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美人配英雄，似乎是故事中永遠不變的畫麵。無論多麽堅強的女人最終也會投入到更為強大的男人懷抱，從而變成了相夫教子的小女人。

    高台之上的野蠻少女並沒有那麽堅強，此時卻被那個並不怎麽強大的英俊少年觸動了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即便如此，倔強的少女依然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盯著自己的腳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英雄殿內的所謂英雄人物，全然被年少的商泉鎮住了，並不是因為他又喊了一個高昂的價碼，而是佩服這個少年似乎是將所有的身家都拿了出來，隻為美人一笑。

    韓管家眯住了眼睛，想說些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隻是等著接下來的競價。而整個英雄殿內唯一能與商泉爭鋒的，也隻有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安皇商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二層樓上，就連司空英也十分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該如何書寫。心神俱累的少年壓抑不住心底的慌張與惱怒，隻恨不得讓父皇將那些討厭的皇商都砍了腦袋才好。

    二層樓最邊上的那個包間，一個身影慢慢浮現，輕輕推開窗子，緩緩掀開珠玉掛簾，出現在眾人眼中的隻是一個普通的老者。

    平常的衣衫隻是幹淨整潔，枯瘦的雙手也並沒有戴著傳說中的龍戒，早已花白的頭發緊緊束在腦後，溫潤的眼神如同鄉間老者一般淡泊隨意。

    輕輕拱了拱手，老者慢吞吞地說道：“英雄美人代代傳，千古風流東逝海。青絲隨風漸白發，上下千年瘦骨枯。這位小哥真可謂是少年英雄風流骨，我等老邁將死之人是自慚形穢。若是別的時候，我定於小哥交杯對飲，做個忘年摯友。可惜如今老朽身負重托，怕是要掃了這位少年俠士的雅興了。”

    輕咳了一聲，老者看向窗邊的無辜少年，讚賞得說道：“八千零八十八兩七錢！若是我沒有想錯，這應該是你能拿出的所有的銀錢。我不知道台上的野蠻少女跟你有什麽緣分，但我隻能遺憾地告訴你，她與你的緣分到此為止。”

    歉意得對著商泉點了點頭，老者又看向高台，沉穩得說道：“那個少年郎出的價碼已經是很高了，我原本想隻加一點買下這個少女，但這樣做似乎會傷到這個少年，也會顯得我長安來的商人太過小氣。韓管家，一萬兩，我出紋銀一萬兩！你可以倒數三數了！”

    台上的韓管家愣了片刻，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姐，苦笑一聲。。。

    “三。。。二。。。一。。。”

    隨著一聲輕響，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商泉的心仿佛被針紮了一般，不是很痛，但覺得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東西正在慢慢向外揮灑。

    緊緊扶住窗沿，努力站直了身子，商泉艱難得看向高台之上的野蠻少女。刹那間，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好似過了千年久遠。

    沒有看到半點失望，也沒有看到一絲怨恨，野蠻少女的目光還是那麽的清澈純潔，好像在安慰失落的少年不要灰心喪氣。

    看不到失望所以對自己更加失望，看不到怨恨所以對自己更加怨恨，商泉隻覺得心中堵著一口氣鬱結不發，眼中的世界也變得如此黯淡。

    大堂內的聲音再也沒有一絲能傳入到少年的耳中，那名叫做‘青青’的野蠻少女也不知被帶去了何處。商泉閉上了雙眼，重重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再睜眼時眼中還是一片迷茫。

    司空英輕輕摸了摸商泉的頭發，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頹然坐在椅中，看著窗外的燭火陷入了沉思。

    。。。

    時至深夜，彎月破開了迷霧的遮擋，星辰依然藏匿在深空。流水潺潺不知去往何處，車輪滾滾終於漸行漸遠。

    商泉安靜得坐在馬車內，看著兩邊快速向後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看似平靜的少年腦海中卻波濤洶湧，隻為那海中的美人魚抵擋海盜的侵擾。

