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東門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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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梅躺在架子床的大紅棉被上,雙手舉著一張巴掌大的紙條在臉前反複品讀,邊看邊發出“嘿嘿嘿”的傻笑聲。
這樣的紙條在棉被上灑得到處都是,竟有幾十張之多。崔秀梅撿起這個讀一讀,拾起那張看一看,看過一輪又一輪。
看著紙條,崔秀梅突然咬牙切齒地自語到:“七八天都沒來個信,虧我還托信差給他送去那麽多隻信鴿,這書呆子肯定在和那個姓咼的卿卿我我,不要臉!”
說著話,崔秀梅伸直四肢,將身子擺成一個“大”字。大紅棉被如此鬆軟,她的又身軀格外纖細,仿佛陷進了被子裏。
細觀攤放在棉被上的這些紙條,就見上邊密密麻麻滿是一個個筆劃工整的小楷,看內容,卻都是在述說一些日常瑣事,並沒有多少綿綿情話。
想到自從被崔勇甲警告過外邊不太平,不許出門後,自己已經七八天沒有到寨子外邊遊玩,崔秀梅心裏好一陣煩悶,暗道:每回阿哥都說得這麽鄭重其事,還不是就想哄著我不出門,把老娘關起來?老娘偏要去瞧瞧什麽動靜。就算碰上麻煩,這回老娘可學乖了,一見苗頭不對直接腳底抹油,看誰能追得上我。
想到這裏,崔秀梅從架子床上坐起身來,就見她身處一間臥房中,牆壁多處被漆成了玫紅色,床邊的木櫃上擺著許多小飾品,一旁的梳妝台上還放著胭脂水粉和花勝、花鈿、臂釧等首飾。
輕手輕腳打點好行裝,崔秀梅推開房門,彎著腰朝外邊窺看了一會兒確認動靜。接著她打開窗戶,攀著木柱子和牆麵上的縫隙一跐溜下到地麵,看姿勢熟練無比。
落到地麵後,崔秀梅左顧右看,隻見她剛剛是從一座三層木樓的窗戶中爬下,四周是一個看起來和咼家寨差不多的婁寨。此時剛剛日上三竿,見無人發現自己,崔秀梅拔腿就跑,一咕嚕鑽進狹窄的小巷中。
顧天憐和咼芩苒二人所乘的紅木馬車疾駛在官道上,車廂不停搖動,駕座上的年輕車夫被晃得東倒西歪。
“公子,婁王寨地處衝要,四麵山勢險峻,唯有四個寨門的山穀口能過人馬,假使想繞路而行,少說得多花三五天時間。”劇烈晃動中,咼芩苒紮著馬步虛靠座位,對顧天憐說到,“其中崔家寨地處婁王寨西南,咼家寨地處婁王寨東北,要抄近路,我們得走婁王寨的北門或者東門,公子,我們走哪?”
“東門吧,那裏我過得多,熟門熟路。”顧天憐安坐長凳上,雙手抱肘胸前,還翹著個二郎腿,身體卻平穩如常。
側頭思量片刻,顧天憐從手邊的包裹裏拿出一件金色的半臂對襟短衣遞給咼芩苒,說到:“芩苒,今天天氣涼,多加件衣裳。”
“是,公子。”雖說覺得天還挺熱,可咼芩苒不忍拒絕顧天憐的好意,伸手接過半臂短衣,卻發現手感溫暖光滑,明顯不是尋常布料,像是某種金屬拉絲編織而成。
