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猙獰，白雲浮動，不知不覺商泉就走到了城南。熱騰騰的空氣中不知蕩漾著些什麽味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微風輕輕拂過並不怎麽幹淨的街道卻也帶不來多少清新的空氣。兩側的商鋪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小，換句話說，觸目所及都是些繁雜的門麵。

    商泉從沒有見過這等熱鬧卻又如此雜亂的街道。在他的印象裏，所有的城市都應該是幹淨整潔而又大氣自然，所有的百姓都應該是安居自在笑臉迎人，就連印象中的乞丐似乎也隻是貪懶了些罷了，哪裏像此時見到的灰暗模樣。

    狹窄的街道上不知混雜著多少行人馬匹，破舊的馬車在人海中慢慢前行發出吱呀的聲音，卻總被周圍嘈雜的聲音所淹沒；憤怒的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不知因何如此生氣，一個個猶如開水鍋中的螃蟹一般張牙舞爪卻也無可奈何；衣衫襤褸的大小乞丐們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獨自奮鬥，向所有人展現自己的可憐無助，髒兮兮的小臉和骨瘦如柴的身子並不能為他們帶來一絲絲好處，空無的雙手依舊空無，除了泥垢再一無所有。

    商泉看著眼前的人群，猶豫了一下，卻終於義無反顧地向著前方邁出了自己的腳步。也許這才是人世間真正的模樣，隻是為什麽我的夢中都不會出現這樣的世界呢。

    小心得躲開街邊商鋪中突然潑出來的髒水，繞開前方那破舊不堪的馬車，跳過街上肮髒惡臭的雜物，商泉隻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來到了被遺棄的世界。

    一直渴望見到的野蠻人還沒有見到，商泉就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前行。想象中外麵的世界是那麽的充滿誘惑，可現在看來這真實的人間似乎並沒有那麽美好。

    失望的少年輕歎一聲，下一刻突然停下了腳步。並不是他想轉身離去，而是有人擋住了他的前路。

    攔路的並不是強盜，更不是可供英雄行俠仗義的歹人，而隻是幾個可憐的小乞丐。灰黑的小臉充滿著對生活的唾棄，而生活給予他們的是更加灰暗的日子。

    “好心的少爺啊，可憐可憐我們幾個兄弟吧！我們已經有三天沒有吃過飽飯了。。。”絕望的小乞丐跪坐在商泉的麵前，通紅的眼睛裏蘊含著無窮的悲傷，幹瘦的手臂在半空中不住揮舞，似乎想要抓住空中那並不存在的希望。

    商泉看著眼前這幾個小乞丐，發現他們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不知為何心底突然有些傷感。退後了一步，一手入懷，再伸出時手裏多出了一個錢袋，仔細想了想，好心的少年從錢袋中捏出一塊碎銀，輕輕遞了過去。

    愣住了的小乞丐們似乎沒有想到會有如此收獲，也許給予他們一個銅錢就能滿足他們一天的願望。其中一個乞丐小心得接過了碎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再看向商泉時眼中流露出不一樣的色彩。

    “謝少爺大恩！謝少爺大德！今生今世，若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報答您的！”欣喜的小乞丐們不吝於表現自己的謙卑，更不在乎膝下是否真的有尊嚴，對於他們來說報恩的唯一做法就是重重磕幾個頭而已。

    商泉不以為然，突然想到了朝堂中的那些大臣們似乎也是如此對父皇這般，努力記起了父皇的做法，平靜說道：“起來吧！”

    小乞丐們也不含糊，瞬間站起身來，似乎剛才跪地哭訴的不是他們。商泉見他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異變頓生。

    不遠處一個如乞丐般的青皮混混注意到了這邊的戲碼，待看到商泉掏出錢袋時不由眼睛一亮，小心得隨著人群緩緩靠近。

    說時遲，那時快，敏捷的青皮一把抓過商泉手中的錢袋，來不及去掂量錢袋中的財富就奪路而逃。傻眼的少年一下子愣住了，從沒有想過隻有在故事中才有的搶劫戲碼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其實隻是一瞬，商泉就明白發生了什麽，看著快要融入人群的強盜，商泉卻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還真有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搶劫的。真當帝國的律法是擺設麽！”

