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未來如何，時間的長河總是慢慢向前流動，正如始終從高處往低處流淌的河水一般，不會有分毫的後退。生活在世間的人們，對於從前的往事隻能悔恨或者牢記，未來雖然不可預知，但虔誠的人們總是希望以後的生活能更加好一些。

    草原上的人們從生下來那一天就要牢記，天可汗是他們唯一的指引。隻要心中存在堅定不移的信仰，那麽再苦再累的生活也會變得更加美好起來。

    天可汗高居天空之上，在那人間看不到的居所當中。白日裏明媚溫暖的太陽陪伴在天可汗的身邊；飄飄忽忽的白雲也隻是天可汗腳下蓬鬆的地毯；璀璨的星辰與那孤芳自賞的明月環繞著偉大的天可汗隻是作為他的床伴。

    人間如此遙遠，天可汗又怎麽能看見草原上發生的事情，又怎麽能聽見草原人對他誠心的祈禱！

    也隻有在新舊交替的這一天，天可汗才會俯瞰人間，仔細聆聽草原人民最迫切的聲音。而聖山之下的落雪星都，作為離天可汗最近的地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舉辦盛大的祭祀儀式，向天可汗奉獻草原中最美妙的貢品，對天可汗訴說草原人對未來的希望。

    而這一天，已經到了！

    沉睡的聖山迎來了新的一天，白雪覆蓋的山頂看著遠方漸漸升起的太陽，抖落了幾絲雪花，漫天飄舞的雪花在暗淡的天光下反射出晶瑩的亮光，映襯著落雪星都這座聖城！

    光明慢慢驅散黑暗，雄偉的聖山從黑暗中破空而出，如同一把光明的聖劍將要照亮整個草原，讓草原上的人們沐浴在天可汗的榮光之中。

    當然，最先享受這晨間的溫暖陽光的隻能是那些無比信奉天可汗的聖堂中人。落雪星都最高的接天台上，當第一縷陽光落在那個飄然獨立的老人身上，這個人間才算是真正迎來了嶄新的光明。

    草原大祭司感受到了遠處傳來的溫暖，慢慢睜開蒼老的眼睛，無比睿智的眼神俯瞰身下那還未從黑暗中掙脫的城市，手中的木杖散發著淡淡的白玉光澤。

    這個城市最有權利的男人，這個草原人最為敬仰的老人，此刻站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卻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真的是老了，天還沒亮就起來了！還真是羨慕那些年輕人啊，什麽時候都能睡到太陽升起的時候！”

    蒼老的聲音在半空中慢慢消散，隻有天邊的雲彩才能聽見老人的自語。整個接天平台隻是屬於草原大祭司一人，也隻有他能在這裏看常人看不到的風景。

    光明的邊界越來越大，整個落雪星都也籠罩在晨光之中，草原大祭司看著那蕩漾著點點光亮的天池湖水，滿意得點了點頭。輕輕地點了點手中的木杖，老人看了一眼天池邊上的無數帳篷，轉身慢慢向著人間走去。

    當窗外的陽光照耀進房間時，木寒就已經睜開了雙眼。看著屋內的桌椅櫃台，總有一種做夢的感覺。輕輕晃了晃腦袋，把夢中的所有全然忘記。這個時候，他才不是那個跟在父親身後的小男孩，而是成為一個已經失去雙親的堅強少年。

    柔然舒適的床榻未必比在野外帳篷裏能更好的安眠，木寒呆呆地看著前方，喃喃自語道：“父親！”

    懷念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可再也沒有人會答應他了。失落的少年卻不失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下來，快速地洗臉收拾了一下，又恢複到了從前那個英武堅毅的少年英雄。

    坐在窗邊，看著下方那漸漸有了生氣的城市，木寒輕聲說道：“父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天可汗在上，請讓我的父親在您的身邊時刻追隨。天空之下，草原之上，我也會成為您最忠實的守護者，請保佑我們！天佑草原！”

    天空慘淡的白雲好像聽見了少年的訴說，瞬間消散在藍天裏。卻不知是被風吹散，還是要向天可汗帶去來自人間的消息。

    外門傳來輕輕的扣門聲，木寒雖不知門外是誰，但也連忙起身前去開門。現在他住的地方是原本父親在聖堂內的居所，能來這的都是些聖堂內的大人物。木寒雖然失去了無比疼愛自己的父親，但在這裏有那麽多關心愛護他的人，讓這個孤兒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家庭溫暖。

    木寒開門一看，連忙躬身拜道：“木寒見過草原大祭司！天可汗的榮光照耀整個草原，祝願大祭司永遠安康！”

    門外的老人慈愛得看著懂事的少年，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走進房間內。示意木寒將門關上，這才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輕輕歎了口氣。

    木寒乖巧地為老人倒了一杯清茶，安靜地站在大祭司身前不遠的地方，看著老人關切的眼神，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草原大祭司微微一笑，就如同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老人一般慈祥，端起茶杯潤濕了早起幹燥的嘴唇，看著老實的少年說道：“木寒！不要站著了，這裏可沒有什麽高高在上的草原大祭司，我也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而已。當年你的父親可沒有這般老實，我的頭發他都不知燒過多少根！”

