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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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元在體內遊走一周天,連晴悠最後回味了一下境界提升後,氣機運轉真元的晦澀感覺,隨後輕啟朱唇緩緩吐出一縷濁氣,慢慢收功睜開雙眼,一雙明眸透露出片片精芒。她環視四周找尋楚南風的身影,卻發覺現在已經是入夜時分。明月高懸,楚南風此時背對著連晴悠,站在草地邊靠近灌木叢的位置,正背負雙手,高舉著頭觀賞夜空中的漫天星鬥。
回顧起之前經過,連晴悠不由麵色微紅,心裏泛起難堪。此時連晴悠也領會過來,楚南風對她這番做派,內中的扶協之意。念到此處,連晴悠盈盈而立,對著楚南風的背影欠身做禮,溫柔地說到:“南風,謝謝你。”
楚南風似是不察,背對著連晴悠受了這一禮,隨後轉過頭看向連晴悠,說到:“晴悠,你此番突破‘人關’,也算可喜可賀,隻是我有一事要先說明與你。”
連晴悠聞言偷瞄了楚南風一眼,說到:“南風,你但說無妨。”
“晴悠,你如今以情之道破人關,之後於男女情事上可需比之前更加鄭重。”楚南風看著連晴悠說到,“今後你在華穀,還是不要受男修忘塵花、和男修遊山的好。待過得些日子,等你的修為境界穩固了之後,你最好尋一處僻靜無人處,靜修研磨數載。待你的心境穩固後,方可考慮其他事宜。”
連晴悠聽了這話,內心湧起好一陣失落。暗想到:你終歸還是不懂。若是思考出路,打量結果,不過是通常修者對待男女之情的態度方法,可我哪又會和他們一樣?我現在一心……又怎麽會再搭理別的男修?思慮了一會兒。連晴悠看向楚南風,遲疑著說到:“南風,其實我,早先在崇峰下邀你……”
不等連晴悠說完,楚南風灑然擺手打斷,說到:“莫要說了,我明白,你就是存心想拿我試情關。”
連晴悠聽了後詫異睜大雙眼問到:“南風你,你是何時明白?”
“在別院宅舍與你對話時,隱有所覺。後出來遊山時見你表現,心中暗定。”楚南風手撫下巴說到。
連晴悠聞言低頭默然了一會兒,問楚南風到:“那,你不惱我?”
楚南風笑笑不語,複又回頭賞起星來。
他居然不惱我!連晴悠滿懷欣喜,心裏美滋滋地想著。
他居然不惱我?霎時,連晴悠心裏又突如其來湧上一陣氣惱,接著又感到灰心喪氣。
不知不覺中,二人所在處的沉靜,被四周重新湧來的嘈雜聲音打破。灌木叢中又見小獸在瑟瑟尋覓果實,樹林裏重新看到飛禽走獸穿走而過。微風帶起二人腳邊的草叢,絲絲聲響拂過耳際。
連晴悠起身走到楚南風身旁不遠處並肩而立,看見麵前灌木叢中點點熒光五彩繽紛。那些白天並不起眼的各種發光靈草靈獸,到了夜晚裏紛紛找盡辦法炫耀起自己的存在。一團傘狀淡紫色發光物,也不知道是哪種靈草還是靈蟲,在微風中鼓動輕柔透明的傘衣,一蕩一蕩從連晴悠麵前浮過。連晴悠看得心起,想伸手觸碰,驚得它忽地抖動傘衣往高處飄去,一下子隱沒在璀璨的星幕中。連晴悠目視著夜空中的浩瀚繁星,視線順著密集絢麗的星河流過,落在了身邊靜靜賞星的楚南風身上。連晴悠心裏忽有所感,仿佛抓到了眼前人心裏一些莫不可尋的形跡,不禁心下輕歎。
二人緘默了半餉,連晴悠目視前方,開口幽幽說到:“南風,你可知我一開始確是心存造作,覺著自己反正都已這樣難,偶遇你這樣的知名修者,何不殷勤而上。若是能對自己的境地有所改善,那自是最好;如若沒有助益,我……自是也不吃虧。”
楚南風繼續仰頭觀星,說到:“我知。”
連晴悠目光轉向腳前的灌木叢,繼續說到:“隻是與你一番相處後,卻發現自己患得患失,全然不像當初想得那樣簡單,蠻橫之處甚多。其實……其實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與你……與你燕好。”說完連晴悠立刻紅透了臉。
楚南風聽了這話,沒有表示,說到:“我也知。”
見到楚南風對自己的話這般反應,連晴悠心裏的失落之感漸濃,絳唇禁不住微微翹起,複又被她抿下,臉上好生一副鬱悶的表情。
過了半餉,楚南風轉身看向連晴悠,說到:“晴悠,男女之情,在我看來,彼此就處在一種意境之上,如點破了這層隔膜,就失了意境。你我相見,自是各有一番因緣。什麽知名不知名,什麽助益不助益,都不是主要。你所尋之道,日後多半會隨一人朝夕相處,這人卻未必是我。”
說到此處,見連晴悠張口欲說,楚南風加快語速提前打斷,接著說:“晴悠,我說的話,隻是我自身見地,對與不對並不重要。我現在的修為進境,約莫再過數載就要麵對天人桎梏,此後會如何,誰也料它不到。晴悠,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連晴悠看向楚南風平和的目光,心裏憤憤然想,這木墩子!頑固如此,看來自己以後可得有一番折騰。當下連晴悠也不多提,定定望著楚南風的雙眼,問道:“南風,你此番回穀,所為何事?會逗留多久?”