    商泉並不著急，但剛得了實惠的小乞丐們卻突然如打了雞血一般興奮，其中有人自告奮勇：“少爺少爺，剛才那人我知道去哪裏找他，就讓我給你帶路吧！”

    看著這些小乞丐們如此好心，商泉輕輕一笑：果然是好心有好報啊，書上說的果然不錯。“帶路吧，若找到那個強盜，我重重有賞！”

    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麽高高在上，意氣奮發的商泉如同戰場中的將軍一般擺擺手，似乎去追趕的不是一個強盜，而是要去剿滅千萬的敵軍，雖然手下的兵將就隻有這幾個突然出現的乞丐，更糟糕的是他們全是沒有絲毫戰力的斥候。

    跟著那幾個小乞丐穿過人群，繞過街角，兩邊的房屋越來越破舊，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終於來到了一處破敗的院落跟前。

    其中一個小乞丐指了指院子，小聲說道：“那個人就住在這裏，我們雖然隻是城中可憐的小乞丐，但懂的知恩圖報。那個壞人比我們都厲害些，但他隻有一個人，隻要我們一擁而上，一定能將你的錢袋搶回來的！”

    商泉笑笑，輕輕搖搖頭，看了看那似乎隨時就要倒塌的院牆，直接跨過了那道腐朽的門檻，入眼便是那一臉笑意的青皮混混。

    隨意地拋動著手中的錢袋，看著追過來的少年就如同看一個傻子一般，將錢袋隨意扔在身後，青皮攥了攥並不大的拳頭，枯瘦的雙手爬滿青筋，似乎在展示這是一雙多麽好戰的拳頭一般。

    “你這小子找死不成，還敢追過來。我看你是連命也不想要了吧！”青皮冷笑一聲，狠聲說道，似乎在他眼裏個把人命都是些小事。

    商泉卻並不害怕，輕蔑得瞅了瞅青皮那明顯營養不良的身子板，笑道：“帝國律法有言，奪人財物者，杖二十，入監牢半載。我看你這樣子，估計撐不到二十杖。我很好奇，你說你這口氣能撐到第幾下呢！”

    青皮雙眼微眯，看向商泉的眼神更加冷冽，隨手撿起一塊青磚，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冷聲說道：“青山不倒鬆如常，青石猙獰惹人厭。青水蕩漾無顏色，最是三青一樣人。你這小子來三青郡沒聽說過這幾句話麽。我們三青郡有的可不止那些沒有生命的山石臭水，更厲害的還要說是我們這些壓不跨的三青郡的男人。杖二十？就是杖二百我眼都不會眨一下。現在，我就要你看看，什麽叫做青皮道中行！”

    商泉深吸一口氣，看著慢慢走過來的青皮暗自為自己加油鼓勁。自然垂在身邊的雙手微微顫動，陽光下緊緊攥住的拳頭浮動著不被人察覺的光芒。

    這是真正的一戰，這也是期待已久的一戰。雖然對方隻是一個普通的混混，但這是一個真正敢於對著自己伸出拳頭的混混。

    商泉決定饒過對方的罪行，隻是把他好好教訓一頓，就當是為了慶祝自己在人世間的第一場勝利。

    。。。

    戰鬥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商泉並沒有迎來人生中第一場真正的勝利，甚至都沒有打出蓄勢的拳頭。專注的少年眼中隻有那慢慢走來的對手，卻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來自於身後。

