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風波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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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綴血黃芩?”聽到崔勇甲這般稱呼咼芩苒,顧天憐雙耳一抖,麵帶疑惑地問到。
側目瞟過咼芩苒一眼,顧天憐發現她雙手互掐得死死的,一張臉羞憤參半,耳根漲得通紅,頓時心裏有了幾分計較,開口說到:“芩苒你先下去吧,待會兒送酒菜的時候,叫伊爾哈帶過來就好。”
“是,公子。”咼芩苒聞言應承到,隨後頭也不抬地快步走出了小築。
崔勇甲在咼芩苒身上牢牢盯了半晌,待她步出小築後,又連瞄顧天憐幾眼,慢悠悠說到:“你這小子好壯的膽氣,連咼家寨的‘綴血黃芩’都敢往房裏采,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呐。不過這咼芩苒心狠手辣的聲名在外,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小子就一點不擔心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嗎?還有,咼家寨如今擺明就是一灘渾水,你這一腳踏進去,難道就不怕今後遇事脫不開幹係?”
說完這話,崔勇甲斜眼看向顧天憐,顧天憐不做表示,也淡淡回望著崔勇甲。兩個人的目光又一次開始膠著不下。
“你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死盯著顧天憐,崔勇甲眼睛一眯,片刻後又呲開嘴露出裏邊黑跡斑斑的牙齒,笑著說到,“哈哈!我喜歡!”
走到顧天憐身旁,崔勇甲熟絡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就和我當年的時候一個熊樣,意氣用事。不過話說回來,老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這人活得該有多累。婁王寨地界惡名昭著的‘綴血黃芩’竟然被你給訓得服服帖帖,可真有你的!剛才咼芩苒那低眉順眼的模樣,看著就解氣!我倒想問問她,她平時那股凶勁到哪去了!看她以後還橫不橫!哈哈!她現在這副姿態,真該讓那些懼怕她凶名的人都來看看。”
這崔勇甲的臉模子瞧起來和崔秀梅的確是搭不上,不過看性情倒還真是實打實的親兄妹。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心裏想著這些,顧天憐衝著小築中堂一展手臂,說到:“兄台,我們先進屋小坐片刻,再慢慢敘話不遲。”
隨顧天憐走進小築中堂,崔勇甲搖晃腦袋四處查看,就見這中堂占地橫豎四丈有餘。房內正對門口的主座位置上擺放著一對太師椅。房間正中立著一張八仙桌,下邊塞有數把圈椅。中堂進門一左一右靠牆邊的位置,分別橫放著一張羅漢床和一座貴妃榻。幾張茶幾、案幾、香幾和圓凳散放屋內,餘下的空間仍然顯得寬敞。再加上中堂高高的頂梁,崔勇甲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開闊。
除了這些實用的家具,壺口小築中堂內並沒有奢華的裝飾品。若要說純粹為了好看而做的擺設,崔勇甲就隻見到太師椅後邊牆麵上所掛的這幅字畫。字畫寬一尺,長一丈有餘,畫卷中描繪著當空明月下的花鳥蟲石各色景致,畫麵左上角題著一首詩詞,詞下還蓋著紅色的印章。崔勇甲不懂鑒賞這字畫之物,但也覺得這幅畫中的景物看起來分外傳神,所題之字也是力透紙背,鐵畫銀鉤,顯示出筆者非凡的功底。
崔勇甲站在這幅字畫前觀賞了許久,對身旁的顧天憐讚歎到:“這字畫瞧著可真標致,是顧老弟你自己畫的嗎?”
顧天憐聞言麵色古怪地瞅了崔勇甲一眼,趕忙說到:“兄台謬讚了,此《月夜花鳥蟲石圖》乃是孟國著名畫家王莽所作的畫,一代樂國詞人楊明溪作的詩,宣國書聖宋延亭題的字,他們三位都乃才華冠絕當代之輩。當世曾偶有傳言,他們三人在世時乃是知音好友,倘若果真如此,那絕不失為一段傳世佳話,隻可惜這個說法卻一直沒有發現切實的記載。不過眼前這幅字畫,足以說明此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看到顧天憐說著話,一邊麵含微笑觀閱著牆上的字畫,一邊捏著下巴搖頭晃腦,旁邊的崔勇甲暗自一撇嘴。
一盞茶時分過後,身穿桃紅色長袍的伊爾哈端來各色酒菜擺放到中堂的八仙桌上,顧天憐隨即揮手招呼崔勇甲入座飲酒用菜。
菜品五味,酒過三巡。崔勇甲讚歎了一聲“好酒”,隨後放下杯子說到:“我說顧老弟啊,你可真是豔福不淺呐,就剛才來送酒菜的那個女子瞧起來都挺有幾分姿色,更別提包攬下‘嶺上雙花’這個壯舉。多少婁王寨地界的青年才俊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呀,老弟你不聲不響就幹成了。老哥我不服不行嘍。”
被崔勇甲這樣一頓恭維,顧天憐卻未見得意,麵不改色地問到:“兄台,不知那崔……令妹近況可好?”