    木寒一聽，卻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隻能小心地做到老人的對麵，說道：“謝草原大祭司！。。。我的父親那時是什麽樣的？您能跟我說說麽！”

    老人笑著搖搖頭，卻又點點頭，說道：“先不說你的父親了，畢竟他此刻已經常伴天可汗左右。這幾天我忙著祭祀的事情，也沒怎麽過來看你。怎麽樣，在這裏睡得還好麽！”

    木寒點點頭，說道：“這裏沒有風雨的侵擾，更不用提防那些草原中的獨狼，我在這裏睡得挺好，隻是有時候會夢見父親！”

    老人看著情緒低落的少年，輕歎了一口氣，回憶起那時的往事，說道：“很多年前，我還隻是聖堂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普通祭司。那是一個普通的清晨，我在聖堂門前看見了還是嬰兒的你的父親。自那一天開始，聖堂之中就多了一個小搗蛋，天可汗的指引中也多了一個勇武的守護者。可以說，我看著你的父親慢慢成長為這草原中的英雄，他就跟我的兒子一般。你也就如同我的親人，所以跟我在一起時，不用那麽拘束！”

    木寒看著一臉懷念的老人，大膽地說道：“父親曾經跟我說過，母親的死是他永遠的心痛。雖然當時他發誓不再回這裏，但是對天可汗的信仰依然堅定。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但我相信她一定在天上的某一處看著我們。現在父親也離我而去了，我想他一定是去天上尋找母親，隻是不知到母親的靈魂是否能投入天可汗的懷抱，畢竟她不是草原人！”

    老人慈愛的看著少年，堅定地說道：“不管是草原人，漢人，還是別的地方的人，隻要踏上草原的土地，那麽都會處於天可汗的庇護當中。心存信仰，善行草原，那死後靈魂也一定會投入天可汗的懷抱。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現在他們定然在天上祝福著你！”

    木寒放心地點了點頭，看著大祭司問道：“今天就是祭祀的日子麽！我在草原上還從沒有見過這麽盛大的祭祀呢，隻是父親會在那一天帶著我對著天空祈禱。也不知道這麽多人在一起會是多麽宏大的場麵啊！”

    老人開心得笑了起來，說道：“今天晚些時候你就能看到了，不用著急。其實隻要心中長存天可汗的教導，平時做事也在天可汗的指引下，那麽在哪祈禱又有什麽區別呢！聖城這裏隻是相對於草原離天空近了一點點，但在那無邊無際的天空看來，這一點點距離又有什麽區別呢！”

    木寒想了想，卻還是說道：“那也是近了呀！再說這裏有您！整個草原也隻有您能聆聽到天可汗的指引。我想，人多聚在一起天可汗是不是會看得更加清明一些！”

    老人滿意得看著這個聰明的少年，突然話題一轉，說道：“木寒，你可知如何才能坐上草原大祭司這個位置麽！”

    木寒想了想，看著窗外的天空說道：“天可汗守望人間，而草原大祭司更是天可汗的代言人。我想，一定是天可汗自己決定誰來做這個位置的吧！”

    老人搖搖頭，卻又點點頭，說道：“你這孩子，說的也對，也不對。要做草原大祭司隻需要有兩個條件。一是對偉大的天可汗永遠忠誠的信仰，二是強大無匹威懾草原的力量。隻有做到了這兩點，你才能登到那聖堂的最高處，去聆聽來自天空的聲音。”

    木寒撓了撓頭，小心得說道：“大祭司，您的意思是天可汗並不親自選擇誰來做他的代言人，而是隻需要一個符合那樣條件的人來做草原大祭司！”

    老人傲然說道：“天道無形。我在這條路上不知看了多少風景，也踏過了多少荊棘。做上這個位置我本以為這就是我自己的努力。但當聽到天空中那撞擊心靈的聲音時，我才明白過來，誰說這不是天可汗給我安排的命運呢！誰說這不是天可汗選擇的我呢！”

    木寒明白過來，說道：“我明白了，一切都逃不過天可汗的眼睛，我們的未來是如何樣子的，天可汗早已知曉！”

    老人看著木寒眼中充滿著對未來的希望，說道：“天可汗可以為你安排未來的道路，但即使是偉大的天可汗也不可能知道你會走到哪一步。命運隻是決定了你的方向，你自己心中的意念才能決定你最終能走到哪裏！”

    木寒想了很長一段時間，而草原大祭司就在桌旁默默得看著他。沉思的少年終於抬起頭來，勇敢得看向身邊的老人，說道：“我不在乎命運的未知道路上還有多少荊棘，但我相信那都是偉大的天可汗對我的考驗：母親的離開，父親的逝去，我已經從悲傷中走出。我會碾碎所有的阻礙，努力前行，直到看見終點的命途！”

