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葫蘆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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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淡淡的威壓和煞氣從葫蘆裏散開。

    年輕的書生和僧人一臉嚴肅,如臨大敵,邊上的少年卻全然感覺不到。

    餘牧從地上撿起了那隻來路不明的詭異葫蘆,神色複雜。葫蘆不是他從墓門外帶進來的。那麽,極簡單地,這個葫蘆便是這禁忌之地裏的東西。

    這隻漆黑陳舊的酒葫蘆似乎從他進入這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就在他的身上。

    餘牧仔細看著手裏的這隻漆黑葫蘆端詳了許久,也沒有瞧出什麽不同尋常之處,隻是色澤漆黑,似乎有斑駁隱晦的紋路時隱時現,然而再仔細看去卻看不清晰。拿起來握在手中時的觸感極為冰涼,分量略沉,質地不明。

    蘇天關笑道:“不舍得給我喝?”

    餘牧聽了終於咧開嘴笑了一下,整個人也變得陽光了幾分。從他準備刺殺酒窖監工徐秋收開始到步入墓門之中直到這一刻,長久處於不可預知的陌生境地讓少年一直處在一種神經緊繃極為警惕的狀態。聽到跛足書生笑著說起的玩笑話,心裏終於從那種緊張的狀態中放了下來。

    餘牧拔開葫蘆的塞子,一股極為濃鬱的酒香隨之飄出。他接過書生遞來的那隻老舊木瓢倒了一瓢酒遞給邊上的書生。

    蘇天關神色嚴肅,眉頭微皺,他伸出手極為鄭重地接過木瓢。他的動作極為緩慢,仿佛在接過一座巨山。這木瓢裏的酒液不知道在那葫蘆中藏釀了多少歲月,空氣中的酒香隨晨風飄散,但仍已經濃鬱到了極致。

    蘇天關肅立,一隻手靜靜地握著載滿美酒的木瓢橫於麵前,他沒有喝下這瓢酒,隻是端在鼻前細細地品聞。

    那書生一臉愁苦道:“我不敢喝。”他又把木瓢舉到年輕僧人麵前,驚禪子搖了搖頭

    蘇天關對著餘牧問道:“你之前受的傷現在好了嗎?”

    餘牧這才想起自己的傷勢,接著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完好如初,被徐秋收擊傷的後脊已經沒有任何疼痛異常。而且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有著一些他說不清楚的不同,舉手投足之間好像蘊藏了用不完的力氣。難道是因為之前喝下的這酒的緣故?

    驚禪子看著餘牧若有所思,朝著書生問道:“這就是葬世古意?”

    蘇天關搖頭聳肩,攤開雙手坦然說道:“我不知道。哪怕我通讀了聖賢書院裏堪比不周山那麽高的古經典籍,對於這些荒古的記載幾乎都是寥寥數筆,至於三教各自傳下的一些隱史和秘聞裏記載的則更少,況且真假難辨,不值得參考。”

    他看著餘牧問道:“你能否感知到自己的諸天命脈以及胸腹中的氣海和神識中的樓台?”

    餘牧從未修習過任何功法,他記得汪老頭說過,人身上有十三道命脈蘊藏在體內,仿若十三扇溝通連接天地的大門,其中大周天命脈有六條,小周天命脈七條。根骨天賦尚佳者天生通其中五道則能夠感應天地之中的靈氣,同時也能檢視內腔與體魄。汪老頭結印回魂之後在酒窖的地下河畔靜坐至今,他也曾檢視過餘牧的命脈,少年身上的十三條諸天命脈堵其中十一,是再平庸不過的根骨,完全無法踏上修行。

    少年盤腿坐下,仔細感受著自己完全傷愈的身體,腦中想起汪老頭當年說的入定和冥想的方法。吐息漸漸延長,意識開始沉浸。餘牧慢慢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進入冥想之中。他沒有和人任何人說起過,自從兩年前汪老頭教他打坐冥想之後,他每天都會畫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在酒窖陰暗無人的角落之中安靜冥想。他知道自己沒有修行的根骨,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少年冥想自然不是為了異想天開地能夠打通自己天生封閉的命脈,而是他隻是覺得,汪老頭兒教了他的事,他得去做。當行動拋卻了人世間尋常可見的目的之後,往往簡單。

    因為簡單,或許也就強大。

    跛足儒生和消瘦僧人看著花了幾息就入定冥想的少年,眼中都閃過一絲亮色,但都不言語,生怕打破了少年的冥想。

    以往餘牧陷入冥想之中,神識隻是陷入一股混沌的黑暗,他十三道諸天命脈隻有兩條小周天命脈勉強通竅,完全無法感知天地靈氣更不論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納入己身。汪老頭曾經對他說過,人就像一隻鑿開了十三個洞眼的酒葫蘆漂在大海上,大周天命脈是黃豆大的洞眼,小周天命脈則是隻有針眼大小的孔洞。天地靈氣好比一片汪洋,海水能夠透過黃豆大小的大周天進入葫蘆裏麵,而針眼大小的小周天命脈是無法進水的。

    餘牧沒有像以往那樣沉浸在一片昏暗茫然的意識裏,迷離之間,他似夢非夢般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辰,無數星辰閃耀並且按照固定的軌跡流轉,巨大的星石卷著流火從星空中墜入大地,無數古老的建築瞬間被流火擊中,發出震天的聲響。頭頂的雲層之中有無數熊熊燃燒的身影從域外降落,墜入大地。

    大地深處傳來一聲震懾萬物的嘶吼,隨後陸地迸裂開來,炙熱燃燒的岩漿炸開四濺,一條漆黑的巨龍從大地深處飛出。地上似乎有無數生靈潰逃哭喊。

    他又看到萬丈高的海浪襲來,刹那之間淹沒了天地,震耳欲聾的濤聲幾乎撕破他的耳膜。

    這是世界在被毀滅嗎?