在心裏回想片刻,咼芩苒記起這半臂短衣不就是那日顧天憐在婁王寨外邊的荒山上取回的東西,當時和好幾本秘籍放在一個箱子裏,想來不是凡品,看這模樣該是一件護身寶具。想到這裏,咼芩苒心裏甜滋滋,瞅著顧天憐,將半臂短衣抱在懷裏,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
見咼芩苒這幅嬌憨之態,顧天憐卻不領情,責備到:“愣著幹嘛,前邊就是婁王寨了,趕緊在這換上。”
“公子,就在馬車裏換?”咼芩苒驚訝地問到,瞧起來有些害臊。
“還怕什麽羞,又不是沒見過,趕緊換上。”顧天憐不耐煩地說到。
“啊,好。”拉上窗簾,咼芩苒磨磨蹭蹭解起衣裳,嘟起嘴吧想著:公子每次同睡在一張床時候都那麽規矩,連我的衣裳都沒脫下過,怎麽叫又不是沒見過了。
靠近婁王寨後,官道平整寬敞了許多,馬車的顛簸總算不那麽嚴重,年輕車夫剛鬆了口氣,卻發現官道兩邊的空地上隨處都是一堆堆的走商過客在安營紮寨,生火造飯,放眼望去可有好幾百人。年輕車夫又被嚇住了。
咼芩苒叫停了馬車下去略一問詢,才知道這些走商過客或是收到消息,或是親眼見過咼家寨和崔家寨的大隊人馬,知道婁王寨正在鬧事,所以都停在城外的官道邊想避避風頭。
考量片刻,顧天憐對年輕車夫說到:“莊丁,你趕著馬車留在附近的商隊中等我們,車上的東西丟了不要緊,看好踏月追日就行。”
“寨,寨主,咼姨太,你,你們可千萬得早點回來啊。”年輕車夫莊丁強忍著眼淚和鼻涕,結結巴巴地說到,這剛當上車夫的第一趟出行可把他折騰壞了。年輕車夫莊丁心想:這五兩銀子的月錢可不好掙啊,還是像何叔他們那樣在別院打打雜最好了。
留下馬車,顧天憐和咼芩苒朝著婁王寨東門行去,一路上安劄在官道邊的商隊中不時有人上來勸阻,見二人執意要前往,紛紛歎息搖頭。
行不多時,二人已經遠遠看見寨門上邊六丈來高的門樓。稍一走近,咼芩苒當即眉頭緊皺,因為她看見婁王寨的東門大門緊閉,兩批人正拿著白晃晃的兵刃對峙在十來丈寬的山穀口處,三五群膽大的走商過客隔著老遠在圍觀。見此咼芩苒大步朝寨門跑去。
跑到寨門前的山穀,咼芩苒方才看清,相持不下的兩幫人馬一邊正是咼家寨的青壯,看人數可有一百多人;另一邊排成排堵在寨門口的這夥人,放眼望去也都是高大健壯的男子,大多不是婁國裝扮,人數比咼家寨這群青壯要多上好幾十。
“堵在門口的是鹽糧幫的人。”後邊的顧天憐開口說到。
“嗯?鹽糧幫?糟了!”咼芩苒聽言趕緊跑向咼家寨那批青壯。顧天憐則負手站在圍觀的走商過客中靜觀其變。
跑到咼家寨這群青壯中間,咼芩苒急聲問到:“你們誰帶的頭,興平叔呢?雲峰哥呢?”
這群咼家寨的青壯一見咼芩苒,皆是態度恭敬,其中領頭的一個臉龐黝黑的青壯走到咼芩苒身邊小聲耳語到:“苒阿姐,族長和峰哥走的婁王寨北門,讓我們小隊人馬過來東門,來之前特地囑托了:路上把聲勢弄得大些引人耳目,若是遇上崔家寨的大隊人馬不必強上,能耗就耗,耗不過就跑。隻是沒想到鹽糧幫的人居然這麽明目張膽,連爭婁王他們都要插一手。”
聽了這番話,咼芩苒心下稍安,不動聲色地抬眼瞄向婁王寨北門方向,果然看見幾股濃黑的硝煙彌漫在半空。
見此,咼芩苒心中已有定計,走到人群前邊,衝著堵在門口的人群大聲喝問到:“鹽糧幫的諸位,爭婁王自古以來都是我們婁國百姓自家的事!今天你們為什麽要壞了我們婁國的規矩?難道就不怕被全天下的婁民唾棄恥笑,從此在婁國境內寸步難行嗎?!”
