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轟鳴聲依然曠達，傳到湖邊的少年耳邊隻剩下單純的鳴響。宋歸看著一臉期待的落魄少年，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下來，“相逢便是有緣，既然商兄有意，那同路而行當真是我的福分。隻是不知商兄可有方向？”

    商泉沒想到對方竟然同意了自己的提議，不由牽住宋歸的手，大力晃動，說道：“同路而行！太好了，就讓我們一起在這森林中闖出個莫大的名頭。宋兄，你真是我的大恩人。等過了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和我回長安城去轉轉，到時也好讓我好好招待你。”

    宋歸沒有想到對方如此熱情，不留痕跡地抽回了雙手，說道：“商兄，這南宇森林可不是什麽遊玩的地方。若要在這裏闖出個名頭，即便是十年後的你我，怕也是有些困難。依我看，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說起來，我在這裏修行已有半月有餘，但見著本地的土著也隻能遠遠避開，如若不然，哪有現在的自由時光。”

    商泉一愣，疑惑問道：“南宇森林，什麽南宇森林，這裏不是原始森林麽。宋兄，你說你來這裏已經半個多月了，真厲害，你是一個人麽，你的家人呢？你見過土著！他們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都是凶神惡煞的凶人？”

    麵對著這麽一個好奇的天才，宋歸有些無奈，但還是回答道：“原始森林那是你們漢人的叫法。我曾經讀過一本書，據說是家母族中老人所著，上麵將這片森林命名為南宇森林。讀萬卷書，不若行千裏路，看了書中對這裏的描述，我才有把握在這裏生存下來。”

    絲毫不介意自己身上還滴著水漬，商泉看著霧氣彌漫中連接天空與湖水的瀑布，看著身前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湖麵，由衷讚歎道：“原來在書中總能看見描寫美景的詞句，本以為那會是很美。誰知到了外麵，才知道有些山水美景竟是用言語表達不出來的。宋兄，你說的真對，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裏路。看來，我這些年還是錯過了許多！宋兄，我真羨慕你啊！”

    宋歸輕輕搖了搖頭，同樣看著湖麵之上的接天瀑布，說道：“這有什麽可羨慕的。商兄，這也是我第一次外出修行。前十二年我同你一樣，也是在書中遨遊，同樣是在父輩的羽翼下修行成長。隻是現在大了，父親才放我出來在塵世間修行，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商泉一愣，沒想到對方似乎和自己一樣，想不到在這險地竟然能遇上一個這麽投緣的兄弟，真是蒼天厚愛啊。

    心念微轉，商泉看向對方的眼神漸漸熱切起來。多少豪傑英雄在不經意間攜手而行，一同在世間造就無上名頭；多少俠士豪客隻是喝了一杯水酒，吃了一碗素麵，便將身家性命交於對方，成就一世兄弟；多少英雄美人隻是相見一瞬，便再也分不開。。。

    想的有些多了，商泉晃了晃腦袋，熱切得看著一臉淡漠的宋歸，說道：“宋兄，今日你我相遇在這荒郊野嶺，想想真是十足的緣分。既然你同意與我相伴而行，那為何我們不就此結拜，結為異姓兄弟，這路上也好相互有個照應。不知宋兄，你意下如何？”

    一言即出，宋歸有些傻眼，沒想到救人會救出個兄弟出來，隻是這個小兄弟似乎是比自己還大上半歲，如若結拜，豈不是憑空低了一頭。有心拒絕，但麵嫩的少年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實在是不好開口回絕。

    父親常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個少年似乎也並不簡單，就看他年紀不大竟然修道至外控的境界，若說是家中沒有些許實力，誰能信。剛才那一手禦劍的功夫，雖然自己看不清明，但那一抹金光可真真耀眼，當真是富貴子弟。

    思索了片刻，宋歸終於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與商兄你一見如故，在這百裏無人煙的地方竟然也能相遇，隻能說是天意。既然如此，那我願與兄台結拜為兄弟，在這南宇森林中也好有個照應！”

    見宋歸竟然答應了，商泉喜悅萬分，隻想著大叫幾聲。就在此時，他突然記起了說書先生的段子，看了看遠處的瀑布，又看了看起伏的湖麵。

    商泉一把拉過宋歸的手，來到湖邊，對著遠處的瀑布直接跪了下來，宋歸見狀，絲毫也不含糊，同樣跪在商泉的身邊，麵色嚴肅。

    隻見商泉挺直了上半身，對著咆哮不止的瀑布，莊嚴起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青水為伴，林木為主。我，商泉，在這裏與宋歸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富貴百年，但求兄弟一心。如若我有辜負對方的事情，寧願投身碧水，永無上岸之時！”

    說完，一臉興奮得看著身邊的兄弟。既然已經想好，那便沒有絲毫的悔意，宋歸定了定心，堅毅得說道：“皇天為證，闊土為名，碧水有靈，青木有心。我，宋歸，楚國東昌人士，今遇友人於湖水之濱，相談投心，願與商泉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生共死，但求相見無憾。蒼天有眼，若我宋歸有做出傷害兄弟的行為，寧願投身火海，悄然成灰。”

