該走了！長安雖大，終歸不是我們的家！一一，你帶著他們先去飯堂，我一會兒就過來！”

    目送著他們走出房間，錢盡轉頭看向鍾山，遞給他一張字條，說道：“棋子已經選好，但這盤中還需早做準備。我錢家在長安城中家大業大，太過矚目。我總覺得這片天遲早會變，為了我錢家的長遠考慮，終歸不能把雞蛋全放到一個籃子裏！”

    鍾山隨意瞟了一眼手中的字條，猶豫了一下，說道：“這麽大的事情是不是再考慮一番，此事一旦暴露，那對老爺的聲譽肯定會有影響，更不要說那些朝堂中的大人們會如何想！雖說那個孩子是我找來的，但我怕他會辜負老爺您的信任！”

    錢盡不在乎得說道：“朝堂的大人們希望自己的家族永遠在高堂之上，所以他們希望這個國家能永遠掌控在自己手裏。但我們不同，即使帝國動蕩，朝局潰散，隻要我們的錢還在，人還在，那換個天空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可以支持穩定的朝局，但若是陛下不希望這樣呢，若是陛下另有想法呢！我們還是早做準備的好！至於信任，鍾山，你認為你是值得信任的麽！”

    鍾山堅定地說道：“我的信任在老爺的眼中！”

    錢盡笑了，說道：“是啊！當年父親從乞丐堆裏找見了你，一晃這麽多年都過去了！那個孩子是為我錢家的下一代準備的。若讓人為你盡心，無非是利益與感情，我錢家的銀錢無人能及，更何況我將那少年的妹妹放在一一身邊，若是這樣他還不能全心為我謀得那件事情，那就隻能說明是天要亡我錢家了！”

    鍾山搖搖頭，說道：“此事必定會成功，請老爺放心！”

    錢盡拍了拍護衛的肩膀，說道：“玉不琢不成器，你要做的隻是把這塊頑石磨礪成為我錢家置於長安城中的一顆圓滑的棋子，以後的日子就辛苦你了！”

    鍾山挺起了胸膛，沉聲說道：“為了錢家的未來，死而後已！”

    青山如此驕傲，無數英雄隻在半山腰，江河流水不盡，多少豪傑沉落幽水中。一輛奢華低調的馬車駛離長安城。錢盡看了一眼那依舊高高聳立在長安城南側的星空山，不知追憶起了哪年的往事。

    石頭第一次坐上馬車，不理好奇盯著自己的小男孩，看著越來越遠的城牆，不知道未來迎接他的是什麽！能肯定的是，曾經的小乞丐再回到這片他成長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會為他的成就所震驚！

    一塊金磚埋在長安城外的一處地方，無人在乎。隻能默默得等待未知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