    可憐的小乞丐們不知何時收起了那副羊羔般可憐的麵孔，眼中的紅潤再也不是感動的淚水，而是山林中的土狼看見獵物般的饑渴。

    青皮手中的青磚慢慢舉起，小乞丐們躬身悄悄靠近商泉，朝著猶不自知的少年微微一笑，得意的青皮點點頭，突然將手中的青磚向上一扔。

    商泉被對方的舉動唬住了，看著飛向半空的青磚心念微動，瞬間就計算出那不可能砸在自己的身上。

    還沒等再有什麽想法，初戰的少年就被一群小乞丐撲倒在了地上。畢竟是修道有成的才俊，怎能被一群普通人壓製。商泉胡亂掙紮了幾下，卻依然被那幾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乞丐牢牢壓在身下。

    蘊含銳金之道的拳頭可以輕易得把青磚打成粉碎，卻依然掙脫不了緊緊纏在手臂上的麻繩；平日裏禦劍斬葉好不瀟灑自如，可是與自己心念相同的寶劍卻不在身邊，心念雜亂的他現在就是連一個小鐵釘都駕馭不了；宮中的侍衛在自己手下隻能勉強抵擋，可是到了外麵的世界怎麽連幾個普普通通的小蟊賊都製服不了。

    商泉頭一次清醒得認識到，修道就是修道，似乎與打架並沒有太多的相同之處。想通了的少年終於放棄了無謂的掙紮，隻一會兒的功夫就被綁成了一個大粽子。

    看著那些洋溢著得意神色的小乞丐們，商泉有些明白卻又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我能看出你們是一夥兒的，但是為什麽？”

    此時的小乞丐再也沒有剛才的可憐模樣，反而一臉無所謂的輕鬆自在。

    勝利了的青皮拍了拍手上的青灰，看著地上被綁縛的少年一臉得意，“為什麽？還能為什麽！你這小子真是夠蠢的，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來。真不知你家大人是怎麽教導你的，傻愣傻愣的都讓我沒有成就感。”

    商泉嘴唇微顫，心中突然想到了什麽，“不就是些銀子麽，你既然已經搶到了我的錢袋，那為什麽還要把我引過來，為什麽還要把我抓住？難道有人指使你這麽做的！”

    青皮輕佻得看著商泉，不在乎得說道：“呦！這不挺明白的麽！不錯，就是為了些銀子！不過，你的錢袋裏裝的是銀子，你本身也同樣是銀子！都是銀子，你說我又怎麽會拉下呢！”

    商泉搖搖頭，直接說道：“不懂！”

    青皮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麻袋，對著商泉比劃著，說道：“我不需要你懂！隻要你知道，你現在在我手中，就由不得你懂不懂了！”

    商泉有些後悔，後悔沒有聽葛老板的話，後悔將那塊晶石藏在了別處，更後悔在宮中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學會如何打架。

    都說自己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年，都說自己是天賦異稟的修道奇才，自已也真的以為是這樣。誰知離開了長輩們的庇護，自己連幾個普通人都應付不了。

    失落的少年靜靜躺在地上，無神得看向前方，好像是要放棄了。破敗的院落裏雜草叢生，雜亂的地上零星散落著些破銅爛鐵。小乞丐們開心得數著錢袋中的碎銀，手拿麻袋的青皮似乎在考慮如何將地上的少年裝入袋中。

    沒有人注意到，院中的一塊碎鐵在陽光下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淡淡的一層金光，正在微微顫抖似乎想要掙脫大地的束縛。

    沉默的商泉並沒有失去信心，平靜下來的少年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心念微動，道韻流轉，不遠處的一塊小鐵片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商泉將心念覆蓋鐵片，仔細體會著其中包含的道之蘊藏。

    大道至簡卻又變化多端，正如世間找不到兩顆相同的雞蛋一般，也不會存在絕對相同的道蘊自然。商泉能將清泉劍運用得如龍歸海，卻也不能立刻指揮同樣大小的鐵錠上下浮動，但若隻是控製一片不大的碎鐵，卻是不難。

    午後的陽光落在了商泉蒼白的麵龐，有些灰髒的臉上不知何時滑落一滴汗珠，感覺到了來自天空的溫暖與臉上的****，商泉突然笑了。

    不遠處的鐵片好像活過來一般，猛然脫離了大地的約束，懸浮在低空之中。一絲絲金色的光線纏繞著緩慢旋轉的鐵片，像是為它穿上了征戰的鎧甲。

    道！何為道！道就是道理！既然你想對我不利，那我殺你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就是人間最樸素的道理。