    二人相視一笑，直接站起身來，沒有燒雞叩首，也沒有互通八字，兩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就這麽成了永遠的兄弟。

    商泉看著身邊的宋歸，含笑不語，突然一拍腦門，說道：“壞了，兄弟，剛剛忘了問了，你我到底誰是大哥，誰是小弟？”

    宋歸一臉愕然，隻能小聲說道：“商兄說過你過年的時候便十三歲了，那時我還未過。自然是你是哥哥，我是弟弟！”

    商泉得意一抬頭，叫道：“二弟！我就叫你二弟吧。以後說不定還會有三弟，四弟，到時候你也是哥哥了！”

    宋歸隻覺得好笑，卻也恭敬答道：“是，我的好大哥！”

    又一拍腦門，商泉尷尬說道：“二弟，你說剛才我們是不是漏了些步驟，我聽說結拜那都是要磕頭的。什麽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要不，我們再來一遍！”

    宋歸搖搖頭，說道：“大哥，心意十足滿，何須三叩首。你我都是修道之人，當知修行先修心。隻要你我心意認同，何須那些俗禮！”

    商泉拍了拍宋歸的肩膀，雖然有些困難，但還是要做出一副兄長的樣子，“二弟，你說的甚合我意，那麽，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麽？”

    看著自己這個剛認的大哥一身水漬，宋歸歎然說道：“大哥，你不冷麽，難道不應該先把你身上的衣服烤幹？”

    商泉一愣，這才感覺自己身上濕漉漉的，剛才急於結拜，竟是沒有管自己是剛從水中撈出來的，看來這兄弟大於天，果真如此，“二弟，你還說我，你不也是一身水麽！”

    湖麵清幽，倒影著兩個開懷大笑的單薄身影。笑聲陣陣，逐漸遠去化為清水與瀑布為伴。一堆篝火徐徐燃起，白衣如帆，青衣若船，搭在枝條上麵靜靜被火焰灼烤。漸漸溫暖的衣物下，這對見麵不過片刻的少年兄弟越聊越歡，好似認識了十年之久。

    相似的家世，相同的經曆，讓他們從陌生到熟悉，從拘謹到放鬆。同樣是少年天才，同樣是初次遠遊，不一樣的，隻是商泉是為遊山玩水，而宋歸卻要在山水之間尋求自我的突破。當然，到了此時，他們的目的不得不一統，誰叫他們是兄弟呢！

    “二弟，伯父對你就這麽放心，任由你在這森林中修行，難道他不怕你出什麽危險麽！”商泉有些不解，也有些羨慕，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宋歸點點頭，看了看東方的天際，安靜說道：“父親曾經說過，若要自由得翱翔在天際，那付出的必將是所有。在這裏，即使有危險，那我除了麵對它，克服它，別無他法。若是連這一點小小的困難都直麵不來，那我如何麵對更加複雜的人世間，又如何實現父親的心願！”

    商泉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體會這話語裏的強大意味，沉默了片刻，喃喃說道：“伯父的心胸果然不凡。我的父親就不是這樣，他總把我禁錮在城裏，生怕我出一點點問題。所以，這次我出來，哪怕是被歹人擄走，我都覺得這是老天對我的眷顧。二弟，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有一個那麽開明的父親，更羨慕你的自由。不過，我好奇的是，伯父到底有何心願，需要你如此辛苦。”

    宋歸搖搖頭，黯然說道：“父親沒跟我說過，隻是偶爾提起，說要等我達到他的要求後，才會告訴我所有。而這次西行，便是父親給我的第一個考驗。誰知，在這裏遇見了大哥你，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商泉搖搖頭，得意說道：“這可不是意外，這是天注定的。相信我，大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當然，現在在這森林中，我還是跟著你走好了。進來的時候東繞西繞，我都不知道現在身位森林何處，好在老天讓我遇見你，這是你我的緣分。”

    宋歸點頭應道：“理應如此!不過，大哥，這真是你第一次出門？你又是如何被人從瀑布上扔了下來，若有人對你不利，做兄弟的願為你分擔這些麻煩。”

    商泉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決定還是坦誠相待，既然是兄弟，那除了那些心底最最重要的皇家身份，那別的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呢，“二弟，如果我說，來這受罪全然是為了一個姑娘，你相信麽！”

    宋歸啞口無言，看著這個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小大哥，怔怔說道：“佩服，佩服！真想不到大哥果真是性情中人，竟然為了一個姑娘將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敢問大哥，大嫂可是你青梅竹馬的戀人，被家中所擾，與你私奔至此？”

    商泉小臉微紅，說道：“這聲大嫂好沒道理，我與那位姑娘相見不過幾麵，相識也不過幾日，哪裏來的青梅竹馬，又何至於私奔。隻是我與她初見時，便答應她要送她回家，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二弟，你說我怎能食言！”

    宋歸又一次被擊敗了，張著口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半晌，才喃喃說道：“大哥，若我沒有猜錯，那位姑娘乃是森林中的土著。隻是雖然你已然脫險，但她又如何？”