楚南風被對麵伊人灼灼眼色看得好不自然,難堪地低頭伸手摸了摸鼻子,說到:“在下此番回穀,是受穀主師尊囑托,行一些事宜,說來話長,到時你自會知了,想來應需時甚久,此後少不得還要再向晴悠討教。”
連晴悠聽言,心下稍安,轉而感覺到楚南風態度生分,心頭又是一陣怒火燒起,臉色沉了下去。心想:在下,在下,在下你個頭!
感覺到氣氛緊繃,楚南風輕抓後腦,忖量著該如何收場,忽而腦中靈光一現,就伸手探去腰間,解著長衫腰帶。
“南,南風?”見著楚南風堂堂然就在自己麵前解著腰帶,連晴悠怯生生輕喚了一聲,連忙左右搖晃腦袋打探四周,視線掃過鋪在一旁的寬厚絲綢布匹,臉上泛起一片霞紅。
十方大山裏,男修的裝束多數輕便簡潔。楚南風三兩下解開腰帶,敞著衣襟內的裏衣直朝連晴悠走去。驚得連晴悠小退半步,後又一咬牙止住身形,雙臂不覺環抱裙腰上,心道:這,這廝剛才那番死板魯鈍,如今又這般急不可待,莫非真如月蝶所說,男修個個都是不解風情的登徒子?而後眼珠子左晃右晃急急掃過四周,暗想:這幕天席地之處,指不定還有遊山的同門路過,要如何使得,要不與他說說,去那邊樹林茂盛處可好?眼見著楚南風步步逼近,連晴悠禁不住微喘粗氣,胸口砰砰作響,又想:此事我全無經驗,隻聽過同門女修淺淺相傳,那倒是要半推半就引起他的興致,還是要放下顏麵主動迎合讓他滿意?早知道就該厚著臉麵去學那男女燕好時為防後事所施的法訣,待會兒我若是著了道,身懷繈褓怎麽了得?如此一來,南風他可會留下來陪伴於我?連晴悠思來想去,微一跺腳,暗道:哎呀,我這都在想些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楚南風幾步走到連晴悠身前站定,對著麵色潮紅,手足發軟的連晴悠,抬起雙手——把手中的腰帶舉在胸前。說到:“晴悠,你看。”
在連晴悠愕然的目光中,這根和楚南風所著淡青長衫差不多顏色的腰帶,從他手中冉冉升騰而起,散發出微微光芒。腰帶光芒徐徐見亮,終於現出了它的真麵目:隻見一根通體青綠的玉帶盤旋於半空之中。
玉帶閃著潤目的光澤,沿著某種玄奇的曲折軌跡,繞著楚南風和連晴悠二人緩緩遊動。帶身如草間靈蛇徐徐遊走擺動,如水中靈草緩緩隨波搖蕩,說不出的靈動,道不出的飄逸。
被挑起注意的連晴悠,一雙帶著詫意的眸子映射著玉帶的青綠光芒,隨著玉帶的曲折翻飛而四下轉動。楚南風見連晴悠此般專注的神態,頗感滿意,擺手作勢一催法訣說到:“晴悠,看好了!”