    馬車在一間客棧門口停下，司空英看著依舊沉默的少年輕輕歎了口氣。商泉在馬車停穩那一瞬間就驚醒過來，想了許久也沒有想起自己是怎麽離開的英雄殿堂。

    不好意思得笑笑，商泉下了馬車，對司空英感謝道：“今日一行，全虧姐姐照顧，要不然我也不能見識到那麽多有趣的事情。隻可惜天色已晚，若是我再不回客棧以後怕是就出不來了。姐姐，謝謝你！”

    司空英搖搖頭，欲言又止，到最後隻是輕歎道：“弟弟，過幾****再來看你。希望你在這裏玩的開心。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姐姐，記住了麽!”

    商泉點點頭，目送馬車離開，卻也不想立馬回客棧。抬頭望天，卻怎麽也找不見一絲光亮，低頭看地，也隻有滿地的哀傷與惆悵。

    一陣清風拂過少年的麵龐，帶動著客棧上方的燈籠不住搖動。漸滅的燭火終於扛不住冷風的摧殘，化作一股青煙了無生息。

    寂靜的街道上，一片陰影遮住了少年的身形，商泉好似沒有感覺到一樣，隻是看著遠處城南的黑暗重重歎了一口氣。

    “呦！這才半日不見，你這小子哪來的那麽多愁怨。還是說，這城南的野蠻人讓你失望了，你後悔浪費了半天的自由時光。”

    葛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看著一臉落寞的少年嘲笑道。

    商泉自然不會說出自己的煩心事，隻能微微一禮，恭敬得說道：“葛老板，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啊！難道是專門在等我麽！”

    葛古舉起右手作勢欲打，最終卻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沒好氣得說道：“我當然是在等你，難不成我還能等哪家的姑娘不成。你也不看看這都幾時了，你若是再不回來，我可就要去報官了。”

    商泉低著頭，小聲說道：“我今天剛認識了個厲害的姐姐，跟著她去了城南，這才忘記了時間，讓師父您擔心了！”

    葛古看著街道盡頭的那一抹夜色，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去了城南，下午的時候有家丁跟我說過這件事。若不是此，我早就把你抓回來了。”

    商泉嘿嘿一笑，拜道：“學生多些師傅關心，夜黑風冷，還是請師傅早些休息吧！”

    葛古搖了搖頭，正色道：“剛才送你回來的那架馬車似乎很不一般啊！那就是你說的很厲害的姐姐麽！”

    商泉點頭說道：“師傅，那位姐姐叫做司空英，乃是三青郡郡守的女兒，更是本城的捕頭。今夜我跟著她可是見了不少好玩的東西。隻可惜。。。”

    話說到這，商泉又想起了那雙明亮動人的大眼睛，不由得灰心起來。

    葛古看了看一臉癡迷的少年，嘟囔道：“沒道理啊！那司空玄的女兒怎麽會對你有興趣，難道她喜歡吃童子雞不成。還是說，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商泉詫異得看著葛老板，問道：“師傅，您認識那三青郡的郡守麽！”

    葛古搖搖頭，說道：“當然認識，隻不過他不認識我罷了！當年那司空玄官拜刑部尚書，乃是一等一的帝國重臣。隻是聽說他得罪了太子殿下，這才被支離了長安，來這蠻夷之地做一個地方諸侯。”

    商泉有些不明白，問道：“這樣不是很好麽！長安城有什麽好的，哪裏有這邊自在！”

    葛古輕笑一聲，說道：“長安雖然規矩多，但畢竟是權利的中心。這帝國邊疆雖然能逍遙自在，但畢竟到頭也隻是一個地方諸侯。那司空玄我雖未曾接觸，但聽說此人精明強幹，對帝國律法精通非常，並對治國鐵律有著自己獨到的看法。更難能可貴的是，此人對錢財富貴竟是沒有一絲渴望，似乎隻有在那些枯燥的帝國律法中才能尋見真正的樂趣。”

    不知想起了什麽，商泉笑出聲來，看著一臉嚴肅的葛古，說道：“這麽說來，這位司空玄大人竟是難能可貴的清官了，那他又是怎麽得罪太子。。。的呢？”