    商泉仔細思索了一陣，篤定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我推定她在這原始森林中必是重要之人。二弟，你可知這裏有一個青狐部落？”

    宋歸點點頭，為商泉介紹起這裏的地貌人文，“南宇森林中，大江自西向南直入海口，分割了南宇森林大部分地方。大江西麵有一湖，名之太倉湖，東麵亦有一湖，謂之東靈湖。在南宇森林的最東麵，一道山脊分割了這裏與楚國的界限，謂之鷹嶺，我就是從鷹嶺越境而來。南宇森林廣袤無垠，兩湖一江滋養了這裏的部族，不過，他們也不是鐵桶一塊，而是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部落共同掌管著這片森林的所有。”

    商泉插嘴問道：“那這裏一共有多少部落，那青狐部落在哪裏？”

    宋歸仔細想了想，繼續說道：“這片森林中部族繁多，一個十餘人的家族也能組成一個強大的部落。隻是強大如斯的蠻人畢竟不多，要想在這裏生活得更好，加入一個龐大的部落是最好的選擇。而這南宇森林中，存在著古老的七部族。他們掌控著森林中愈九成的土地，同時也擁有著森林中八成多的人口。而你說的青狐部落，就是這七部族中的一支。”

    商泉喃喃自語，說道：“七部族？青狐部落？二弟，你說的這些，都是書中所言麽，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這是真的麽！”

    宋歸點點頭，解釋道：“中興蒼狼存一心，嶺下金鷹利爪敏，黑虎伴湖自稱王，烈熊千斤不動山，千鶴舞天無姿態，鳴雀百族自謂千，若問此間誰妖嬈，青狐嫵媚勝心顏。這裏麵說的是，蒼狼部落、金鷹部落、黑虎部落、烈熊部落、千鶴部落、鳴雀部落，還有就是你說的青狐部落。這七大部族盤踞在這南宇森林中，共同維護著這裏的秩序和hé píng，若是有必要，他們也可以聯合起來，一同抗擊外敵。”

    商泉聽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消化這些聞所未聞的事情，看著一臉平靜的宋歸，說道：“二弟，你知道的真多。那這青狐部落，到底在何處？”

    宋歸起身，摸了摸漸幹的衣服，抬頭看向那咆哮不止的瀑布，說道：“大哥，你真的想去那裏。據我所知，這些森林中的部族可是對你們漢人不會心慈手軟。況且，我也是真的不知那青狐部落如何去啊！”

    商泉看著身前漸滅的火堆，堅定說道：“二弟，這是我的心意。若是不能再見那個姑娘，那我心中必定有憾。修道若修心，心中有了缺口，那如何能得見大道。二弟，哪怕隻有我一人，我也要再去見見那位姑娘，你就不必勸我了！”

    宋歸輕輕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大哥，既然如此，那我便與你一同去探探這南宇森林的深淺。隻是，那本《西行雜記》中也隻是提到那青狐部落在東靈湖的南側，而且其中有幾頁被撕去。在這茫茫林海中尋找一個部落的藏處，無疑是大海撈針啊！”

    商泉感激得看著這個隻認識了半日的兄弟，感慨說道：“二弟，隻要去找，總能找到的。森林雖大，但你我還不是相遇在此。我始終相信，我與她的緣分未盡。”

    宋歸輕歎一聲，說道：“緣分？！大哥，我不怎麽相信緣分，隻相信自己。不過既然大哥有言，那做弟弟的必然會陪著你。隻是若真的到了險處，還請大哥不要意氣用事，畢竟，隻有活著，才會有後麵的一切。”

    商泉點頭稱是，“二弟，我也不是迂腐之人，該逃的時候自然會逃。隻是你我已經在這裏耽誤了許多時辰，再晚的話怕是天就要黑了。”

    不知不覺中，日頭悄然偏西而落，陣陣寒意從湖中央彌漫開來。漸漸弱小的火堆燃盡自己最後的生命，終於湮滅於漸漸散開的薄霧之中。

    黑暗來的比想象的要快，隻是瞬間整個湖麵陷入一片幽暗。商泉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隻能尷尬的看著身邊的宋歸，喃喃說道：“二弟，現在該如何是好？”

    一路行來，雖然是階下之囚，但所有的安排自有野蠻人鐵狼去考慮，這下雖然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但如何在這野外生存，還真不是他能獨自解決的事情。商泉心氣雖高，想法雖遠，但是麵對著眼前的生活小事，便沒了主意。

    宋歸苦笑著搖搖頭，心想果真是富貴大少爺，奈何這位少爺已然是自己的大哥，那這些許小事也隻有自己為他頭疼了。

    好在衣服已幹，二人換上了幹爽的衣物，麵對著眼前的暗淡天光，並肩而行，一同踏入到彌散著水霧的幽暗世界。

    晚風吹過，霧氣起伏不定，迷霧中隱約能看見兩個身影，白衣勝雪，青衣如塵，漸漸步入身前的黑暗與未知，終於全然不見。

    突然發現，若是兩千字一章，豈不是點擊翻倍。奈何已經這樣了，就算了吧。反正5年之內，這本書估計也就這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