對麵人群聽了咼芩苒的話,紛紛搖頭晃腦麵麵相視,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當中好些當地婁民裝扮的人尤有甚之。
“哈哈哈。”見咼芩苒幾句話先聲奪人,對麵人群中領頭那人閑不住了,大笑幾聲吸引眾人注意後說到:“你們咼家寨和崔家寨爭你們的婁王。今天我們鹽糧幫隻是在這門口借著道等個人,誰也不妨礙,怎麽能說壞你們的規矩?”
“借道等人?”咼芩苒聞言牙齒咬得咯吱直響,“若是我們現在就要進這婁王寨又該怎麽著?”
“咱們鹽糧幫等候的貴客還沒來,當然不能提前散去。不然失了禮數,丟我一個人麵子事小,損著鹽糧幫的顏麵事大。”對麵領頭那人雙手抱胸,氣焰囂張地說到,“得知道,出了婁王寨大門,這路可就都是官道,按照天下官道上的規矩,本來就該是後邊來的,讓著先占上道的。”
聽了這番話,咼家寨這群青壯們一個個憤憤不平,圍觀的走商過客也都暗地嗤之以鼻。咼芩苒麵色一沉,咬著牙說到:“你們鹽糧幫如此行徑,豈能服眾?你們行走江湖的道義何在?”
“少拿江湖道義來誆老子!打不過你的時候就有人拿江湖道義來說事,打得過你的時候別人誰跟你囉嗦?”對麵領頭那人做勢大大咧咧地說到,“看你們也來了個能說得上話的,我吳彪明人不說暗話,隻要你們咼家寨能指著祖墳立誓,當上婁王後可以讓崔雄方那廝許給我們鹽糧幫的規矩維持不變,我們鹽糧幫才懶得管你們之間破事。”
“看來,你們鹽糧幫和崔家寨看似磕磕碰碰,真到了這個時候,卻還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聲溫和的話語聲突起,聲調低沉,餘音卻回蕩在婁王寨寨門口的山穀中久久不息。聽了這聲話語,寨門口山穀中眾人齊刷刷倒抽一口涼氣。
應著話語聲,一個身著錦繡深衣的青年男子緩步走到相持的兩撥人中間,臉上卻佩戴著一副鬼麵具,麵具上畫著的鬼首張牙咧嘴,仿佛在飽受人間酷刑而絕望哭嚎。
站定人前,鬼麵青年負手麵對堵在寨門口的鹽糧幫眾人,吐出兩個字:“讓開。”
那邊的領頭人吳彪聞言呆了呆,隨後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鬼麵青年,抱拳說到:“原來是‘鬼麵客’大駕光臨,不知閣下是否還記得,我們在紅樓醉紅鴛還有過一麵之緣。”看這領頭人的麵容,卻是那日和顧天憐在紅樓會麵過的鹽糧幫青山堂吳堂主。
鬼麵青年聞言不做表示,還是麵朝鹽糧幫眾人說到:“讓開。”
鹽糧幫堂主吳彪麵色不快地說到:“閣下,這是我鹽糧幫和他們咼家寨的私事,還請閣下不要插手,事後我鹽糧幫當會親自登門奉上薄禮以表謝意。”
鬼麵青年卻依然用溫和的語氣說到:“讓開。”
堂主吳彪環顧四周人群一眼,怒喝到:“看你是高人,敬你三分,閣下可別當我們鹽糧幫是軟柿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鬼麵青年抬手抱拳,對著鹽糧幫眾人說了句:“得罪了。”隨後不緊不慢一步步朝著他們走去。
堂主吳彪眼睛一縮,大喝一句:“弟兄們!抄家夥並肩子上!”說完這句吳彪自己卻往人群後邊退去。
聽了堂主吳彪的命令,看著鬼麵青年步步逼近,堵在寨門口的鹽糧幫眾人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有反應。
人群前排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中年男子見此,對身邊的健壯青年細聲說到:“強子,你帶幾個身手好點的弟兄去試試,家夥就先別帶了。”
