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憶昔年初心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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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京城裏就傳開了,有說那白衣少俠是鬥米觀弟子的,跟陳西寧打個平手,要不是敬新磨和李存勖從中作梗,早就伏誅妖魔了。也有人說那李長白是前朝那位天師的後人,被派來推翻李存勖統治的。各種說法皆不相同,後唐京城裏不論是世家公子,又或者寒門貧民,在這亂世中除了保全性命之外,最大的娛樂項目也就是嚼嚼舌根了,扯扯張家長李家短的也好順著茶水一同喝到肚子中去。

    洛陽,地處中原,四外環城相壤。自朱溫逼宮以來便把帝都遷到了這裏,直到李存勖攻入洛陽,帝都也沒動過,依然保持著大梁的裝扮,酒色溫柔鄉中也不乏那些每日吵著為國為民的陰險之輩。

    深居皇城,火樹銀花,惜當年盛世繁華,也不過一句“射影含沙”罷了。一處紅牆內的金絲軟榻上,李長白被五花大綁,咬牙切齒的對著忘川喊道:“小黑狗,你家主子呢!”

    那黑袍男子名喚忘川,傳言是李存勖的心腹侍人,也有說他是那推動李存勖兵變之人。總之,能在李存勖身邊活那麽久,肯定有著比那些資質平凡的朝臣更為特殊的身份。至少李存勖對待那些朝臣,想殺就殺。

    忘川也不理他,隨即拿出一瓶金瘡藥,瞧了李長白一眼,身上的繩索便化為烏有,隨著一股清風飄散了。

    李長白活動活動手臂,望著屋中的朝向。這小屋應在皇城左側,不時會聽到侍衛巡邏的腳步聲。李長白正為怎麽逃出大凶之地而眉頭緊促,卻聽見忘川像是看透他心思一般,冷冷說道:“想都別想。”

    李長白一臉嗔怒相,這個黑袍男子絕不簡單,素聞世間流傳讀心之法,那陳西寧也是修煉此術的佼佼者,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則可以說是驚為天人,他所想的便是你還未想的,又或者稱作“占卜。”而忘川,似乎隨時隨地都在占卜,他似乎比你更了解自己,連你的想法也比你前一刻知道。

    忘川隨即將金瘡扔到李長白懷中,接著留下一句“自己弄。”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長白拿起金瘡藥,不禁感到好笑,好奇怪的人,黑袍男子給李長白的感覺隻有冷靜,太冷靜了,仿佛這塵世毀滅也跟他沒有關係。

    忘川走後不到一刻鍾,李長白正躺在床上發呆,卻聽到一陣不規律的腳步聲,時而奔跑,時而踱步。

    來人推門而入,李長白定睛望去,似潑墨般的發散落在臉龐,半張臉帶著麵具,半張臉塗滿水粉,這扮相,不是李存勖還能是誰?

    “你,便是那隕星?”李存勖問道。

    李長白也是不解,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昨日被敬新磨用長槍刺穿全身,必死無疑。卻不曾想,心中有個不屬於他的意識蠢蠢欲動,很快,這個意識便控製了李長白。接著,李長白如走馬觀燈般看完自己力戰陳西寧與敬新磨的全過程。雖說震驚,可那種全身出血的滋味讓自己感到額外的舒服,以前從來沒感受過得。他也曾記得自己一身鮮紅,不過每次醒來都頭痛欲裂,他一直以為是個夢而已。而那銀狐冷月卻不知道那日妖君幻神將身長白,自己眼中的星瀚之力卻被李存勖的金龍給衝散了,這才導致李長白能保存妖星降身的記憶。

    李長白害怕極了,對於李存勖,長白的印象還停留在那三條五爪金龍上。,

    此時李存勖道了一句,這才使李長白想起那坊間傳聞。

    16年前,坊間傳聞,上天將派下星宿終結這個亂世,當時長白隻感覺好笑。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縱使老天爺喝茶看戲,也不會缺乏那個主宰時代的領導者。

    李長白微怔半晌,表是自己從沒想到這個結果。說道道:“我不知道。這世間當真有神仙?”

    李存勖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月光透過窗紙,屋子裏反倒升起一絲寒意。李長白不禁打個冷顫,哆哆嗦嗦的說:“你倒是給個答複啊。”

    李存勖沉默片刻,默默地摘下麵具,道:“也許吧。”

    “我很奇怪,你既是天子,卻不征戰四方。是怕荼毒百姓?不可能啊。”

    李存勖轉過頭看了看纏滿了繃帶的少年,若是自己也有這天真的年紀就好了,哪怕一刻也好。

    “我自稱作李天下,還奢望什麽天下?”李存勖笑道。

    長白感覺眼前的男子仿佛和昨日拭劍揚眉,殺伐決絕之人,判若兩人。

    “天下有什麽好的?反正都要掌握在強者手中,對百姓來說都一樣。對王者來說卻隻是滿足心中那份虛榮而已,皇帝不也同樣脫離不了生老病死?”李存勖繼續說道。

    長白心中一陣驚訝,他說的對,人在滿足自己需求以後,更需要的便是精神的寄托。

    “莫非你想長生不老?”古往今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帝王想要更多的,便是統治江山千秋萬載。

    長白不禁苦笑,自己怎麽會傻到問這麽個問題?世人皆尋登仙路,古往今來幾人足?沒有答案的問題本身就是答案了啊!