    餘牧感到了發自骨髓的巨大畏懼,那是一種發自生命本源的懼怕,對死亡和毀滅的恐懼。

    突然一隻無比巨大的方舟從一望無垠的海平麵上升起,那些燃燒著的猶如惡魔一般的身影圍繞著方舟,散發出無比駭然的氣勢。

    一個身披黑裘的男人飛到空中,那個男人散發著讓天地都黯然的氣勢,仿若神明,一頭黑發隨風亂舞。

    男子天生重瞳。

    他一隻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黑劍,一隻手握著一隻同樣漆黑的葫蘆。

    是那隻葫蘆!餘牧的心魂都快炸開!

    那個神明一般的男人雙目之中仿若有星辰流轉,他舉起手中黑劍,天地間那些燃燒的身影紛紛開始哀嚎和畏伏。餘牧心神俱震,他看到那個重瞳男人朝他淡淡地看了一眼。

    那雙猶如神魔的重瞳眸子凝視著他,餘牧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在被灼燒,神識都快轟然崩潰!下一刻,那個重瞳男人朝他淡淡一笑。那把黑劍不知何時從男人手中消失,天地間那些燃燒的身影瞬間被斬開,黑劍如同天地間的一道遊蛇,那些燃燒的身影發出震耳的痛苦厲聲叫喊。男人放聲大笑,舉起那隻漆黑的葫蘆大口痛飲。他朝餘牧深深看了一眼,然後瞬間一股撕開靈魂的劇痛在餘牧腦中炸開。所有聲音開始遠去,所有的畫麵都開始渙散。依稀隻有那雙重瞳的眼眸在凝視著他,但餘牧的神識開始慢慢渙散,他被一股巨大的渾噩感裹挾,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意識逐漸恢複清晰,感受到自己似乎飄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剛才就像一個無比荒誕的夢境被驚醒,一切畫麵瞬間戛然而止。

    自己從那身臨其境的恐怖夢境回到了冥想之中。

    餘牧的心神極為震蕩,他回想著之前的那些畫麵,一股巨大的渺小和無力感充斥著他的內心。那股刺穿神識的劇痛讓他尤然後怕,那個瞬間他恨不得死去,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極致痛苦,哪怕隻有一瞬間都能讓人銘記終生。

    餘牧突然感到了黑暗沉寂的識海之中出現了一股難言的氣機。

    他看到一隻漆黑的葫蘆。

    那隻進入古之禁忌之後就出現在他身上的葫蘆。

    那個仿若神魔的男人手中的葫蘆。

    不知為何,夢境醒來之後他對眼前這隻葫蘆有一種莫名的親近與聯係。

    少年突然心有靈犀般在冥想之中默念。“開。”

    一柄充斥著滔天殺意氣勢的黑劍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靜靜凝視著眼前的黑劍,黑劍的質地與葫蘆似乎相同,劍身上刻有無數道莫名的紋路,散發著無比磅礴的氣機。餘牧看著這把黑劍沒有感到一絲畏懼,相反地,他同樣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親切。那把殺意磅礴的黑劍也仿佛感受到了少年的心意,繞著少年愉快地飄動。

    他閉上眼,靜靜感受著自己和這隻葫蘆與這把黑劍的聯係。那是一種猶如自己手足身軀一樣自然的聯係,不可隔斷。少年冥冥之中知道,這隻鬼葫蘆和這把黑劍大概就是這古之禁忌給予自己的傳承。可是他不知道任何有關這葫蘆與黑劍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那個如同神魔般氣勢的重瞳男人是誰,他更想不出為什麽自己會是這座東海酒窖深處的古之禁忌的破局人。餘牧知道這些問題就算他去問蘇天關也很難會有答案。跛足的儒生蘇天關是儒家曆史上出過的天賦最高的弟子,他讀過無數本典籍,然而即使如此這個儒家大師兄對於天曆之前的曆史也知之甚少。

    荒古遙遠不可追是世人的共識,儒家聖賢撰寫編製天曆之後,荒古的舊世界已經埋入歲月長河之中,無法追尋,也無處可尋。

    餘牧不再去感應神識之中的葫蘆與黑劍。他開始嚐試著感應自己的命脈。修行者與凡人最大的區別就是隻有諸天命脈通竅之後,天地靈氣能夠被人所感應並且進入修行者的身體,所以修行者能夠檢視到自己的命脈。然而凡人的命脈堵塞閉合,就像透過一麵石牆,無法領略到外麵的風景,也無法看透牆壁之後的陰影。

    餘牧沉寂感應,過了很久,他從冥想之中醒來。靜靜守候在一旁的書生於僧人看到少年睜開了雙眼,瞬間麵色古怪。

    書生和僧人麵色古怪地看著少年,他們看著少年的雙眼。少年雙眼變成了重瞳。

    少年也麵色古怪地看著書生與僧人。

    他發現自己十三道諸天命脈皆開。

    餘木頭彪悍的一生馬上就要拉開序幕了,求收藏,推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