健壯青年強子聞言點頭,邁出人群一步,低聲喝道:“三子,小黃,老周,阿金,放下家夥,我們一起上去攔腰抱他,記住別貪招,別下狠手,製住他就好。”
人群中被叫到的四人一起出列,就見五個年輕壯漢肩並肩對著鬼麵青年走去。行至鬼麵青年兩丈前時,五人邁開腿腳,一呼啦排成扇形朝對方衝去,反觀鬼麵青年卻還是閑庭信步般。
見對方如此托大,健壯青年強子心中安穩了下來,暗道:這個距離我們五個人一起近身看你怎麽躲避,隻要被一人拖住一會,後邊四人就能一擁而上,到時候按手的按手,抱腳的抱腳,被鎖住關節,任你力大如牛也得乖乖就範。
心裏想著這些,強子眼見鬼麵青年已在跟前,便蹲下身子一個飛撲對他攔腰抱去。餘下四人有樣學樣,紛紛跳撲過去,所衝的方向卻不重合,而是涵蓋鬼麵青年周身各個方位,顯然這五個年輕壯漢早有過類似的配合。
手幾乎都要摸到對方衣麵的時候,強子得逞的笑容卻凝固在臉上,隻見白影一閃他眼前的鬼麵青年像是遁地般憑空消失。強子一直大睜著眼睛死盯鬼麵青年動向,這時卻連對方是從哪個方向閃躲的都沒看明白,登時心裏就想著要糟。
果不其然,不等強子飛撲的身體著地,他背後的衣領處猛然一緊,隨即傳來一股巨力,胸前發出布料破碎的“嘶啦”一聲,整個人被這股巨力帶得好似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強子視野中的景物在劇烈地轉動,也不知自己越過多遠的距離,最後一跟頭栽倒在草堆裏,摔了個四腳朝天。
在草堆裏滾了幾滾後,強子迅速爬起,吐出進到嘴裏的雜草,拿眼四麵一掃辨認方向,隨後把目光投向鬼麵青年處,卻見和自己一起上前的四個人中有三個已經不見蹤影。鬼麵青年正拎起剩下一人的後領甩手扔了出去,看他這一扔的姿勢輕鬆寫意,不由讓強子聯想起養雞人捉著老母雞丟回雞籠的景象。
看清現在所處的位置,強子這才驚覺,剛才自己竟然飛出五丈開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強子發覺胸口的衣麵已經開裂,後領上邊還有五個指頭大小的破洞。再環顧一周,強子發現和自己一起上前的四個年輕壯漢現在散落在方圓十來丈的範圍,個個都和自己一樣癱坐在地上,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寨門口山穀中眾人整場嘩然。在他們的所見中,剛才強子五人撲過去後,鬼麵青年小範圍地移動了一下身子,他們五人就有四人撲了個空,餘下一人還是摸著對方衣角後很快被甩脫。隨後這五人就一個接一個被鬼麵青年丟到五六丈開外。仿佛是自己湊過去讓別人丟似的。這情形太過詭異,觀看的眾人反而不覺得鬼麵青年有多厲害,隻認為去的這五個年輕壯漢也實在太過笨拙。
見此一幕,人群前排的刀疤臉男子抿住了嘴。剛才去的強子五人的身手他心中有數,在鹽糧幫的年輕小夥裏邊絕對排得上號,也見過不少場麵,臨敵經驗豐富。拚成眼下這幅局麵,隻能說對麵這鬼麵青年身手著實驚人。有這等身手的人,就刀疤臉男子生平所見,絕對不超過五指之數。
身為混跡江湖多年的老油條,刀疤臉男子可是知道:要對付這樣的高手,自己這邊沒有相同層次的強手壓陣,就隻能拿人去堆,正所謂好漢不敵人多。不止如此,那種你一拳打過來,我一腳還回去的文鬥是萬萬不可,想贏,就必須要出狠招,出陰招,無所不用其極!
可刀疤臉男子同時也清楚:就鬼麵青年這樣的身手來說,當場打殺強子五人,可比避開五人的合撲後一個個扔出去要簡單省事。對方這是留著情麵,不想枉害他們性命。麵對這樣的高手,彼此沒有深仇大恨,自己這邊又沒被逼上絕路,犯得著在這和他死磕嗎?難道非得逼著他大開殺戒不成?