    猶豫了一會兒，商泉看向青皮的眼神越發的寒冷，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清楚了一些問題，終於，看似失敗的少年決定直接殺死對方，這樣才能迎來絕對的勝利！

    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地方，閃著異樣光澤的小鐵片掠過被陽光烘烤的大地，來到了商泉的身後，胡亂綁著的麻繩在銳利的鐵片下迅速斷開。勝利的青皮乞丐們依舊沒有從勝利的喜悅中清醒，全然不知被製服的少年已經脫離的繩索的束縛。

    輕輕活動了一下麻木的雙手，調皮的小鐵片在指間不斷穿梭悅動，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有趣。下一刻，鐵片周身的光線聚縮，全然遊動到其中一角，如同黑暗中的燭光一樣點亮了整個世界。

    青皮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對了，在少年躺倒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點光芒，閃耀著太陽的光輝。炎炎夏日，青皮卻再也感覺不到什麽，映照在眼中最後的事物也隻有充滿世界的光亮，整個人卻陷入真正的黑暗當中，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這並不是商泉所想要看到的，蓄勢待發的鐵片依然浮動在手中，卻並沒有發出那驚天一擊。躺倒在地上的青皮右眼窩中插著一柄散發著無窮熱度的名貴寶劍，正微微顫動似乎在炫耀著自己的豐功偉績。

    上一刻還嬉笑打鬧的小乞丐們此刻都成了呆頭鵝，看著明顯是不活了的青皮隻能害怕得顫抖著。商泉慢慢站起身子，微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些沒有生氣的小乞丐，轉而盯住了那把憑空出現的寶劍，心中思索著什麽，手中的鐵片在指間穿梭得卻更加急促了。

    場間瞬時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小乞丐壓抑的喘氣聲與那鐵片在空氣中穿梭的輕微呼嘯。正在此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穩定的腳步聲。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並不厚重，明顯是刻意發出的善意信號。尚未出現的寶劍主人似乎是不想造成過多的誤會，隻能先表露身形以告訴院中的少年們自己並無惡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永遠敞開的院門，隻是過了一瞬，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午後的陽光依然炎熱，卻並不比這突然出現的人影來得更加撩人。

    來者二十左右的年紀，一雙白嫩的小手從殷紅的衣裙中探出，如蓮藕般細膩的雪白胳膊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誘人的光芒。蓮足輕移，飄舞的裙擺下偶爾露出那****的腳踝，瘦腰微擺，柔軟的身子在眾人的眼中是如此的誘惑，黑眉流轉，趁著眉下水靈的眼睛如同夜空彎月，秀鼻挺直，紅潤的小嘴顯出潔白的貝齒好像是純真的初戀。

    商泉眉頭微微一皺，似乎是沒有想到來者竟然是一個正值青春的美麗女子，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惱怒，更多的卻是彷徨無措。

    女子裙擺微提，跨過那腐朽不堪的門檻，卻也不理眾人異樣的眼光，徑直走到那倒下的青皮身邊，小手輕探，寶劍入手。

    一滴黑紅的血液順著寶劍鋒利的劍刃緩緩滴落在地上，本就布滿灰塵的院落顯得更加肮髒與晦暗。

    富貴的寶劍掠過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冰冷的劍身在太陽的照射下好像燃燒起來。不，不是好像，是真的燃燒起來。

    商泉感受到了女子所散發出來的那抹天道的意味，不由得退後了幾步，手中浮動的鐵片似乎是感覺到了難以抵擋的危險，隻能輕輕落在商泉的手心，一動不動了。

    所有的肮髒與晦暗在火焰的灼燒下湮滅於世，看著光潔如新的寶劍，女子滿意得點了點頭。輕輕將利劍入鞘，再看向那些警惕的小乞丐們眼中卻一片冰寒。

    此時無言，勝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