    老人輕輕拍了拍手，鼓勵的掌聲在並不狹小的房間內回蕩，看著堅毅的少年說道：“我很欣慰，你的父母在天上也會為你感到驕傲。天可汗為你劃定了命運的路途，但你能夠走到哪裏全然隻能靠你自己。”

    頓了頓，老人看著天邊飄蕩的浮雲，輕聲說道：“木寒，現在這裏就有一條光明的命運大道，就看你有沒有信心走到盡頭！”

    木寒站起身來，朝著草原大祭司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天可汗在上，我木寒絕不會畏懼前路的艱險。父親的教誨猶在耳邊，我會成為整個草原中最勇猛的戰士，我更有信心走到天可汗為我安排的命運盡頭。不見終點，永不停息！”

    老人滿意得看著堅定的少年，手中木杖輕點地麵，一層薄薄的淡藍色幽光瞬間布滿整個房間。祭祀即將到來，落雪星都的早晨也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息，嘈雜的聲音扶搖而上，碰見這抹幽光卻也不能穿透。木寒的房間內再也聽不見一絲的聲音，換言之，房間內的聲音再也不能傳到外界。

    老人站起身子，麵對彷徨的木寒，安靜的房間內似乎能聽見少年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光滑如玉的木杖前傾，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威嚴的聲音響起。這一刻老人不再是那個話說家長裏短的老者，而是天可汗在人間的代言人，是那個擁有無上權利的草原大祭司！

    “天佑草原！木寒，你願意成為下一任的草原大祭司麽！你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偉大的天可汗麽！你願意指引草原人勇敢前行，讓他們不會猶豫，不會害怕，心中隻有對天可汗的堅定麽！木寒，你願意麽！”

    聽見這仿佛來自天邊的話語，木寒腦中一片空無。眼前的草原大祭司目光中盡是鼓勵，肩膀上的木杖感覺卻是如此的沉重。少年的願望是做草原中最強大的那個男人，卻沒有絲毫的準備要將所有草原人的重擔抗在自己的肩上。安靜的房間內不斷回響著剛才的話語，到最後還能繼續在少年腦中回蕩的隻有一句，“你願意麽！”

    我願意將我的所有獻給偉大的天可汗，卻不能保證不像父親那樣遊走在草原上；我願意幫助草原上的人民不受強盜的侵襲，卻沒有信心指引他們前行的道路；我願意去做天可汗最忠心的守護者，但是草原大祭司的位置，我卻不願意。。。

    木寒心中翻滾著滔天巨浪，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說出自己的想法，十四歲的少年終究還是不夠成熟，又怎麽能肩負起如此重擔呢！

    草原大祭司沒有等來回答，卻也並不失望。自嘲得輕輕一笑坐在椅中，手中的木杖重新直立於身邊，看著一眼不發的少年說道：“也許我是太心急了！你也不用現在就回答！如今的你太過弱小，等你成長為一名真正的勇士，到時候你的想法又會改變。天可汗在上，我們都隻是一些普通人而已。你也不用如此煩惱了！”

    木寒看著房間內的幽光散盡，窗外又傳來時不時的叫賣聲，對著老人鞠了一躬輕聲說道：“我怕那並不是天可汗給我指引的道路，我有些擔心！”

    草原大祭司搖搖頭，說道：“有什麽好擔心的呢！你所行所想，一切皆是天可汗對你命運的指引！不走到最後一步，你又怎麽知道那不是你本來的命運呢！”

    木寒想了想，還是說道：“天意難測，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究竟是什麽。若是真有命運，那我不會辜負每一天，一直走下去，總能看見真正的前路！”

    老人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權杖，問道：“那接下來的日子，你打算怎麽度過呢！”

    木寒看向老人的雙眼，說道：“大祭司您說過，天可汗決定著我們的命運走向，但能走到哪一步就全然看自己的意誌了。我想努力強大自己的意誌與身體，讓我不會在命運的道路中失去氣力與希望！請大祭司成全！至於最後能走到哪裏，那就全看天可汗的安排了！”

    老人想了想，說道：“你想在聖壇之中修行？”

    木寒點點頭，回答道：“父親曾經說過，聖堂之中有可以提高自我能力的聖水。我雖然沒有對聖堂做出過什麽大的貢獻，但我希望大祭司能給我這個機會！”

    老人絲毫不在意得說道：“這件事不用你說，我也會讓你接受聖水的洗禮的！你的父親是我聖堂的驕傲，你也就是我聖堂中的一份子。讓你強大了，就是讓我們這個整體一起強大。等祭典結束，你自會如意！”

    木寒躬身說道：“謝大祭司厚愛！我一定會為聖堂做些什麽的！”

    老人輕聲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看著少年說道：“既然你現在的目的就是盡快強大起來，那我也不想你有太多的負擔。路畢竟是你自己走的，你隻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就好。今夜祭祀就會開始，我會讓人帶著你好好體驗這場盛會的，你安心在這裏等待就好了！”

    木寒將老人送至門口，再次鞠躬說道：“大祭司對木寒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天佑草原！”

    房間內隻剩木寒一人，豐盛的早點自有下人送到房中。木寒看著窗外的風景，期待著祭祀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