    李存勖挑了挑眉,他詫異,眼前的少年不過15,6。心中的那份純真怎麽消散?或許是經曆的多了罷,李存勖冷冷說道:“妄想長生不老?愚蠢!

    “人生總是要有一個追求的,不是嗎?”李長白吼道。

    “追求?真正的強者早已放下心中的那份追求!”

    “那你也放棄了嗎!”

    李存勖一怔,貌似長白的問題戳到了他的痛處。望著窗外明月,自顧惆悵:“她……,如果可以,不過放棄天下罷了。”

    雖隔著油彩,但依然能看到李存勖眉頭緊蹙,可見他口中之人對他有多麽重要。

    眼前的這個霸主,雖高高在上,可這是他真正想要的嗎?如果父親不是李克用,如果生在一個盛世繁華的時代,他又會怎麽選擇呢?執念會任憑命由自己,逆天而行。而真正的強者,才真正做到順其自然。又或者說李存勖的地位是被時代所逼迫的,在這動蕩的亂世中,總有那麽幾個順應時代而生主宰者。世人往往隻是看到了片麵,不然豈不是都成了王者?

    他心能揣測天下,也能包容萬物,可命運卻偏偏容不得他心中那份所愛,而李存勖,則容不得苦楚煙消雲散。他倒想做個不拘小節的人,自然也就有人悖逆。也許是性情緣故,他認為對悖逆之人自當逆判,唯有殺掉才是最簡單的方法,後人的評判是後人的,他雖不是個好人,但卻想做好一件事,李存勖是這樣,前朝那位楊姓君主也是這樣。

    李存勖是個做天子的料,若沉下心來定能平定天下,擴張疆土。不過是執拗於心中所念罷了。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能把這位心懷雄心壯誌的君主打磨成另一個極端。

    若有來生,願攜子之手,日暮天涯,你可願折煞芳華,伴我花前月下,細數山室茶花?

    李長白開始有點同情這個君主了,甚至還有些敬佩。君癡紅顏,苦等十年,不過想一生追隨而已。

    高高在上的人總是孤獨的。人縱是如此,不管有沒有能力登峰入雲,卻也要做到俯視眾生。眼前這位愛唱戲,不愛天下的君主是有著苦衷的,對待世人也有著自己的定論。這就很不公平了,世人總分三六九等,一等人做大事,二等人幫前者做事,三等人看事。他盡可能做個旁觀者,可即使不作為,伸伸手或動動腿卻也能牽係天下。

    “我的冷月呢?”李長白擦了擦冷汗,強打起精神,來質問這個強到天地人鬼都束手無策的邪魔君主。

    若說陳西寧的師父,邪靈涯魔頭是個是個陰險奸佞之人話,再看看眼前這位,那還真是冤枉魔頭他老人家了。

    那李存勖完全有實力殺掉這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即使李長白的師父老乞丐來,也絕對頂不住李存勖那九州天子的體術,更何況他武功天下第一了,經昨晚一戰,長白怎麽也搞不懂上天為什麽會選出這麽個邪魔心智的人來統治九州。

    李存勖轉過身,似乎對這個叛逆的毛孩子感到好笑,表情故作深沉下來,拖著長音“哦”了一聲,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李長白頓了頓,故作笑道:“您要是想殺我,早就殺了,何至於把我帶回來?”

    “若我救你便是想再殺你一次呢?”

    長白楞在原地,他相信李存勖能說出來的話絕對也能做到,這個君主性情邪惡,人品變態。虧了沒有統禦天下的**,不然以這不敗的命格,定然殺伐四方,血染天涯。

    忽然,李存勖一陣狂笑,笑的那麽慎人:“別著急,我的大將軍。朕早就厭倦了殺人,明兒你就代朕出征吧。事成之後,銀狐還你。”

    長白愣怔半晌,緩過神時差點哭了出來,自己還未及弱冠,便要被趕到戰場上去。刀劍無眼,人心無情,一個不慎就命喪黃泉了。況且為之銀狐殺人值得嗎?即使它是神獸。

    長白哭喪著臉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李存勖戴上麵具,輕笑一聲:“你不過滄海一粟,跑便跑了吧。”

    長白心生竊喜,看來李存勖純是在深宮中待久了,也厭倦了殺伐。剛才所言不過是嚇唬自己給他找樂子罷了。

    李存勖走了出去,臨出門時,冷冷說到:“不過,你可以跑,但你跑不掉額哈哈哈哈。”

    長白目送著李存勖走出那扇朱漆大門,那幾個字回蕩在腦子裏愈發陰冷。

    李存勖剛走不到一炷香時間,那個叫忘川的黑袍男人又回來了。盯著李長白身旁的瓷瓶,冷哼一聲:“怎麽?不敷上嗎?當心疼死你。”

    李長白聽到聲音,這才抬頭,他以為是宮中的侍人,卻不曾想到李存勖把貼身侍人給了他。

    難道自己真的是隕星?而那李存勖真的會讓自己上戰場?想到這,李長白擦了擦冷汗,暗道,不會的,不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