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回 尾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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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筠語吩咐丁鑫將酒放在桌上,語氣十分平和。

    丁鑫低垂著頭,將酒壺放好,接著垂手站在一旁。

    “我知道了,你下去罷!”陽筠幽幽道。

    “稟皇後娘娘,並非奴婢有意抗旨不尊,實在是因為陛下有命,要奴婢親眼看著娘娘飲下此酒才能回去複命。”丁鑫咬著牙,說這話時似乎十分艱難。

    墜兒與秋雲早覺得不對,聽見這話愈發認定不妥,慌忙求陽筠不要喝。

    陽筠看著她兩個,輕歎了一口氣。

    終究沒能護住所有人。

    “太子和琰公子呢?”陽筠問丁鑫。

    丁鑫依舊恭敬:“回娘娘,太子殿下與三位公子此刻均在成平殿相伴,陛下說,由惠妃娘娘照看著,很是妥當。”

    陽筠笑著點頭:“如此最好。”

    語罷,她也不用酒盅,直接提起酒壺飲了幾大口下去。

    分不清是酒淌在臉上,還是淚流了出來,陽筠隻覺臉上濕潤潤的,依稀還能聽見墜兒與秋雲的哭聲,不過幾息的工夫,腹中便一陣劇痛。

    接著,她就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了。

    是日晚,陽筠被賜毒酒的消息就在宮裏悄悄傳開了。

    武承肅命人將武存琰、武存瑄送來成平殿時,段氏便猜著了幾分。

    侍女來報時,段氏什麽也沒說,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對武存琰他兩個講。

    晚間武存琰兄弟就宿在成平殿。

    夜裏無人時,段氏才偷偷哭了許久。

    第二日一早,武承肅才將皇後薨逝的消息散出來。

    燕國大喪。

    雖然即將滅國,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舉國哀悼,為皇後服喪。

    京畿一帶消息自然傳得更快。

    蕭長經回到魏軍營帳時,還說了好些“幸不辱命”的話,然而當他提到武承肅要求“再緩十日”才宣召禪位時,便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偏又不知道哪裏會出問題。

    原以為武承肅十分愛護陽筠,哪想到才兩日過去,就等到燕後大喪的消息。

    周繹喉頭一甜,險些嘔出一口血來。

    周綽也在旁邊,見周繹情況不對,忙上前將其扶住,而周綽自己則痛快哭了出來。

    周繹隨即病倒,三日粒米未進,還是周綽整日哀求,又時常提及沈氏安危,周繹才漸漸斷了輕生的念頭。

    七日後燕國皇後出殯,當日下葬。

    皇後發喪後,寧王府世子夫人也懸梁自縊。

    周綽聽到這話跟發了瘋一般,若不是周繹令人將他打暈,隻怕周綽當時就要衝進臨水城裏。

    待周綽醒來,發現周繹正坐在他旁邊。

    帳內並沒有其他人。

    與幾日前相比,周繹愈發消瘦了。

    “筱兒原就是為了姐姐才來的臨水,如今姐姐不在了,她定是覺得活著也無趣罷!”周繹自己忍著痛,勸周綽道,“你若現在去臨水,恐要惹出禍端,父親那裏終究不能讓人放心,你會勸我留神,自己也該謹慎才是。”

    周綽從醒了就開始哭,周繹說的話他雖聽見了,卻不回答。

    周繹無奈搖頭:

    “你當我心裏好受麽?我也想見筠兒最後一麵,恨不得立即衝進臨水去看她一眼。可你我如今活著,終究要做該做的事,不能因一時衝動害人害己。”

    周綽仍瞪著眼睛落淚,一個字也不肯說。

    周繹隻得在他身旁又坐了一夜,苦口婆心勸了整晚,周綽總算想開了一點。

    隻是他堅持說待天下安定之後,要去給陽筱守靈,做一個臨水城的王爺。

    又過兩日,燕皇武承肅下旨昭告天下,退位讓賢,將皇位讓給魏國國主周道昭。

    周道昭即日登基,定國號為魏,定都鎬城,並冊沈夫人為後,立周繹為太子。四娘子等人也均封為妃嬪,各有封號。

    周綽果然得了臨水一帶的封地,自此便守在臨水城,時常往陽筱的墳上去。

    對於前朝燕國的皇室中人,周道昭便如周繹所答允的那般,將眾人圈禁於鎬城之郊的一座別宮裏,加派人手嚴加看管。

    除了寧王與惠王。

    惠王自不必說,一早就歸降了魏國,後便做了個吃封地的國公,整日飲酒作樂、作威作福的,倒比武嶽在時更自在一些。

    寧王卻對武承肅禪位一事耿耿於懷。

    他無法理解武承肅的心思,對寧王來說,戰到隻剩一兵一卒,也不會願意投降。

    寧王隻覺得武承肅把祖先基業拱手送給他人,竟在武承肅等人所住的別宮門外破口大罵,足罵了有一天一夜,之後義憤之下吐血身亡。

    馬氏本就病著,聽說寧王死了,當時便閉上了眼睛。

    隻是眾人都覺得奇怪,馬氏走時,麵上竟然掛著笑。

    原以為周道昭父子是最大的贏家,可成為太子的周繹卻絲毫不覺得高興,身子也時好時壞,他待青英的態度較從前柔和,可在青英自己看來確實日漸疏遠的。

    看見周繹如此自苦,沈夫人心中不忍。

    奈何周繹是太子,少不得要納良娣、良媛等妾妃,周道昭便跟沈夫人商議選兩個良娣。

    沈夫人遂跟周繹提起此事。

    “也不用多麻煩,隻選些功臣之後,你挑幾個看著順眼的就行。”

    沈夫人說著,看了青英一眼。

    青英輕抿著嘴不做聲,心中卻道此事萬萬不可——周繹能容著她在這裏頂個太子妃的虛銜,卻斷然容不下還有旁人。何況即便周繹允了,那些人進東宮後卻日日守著空閨,豈不要生事端?

    周繹果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了。

    沈夫人歎了一聲“孽障”,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幸好秋雲丫頭沒下手,若陽筠死在秋雲手裏,沈夫人隻怕周繹不會再見她一麵了。

    周道昭聽說周繹這般態度,便著人喚他過來,好好訓斥了一番。

    奈何周繹似乎把話都當做了耳邊風。

    周道昭遂幾次訓誡周繹,讓他不要如此任性,應該有個太子的樣子,擔負起太子的責任來。

    周繹半晌不說話,直到周道昭把話都說完,他才抬起頭來。

    那雙血紅的眼睛令周道昭此生頭一次覺得害怕。

    周繹定定看著周道昭半晌,驀地冷哼一聲,一字一頓道:

    “父皇大可不必如此。既明知兒臣不會再娶旁人,又幾次催促二人選良娣,還搬出這些道理壓著兒臣,兒臣看著都覺得麻煩——父皇心裏想的是什麽,兒臣都懂,隻勸父皇莫要逼得太緊。”

    周道昭目眥欲裂,周繹卻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