    葛古想了想，說道：“我要是能知道這麽多隱秘事兒，那早就能做監察禦史了。不過聽說，那司空玄得罪的不是太子，而是左相孔清。隻不過是太子在這裏麵也摻了一腳，這才把他打發在這窮山僻壤的三青郡，”

    商泉似懂非懂得點點頭，卻被夜裏的一陣風凍得直打哆嗦。葛古看著好笑，卻也不想真把他凍壞了，隻能拉著商泉的手走進客棧，教訓道：“你這小子，難不成這客棧是牢籠麽，在外麵站這麽久了也不想著回去好好休息。”

    商泉掙脫不開葛古的大手，隻能哭喪著臉說道：“葛老板，你就讓我在外麵站站吧！我再待一會兒就進客棧了！”

    葛古並不聽商泉的可憐言語，隻是將他帶回房間，這才說道：“你這小子也應該玩夠了，還真不想回來了？老老實實地睡覺，明日還有生意要做呢！”

    夜色正濃，少年卻更加精神了。簡單地洗涑一番，商泉老老實實地爬上了矮床，雖然不如宮中的軟塌睡得舒服，但卻是如此舒心。

    清爽的微風透過敞開的窗戶拂過商泉的臉龐，好似一雙柔軟的手在撫慰著喪氣的少年。一粒星辰破開黑暗的夜色，閃爍著迷茫的光芒映照於少年的眼瞳。

    商泉靜靜地躺在床上，斜著腦袋看向那依舊漆黑的夜空。彎月勾人，卻沒有那野蠻少女的滿月圓臉更加明亮，星光熠熠，又如何比得上那美麗菇娘眼中的璀璨淚光。

    半睡半醒的少年突然有些氣惱，惱的不是心中的可愛菇娘被別人搶走，而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誓言似乎並沒有那麽決然。

    “以我的名譽起誓，以商泉的性命起誓！”

    “不！是應該以李清泉的性命起誓！以帝國四皇子的名譽起誓！我一定會幫助你恢複自由的。請相信我，青青。。。青青。。。”

    年少多情多困，商泉在恍惚中睡了過去。窗外的夜蟲鳴叫聲聲刺耳，卻叫不醒陷入夢鄉的多情少年。隻是不知，在那沒有半分傷害的夢境當中，是否有可愛的少女在等待那一見鍾情的翩翩少年郎。

    一夜殘夢了無痕，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爬上商泉的小臉時，糊塗的少年睜開了迷糊的眼睛，努力坐起了身子，盯著床尾的一隻古怪爬蟲不知又想起了什麽。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但葛老板不知去了哪裏。昨夜的一切就好像一場沒有結束的夢境一般，讓人沉醉又讓人心碎。

    商泉看了看窗外的光明世界，心中想的卻是那地牢之中的野蠻男人。輕歎一聲，心中閃過一絲微痛，卻是突然想不起那野蠻少女的清澈眼神。

    “青青。。。”

    健忘的少年喃喃自語，試圖記起那塵封心底的動人眼神，顫抖的心念在腦海之中翻滾尋找，最終卻是迷失在茫茫無措之中。

    商泉深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覺得心中似乎少了一塊什麽。也許隻有再見到那個可愛的野蠻少女，心有缺失的少年才會真正完整。

    一陣沉重的腳步傳來，喜形於色的葛老板手中端著兩籠熱氣騰騰的薄皮包子推開了房門，隻一眼就看見了尚未清醒的迷糊少年。

    快速將籠屜放在桌上，幾步走到床前，蒲扇大的肥手一巴掌打在商泉的背上，直接清醒了少年的身心脾髒肺。

    “你這小子，太陽都要曬到屁股上了，怎麽還是這麽沒精神！我大漢的軍民要都像你這般疲憊，那還如何威懾四方！快快起床，等會兒隨我出去轉轉！”