玉帶受楚南風法訣一激,在半空中遊走的速度陡然加快,劃過一道流光溢彩直飛到十數丈的高度。隨後玉帶青光一閃,長度由原來的幾尺,颼地長成了十丈有餘。這還不算完,玉帶打著圈舞動了一會,帶身的光彩漸亮,慢慢從隨便兩指頭就能夾起的腰帶寬度,變成了三五個男修都合抱不過來的粗大柱體。這時候這玉帶哪能還稱作玉帶?叫它玉柱還差不多。
連晴悠從地麵遠遠望上去,見到半個夜空都被翻飛舞動的玉柱染成青綠色,這情形就如同天際的彩虹染了靈性在下地飛舞一般。連晴悠心想:錯不了,這定是“南風吹酒玉虹翻”中的——“玉虹”。
玉虹在空中飛舞了片刻,突然颼地朝遠處的天際竄去。一隻途徑的飛禽被玉虹驚起,嚇得哀鳴一聲倉皇而逃。飛到視線若不可及的天邊後,玉虹下墜到地麵樹梢的高度,又氣勢洶洶地朝二人處飛掣而回,一路上激起的狂風吹得下麵的樹木草叢猛烈擺動。在二人前方數裏地的一個位置,玉虹前行的路線被一棵蒼天大樹擋住。它不閃不避一頭撞上樹去,從一麵樹身穿入,另一麵樹身穿出,激起一陣青綠色的霧氣,轉而又被突起的強風刮散,反觀大樹卻完好無損。
楚南風一撐手,翱遊半空的玉虹漸漸縮小,待飛回二人處時候,又變回了最初的玉帶大小,懸浮在楚南風的掌心上。
連晴悠看著玉虹,瞪大著的眼睛忽閃忽閃,顯然是愛極了此物。看得興起,連晴悠伸手摸向還在空中搖擺的玉虹。
“哎!”楚南風出聲阻止,卻已來不及。就見連晴悠摸上了玉虹,小手沿著虹身細細撫按,抬頭對楚南風笑嘻嘻地說:“這個還真是玉質的?怎會這般柔軟?典籍上說,控物換性不是仙家手段嗎?你怎麽能的?”
“啊,這自然是仙家法寶,乃穀主師尊所賜。”楚南風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暗道:好險好險,幸好相安無事。
連晴悠見識甚少,還不清楚十方大山中修者常說的“法寶通靈”的真正含義。其實大部分法寶雖然各有精妙之處,但終是死物,用於驅使的隻是修者的真元,並不是造化萬物的天地靈力,要想通靈談何容易。通常修者所說的“法寶通靈”,隻不過是修者長時間使用自身真元灌注驅使法寶,久而久之就使得法寶帶上了一絲修者自身的本心。剛才連晴悠冒冒然直接觸碰,如果楚南風的本心對其厭惡,玉虹當場就會本能地進行反噬,雖然不會有大礙,但是小傷小痛可是免不了的。
十方大山中的修者操控真元力,依靠的就是“本身”的氣機運轉和“本心”的神識引領。其中氣機運轉是修者身體感應並接納天地靈力,產生真元力的本能;神識引領則是修者內心感悟並理解天地靈力,操縱真元力的意誌。修者驅使真元力使用任何法訣、法陣或法寶,兩者皆缺一不可。
而本心此物,十方大山眾修者皆認為玄妙難解。有時候修者認為自己喜歡某物,但他的本心卻討厭。可能今天修者的本心厭惡某事,到了明天他的本心又變得愛好。其複雜紛亂之處一語難道。所以楚南風剛才對連晴悠手摸玉虹一事出聲阻止,因為他也不能確定自己的本心是否厭惡連晴悠。可這會兒楚南風心想:自己之所以出聲阻止,不就是因為關心連晴悠,害怕她受傷?這個行為就是本心流露的表現,那玉虹自然是不會反噬連晴悠。
楚南風轉念又想,其實玉虹剛才那幾下也就是花哨把式,真正的神妙之處可還沒有顯露。而要不是穀主師尊已經說將玉龍兄賜予他,他可不敢在華穀地界拿玉虹出來顯擺,要是把玉龍兄給引來了……
後怕地摸了摸臉頰,楚南風想到自己當年談“龍”色變的淒涼經曆,不由覺得,要說法寶通靈,玉龍兄這才真是貨真價實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