刀疤臉男子還在搖擺不定,堂主吳彪的聲音從人群後邊傳來:“弟兄們,並肩子抄家夥上!誰拿下這人,賞銀子百兩!我還將上報幫中,封他做鹽糧幫的金牌打手!”
此言一出,堵在寨門口的鹽糧幫眾人大多呼吸一沉,臉上露出喜態,再看向鬼麵青年時,就變得一個個不懷好意,躍躍欲試起來。
刀疤臉男子側眼瞄了瞄身後,暗道:吳堂主精明,還是白花花的銀子和金牌打手的名頭好使呀。刀疤臉男子微微測過身子,放著身旁眾人擁上前去,自己卻不動聲色地小步後撤。心想:一百兩銀子夠買房買地外加娶個媳婦,金牌打手在幫中備受尊重,可這些也要留著命才能享受。
鬼麵青年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現在已經逼近婁王寨的東門。寨門口的鹽糧幫眾人那或神色慌張,或麵目猙獰,或狡黠盤算,或麵露遲疑的麵孔,一張張倒映在青年臉前這幅哭嚎的鬼麵中。
“上,他就一個人,大家一起上啊。”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一下點燃了人群的勢頭,寨門口的兩百多個鹽糧幫眾拿著手中的各式兵器,嗷嗷大叫著一擁而上。
被這情緒感染,先前被鬼麵青年扔在地上的五個年輕壯漢中的,一個矮個頭也爬起身來大叫著跑了過去。沒跑幾步,矮個壯漢卻發覺一顆石頭打在自己屁股上,回頭一看,卻見強子拚命地和他打著手勢,不停將手掌按向地麵。矮個壯漢愣了愣,隨後反應了過來,裝作腳步一滑,誇張地“哎喲”大叫了一聲,趴倒在地上不動了。
且不論矮個壯漢這蹩腳的演技有沒有被在場之人識破,那邊擁上去的鹽糧幫眾已經和鬼麵青年短兵相接。隻是他們看似人多,上起來卻是一股腦兒章法全無。非但如此,因為人群太擁擠,衝得又急,好些鹽糧幫眾連站都站不穩。人群前邊的人不想衝得太猛,要緩一緩,卻被人群後邊的人強頂到了鬼麵青年身前。帶給鬼麵青年的壓力反不如強子五人一起撲上來的時候大。
就見鬼麵青年一手一個抓起送上門來的鹽糧幫眾,掄起大臂往四麵扔去。這些鹽糧幫眾來的快去得更快,一個兩個在半空中擺著姿態各異的造型,發出不同嗓音的尖叫,搖擺著手腳,摔落在數丈之外,竟無一合之敵。從寨門口山穀中旁觀的眾人這邊望去,就好像溪流衝在了頑石上,四濺起的一滴滴水花一般。
鬼麵青年手上像風車一般掄來掄去,腳上邁著自在的步伐且進且退,領著湧來的人群在山穀中轉著圈,閃躲著不時揮過來的刀槍棍棒。隻是這些兵刃的主人大多被擠得站不住腳,使不上力氣。不一會兒,被鬼麵青年扔出去的鹽糧幫眾已經有好幾十個,他卻連衣角都沒被沾著過。
就在此時,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身影猛地從人群中鑽出來,邁著淩厲的步伐,揮舞著手中的虎吞口大刀,一刀劈向鬼麵青年,卻因為用力過猛歪得離譜,不但一刀劈空,還把自己後背的衣領恰好送到鬼麵青年手邊。鬼麵青年呆了呆,隨手抓住這人的衣領也扔了出去,扔完後還不忘轉頭看他一眼。
這臉上有刀疤的身影在半空發出一陣撕心裂肺地怒號,落地後連滾數圈不止,最後捂了捂胸口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昏倒前他還不忘抓起一把泥土塗在自己臉上。