    挨打的少年苦著臉爬下了矮床，看著一臉惱怒的葛老板低頭認錯，“葛老板，我昨夜回來太晚了，早上才有些迷糊。以後不會這樣了！”

    葛古擺擺手，說道：“快去洗涑，這灌湯包涼了就不好吃了！幸虧是我鼻子好，要不然還不知道這客棧對麵有如此香甜的美味，泉啊，你可是有口福了！”

    隨意洗涑了一下，商泉坐上了桌子，看著那冒著熱氣的琉璃湯包，所有的煩惱都先拋之腦後。

    坐在對麵的葛老板笑笑，指了指碗碟，說道：“這沙屏城的湯包還是比較有名的，薄皮晶瑩餡稀爛，湯汁滾舌千回香。你且試試！”

    商泉舉筷欲食，卻又放下木筷，恭敬說道：“葛老板，您先吃！我這做學生的不可以失了禮數。”

    葛古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倒還是真懂事！無妨，我最近正在減肥，這兩籠湯包都是你的，我看著你吃就好！”

    聽此一言，商泉也不再客氣，木筷輕提，如燈籠般的包子掠過醋碟，隻一下就入了少年的口。

    唇齒相依，皮破湯出，滾燙而鮮美的汁水在少年口中流淌，商泉胡亂嚼了幾下，囫圇吞進肚子，刹那間，隻覺得腹中充盈，全身溫潤，整個人似乎也輕飄飄起來。

    商泉眼前一亮，食指大動，隻是片刻，一籠包子就進了五髒廟。自古民以食為天，這天子為民而食，溫飽的少年此時又想起了月夜下的少女，不知道她此時吃過了沒有。

    輕輕放下筷子，商泉看著一臉饞相的葛老板，定了定心，說道：“葛大人，學生有一事煩惱，還請葛大人為我解惑！”

    葛古輕笑一聲，肥大的臉龐隱於籠屜上方的霧氣中，斷然說道：“講！”

    商泉正身而坐，說道：“葛大人，學生昨夜對一人許下一誓言，以自己的名譽起誓，要做到一件事情。而如今想來，那個誓言似乎是難以實現，還請大人教我。”

    葛古歪著腦袋看了一眼正色的少年，調笑道：“教你什麽，是如何起誓。還是教你如何實現自己的誓言！還是如何忘卻自己的誓言？”

    商泉想了想，說道：“我想知道，誓言已出，我現在是應該盡我所能去實現他，還是選擇忘卻。但是若是忘卻，那我的名譽又如何！”

    葛古站起身來，來到窗邊，看著外界的晨間時光，悠悠說道：“你都已經做好選擇了，又何必問我。但我要告訴你，無論你許下何種誓言，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幫你，也不會替你做些什麽。名譽如何，隻是自己內心的一種驕傲自大的措辭，誓言又如何，隻不過是欺騙自己或是欺騙他人的言語而已。我每日起誓，誓要減去身上的這些肥肉，可是如今，隻是騙了自己一年又一年而已。當然，有些人不同，名譽對於他們而言是行走世間的拐杖，誓言對於他們來說是行事的唯一方向。並不是付出了名譽才去實現自己的誓言，而是隻有通過實現無數的誓言，才能擁有真正的名譽。這一切，你懂了麽！”

    商泉低頭沉思，再抬頭時眼中一片清明，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幫助，但是葛古也並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那麽一切的一切，就看自己的了。

    想通了的少年同樣來到窗邊，看著遠處的白雲動蕩，看著林中的柳葉翻飛，堅定的說道：“誓言前於我，我將努力追趕！名譽後於我，我將證明於世間。”

    葛古滿意得看著身邊的少年，讚歎道：“不愧是商。。。少年英雄！我現在越來越看好你了，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至少你現在還年輕。不要等到像我這個年紀，有些事情想做已經沒有心氣去做了。”

    說完這些，葛古重新坐回方桌，一時之間風卷雲湧，剩下的那籠湯包一掃而光。

    3月份到現在一直在工作，也沒時間寫東西。存稿用完了，隻能抽空慢慢些了。不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