“好?怎麽可能好得了?”一聽此話,崔勇甲立刻又板起臉來瞪著顧天憐說到,“我們家秀梅自從離開你這銅壺嶺,回到崔家寨後整天悶悶不樂,閑的沒事就跑到山裏坐在石頭上發呆,有時候無緣無故傻笑,有時候又莫名其妙抹眼淚。有一回我好奇,就偷偷跟在後邊想看看她到底在幹嘛,結果發現她拿著根花枝扯著上邊的花瓣,嘴裏來回念叨著‘來看我’‘不來看我’‘來看我’‘不來看我’。那時候我總算明白了,她呀,就是犯花癡了。”
聽了這話顧天憐微微一笑,說到:“令妹性子火辣,卻不想也有如此率真可愛的一麵。”
瞟了顧天憐一眼,崔勇甲心裏盤算了一會,張口說到:“秀梅她娘去得早,我們幾個哥哥都把她視作掌上明珠。她身邊缺人管教,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些怪脾氣。不過我這個當哥哥的可是一直看在眼裏,秀梅她麵子上得理不饒人,其實也有一副好心腸,隻不過是喜歡貪些嘴巴上的便宜。人若敬她一尺,她就敬人一丈。”
說到這裏,崔勇甲看過顧天憐一眼,見他坦然望向自己,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不由心下暗歎,拉開話題說到:“剛才我在山下邊遠遠看見鹽糧幫的一夥人路過,而且走得匆忙,不知他們可是到你這壺口別院鬧事來了?”
“不錯,我剛把他們打發走。”顧天憐淡然說到,“隻是在下與他們鹽糧幫素無往來,想不出他們有何理由要來我這生事。”說完顧天憐抬眼看向崔勇甲,靜待他發言。
見自己剛有所表示,顧天憐就順著杆子爬上了,表現得如此心思靈敏,崔勇甲心裏又是一歎,說到:“顧老弟呀,你就住在這銅壺嶺,怎麽附近發生的大事你還沒有我清楚。不是老哥我說你,你平時就該多培養些耳目,這世道可不太平,多上一條消息,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保住了一條命。”
“兄台見教得是。”顧天憐拱手說到。
崔勇甲點了點頭說到:“話說回來,老哥我還沒恭喜你呢,你這銅壺嶺,今後可能就得改名字叫金壺嶺啦。”
聽言顧天憐眼珠子一轉,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問到:“兄台何出此言呢?”
崔勇甲前傾身子,緊盯著顧天憐的表情,說到:“前不久,鹽糧幫的人途經你這銅壺嶺的時候偶然間發現了一處鹽礦。幫中管事的得到消息後,幾天前偷偷派了人來此地詳細勘查,結果探明這鹽礦貌似還是一處儲量豐厚,方便挖采的富礦。依照這鹽糧幫見財起意的脾性,今天這幫小嘍囉恐怕隻是先過來試試水。過不了多久,幕後的正主就該找上門來了吧。”
“原來如此。在下還要多謝兄台如實相告。”顧天憐輕輕點頭說到,“隻是據我所知,你們崔家寨和鹽糧幫不是早有交情的嗎?為何兄台又要反過來給我這個外人通風報信呢?”
在顧天憐臉上緊盯了半天,崔勇甲確認自己沒有看出他有半分膽怯和慌亂,不禁心裏揣測到:眼前這事關重大,這小子卻不驚不喜,絲毫不為所動,他到底是城府極深?還是真的無所畏懼,毫不在乎呢?
再次暗歎一氣,崔勇甲說到:“什麽?我們崔家寨和鹽糧幫有交情?這話誰告訴你的?哦,肯定是咼芩苒那瘋婆子。她那性子,隻要認定是仇家,逮住誰都要咬一口,你別聽她瞎說。鹽糧幫那夥人拿著雞毛當令箭,貪得無厭,在婁國早惡了名聲。我崔家寨沒和他們翻臉,就已經是給足了麵子,論交情,那還真談不上。”
頓了頓,崔勇甲接著說到:“我這次來給你報個信,也是看在我們家秀梅的麵子上。顧老弟你放心,隻要有我們崔家寨在背後給你撐腰,鹽糧幫那夥人絕對不敢在你麵前造次,你也就可以安享這鹽礦的收益。”
“在下謝過崔兄好意。”聞言顧天憐對著崔勇甲一拱手,說到,“不過這鹽糧幫之事,在下就不勞崔兄和你們崔家寨費心了。”
聽見顧天憐這般答複,崔勇甲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卻顯得有幾分消沉,心中暗道:果然是這樣。
察覺到崔勇甲的情緒有些低落,顧天憐低頭考量了片刻,目視他坦誠地說到:“崔兄,我與令妹之事,可能你有所誤解。那日在銅壺莊園,我曾與崔秀梅約定,有些事不能透露給你們知道。聽崔兄你剛才所言,崔秀梅她確有信守承諾,隻是現在看來由此也引起了崔兄你的誤會。其實我與崔秀梅她……”
“姑娘!俺說姑娘呀!你就稍等一會兒,俺幫你通報一聲還不成嗎?你別硬闖呀!”一聲焦急的呼喊突然從門外傳來,打斷了顧天憐的話語,也引得房內的顧崔二人轉頭朝門口看去。
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腳步聲在小築裏轉過幾圈後來到了中堂門前,隨後中堂的木門應聲被推開,隻見崔秀梅氣喘籲籲地從門口探進頭來。
在小築中堂內掃視一圈,發現顧天憐和崔勇甲二人坐在八仙桌前對飲,崔秀梅明顯愣了愣,接著柳眉一豎衝著崔勇甲高聲喝到:“哥!你還真來了?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就見崔勇甲這個膀大腰粗的漢子被她吼得直縮腦袋。
片刻過後,氣喘如牛的何門房也尾隨崔秀梅奔進小築。望見小築中堂裏的這幅亂象,何門房急得直跺腳,心想:我的老天爺呀!今天這是怎麽回事了?紮堆的,單個的,男的,女的,一個個排著隊往壺口別院趕。再多來上幾個,自己這門房的營生都要做不下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