除去這倒黴的刀疤人影,被鬼麵青年丟出去的鹽糧幫眾落地後大都傷得不重,有些爬起來後站在外邊不敢再上前,有些卻又從鬼麵青年身後包了過去。半炷香時間之後,鬼麵青年竟是被鹽糧幫眾人從四麵團團圍住。
人群散開了,鹽糧幫眾人也都施展得開了些。這一會兒,大部分鹽糧幫眾都反應過來這鬼麵青年有手下留情,有些礙於情麵不再上去糾纏,另一些卻仗著性命無憂,變本加厲地猖獗起來。揮向鬼麵青年的各式兵刃力道越來越重,角度也越來越刁,有的淩空跳劈,有的卻耍起了地趟刀法,惹得鬼麵青年不勝其煩,掄起人來沒有之前那麽順暢。
一沒留神,“嘶啦”一聲,鬼麵青年的錦繡深衣的下擺被貼近地麵的一刀劃破,見此他貌似心生煩躁,手腳加大了力道,接連掄出去的幾個鹽糧幫眾被摔得七葷八素,一時半會都站不起身來。
忽然,一個壯碩的人影趁著鬼麵青年掄出一人,手臂還沒有收回的間隙,從他身後的人群中滾了出來。悄無聲息地一個翻身後,這個人影半跪在鬼麵青年身後,雙手屈指成爪,一手抓向鬼麵青年的腰眼,另一手卻是自下而上掏出,使了招猴子偷桃。
這突然滾出來的人影,身法不可謂不靈巧,出手不可謂不淩厲,時機把握得不可謂不恰當。寨門口山穀中旁觀的眾人紛紛發出驚呼聲。位於青壯前列的咼芩苒更是大叫一聲“公子”後,邁步趕了過來。
此時鬼麵青年扔出一人後剛剛收回身形,且不論他能不能反應得過來,就算他背後長了眼睛,也絕難閃避這蓄勢已久的上抓下掏,這鬼麵青年以一敵百豪情蓋世,卻不想還是讓使陰招的卑鄙小人得了手。見此情形,寨門口山穀中旁觀的眾人紛紛在心裏扼腕歎息。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鬼麵青年周身亮起幾道細小的綠色紋路,紋路上的綠光眨眼間陡然大盛,變成幾股在這午間烈日下都清晰可見的潤目光芒。這幾股光芒明暗交替,繞著鬼麵青年周身忽緩忽急地轉動。
光芒轉動下,鬼麵青年去勢已盡的身軀憑空再生力道,腿往下用力一蹬,身子卻往前竄去,卻真像背後長著眼睛一般,避過了那個人影半跪在地的上抓下掏。
這還不算完,前竄中的鬼麵青年腳不沾地,也不知道哪裏借來的勁力,身子猛地旋轉一周,“唰”的一聲,流星趕月般一腳踢在那個偷襲的人影身上。這一腳含恨出手,那人影被踢得打著圈掠過兩丈多遠,撞倒幾個鹽糧幫眾後落地,腦袋不自然地歪向一邊,眼見是不活了,觀其麵貌,卻是鹽糧幫青山堂堂主吳彪。
鬼麵青年露的這一手,終於是將周圍的鹽糧幫眾人完完全全給鎮住了。鬼麵青年落地後過了半晌,他身上的潤目綠光漸漸消散,圍在他身旁的眾人愣是沒有一個膽敢再上前挑釁,四周霎時靜悄悄了起來。
往那趕來的咼芩苒見鬼麵青年展露身手脫險,心裏長舒一口氣,轉而又愧憤難當,扯著嗓子嬌呼了一句:“咼家寨的兒郎們!我們一起上,收拾這些鹽糧幫的卑鄙小人!”她身後的一百多個青壯聞聲肩並肩衝了上去,一時間聲勢驚人。
圍在鬼麵青年周圍的鹽糧幫眾人見前邊有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後邊又殺來一群咼家寨的青壯,自家堂主都已經斃命,哪敢再強撐,不約而同分作鳥獸散。
咼家寨的青壯見狀三五成群地銜尾追去痛打落水狗,隻要逮住鹽糧幫中人,甭管是誰,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鹽糧幫的眾人不敢還手,一時間婁王寨東門口的山穀中到處都是哀叫求饒聲。
“公子,你沒事吧,傷著哪裏沒有?”咼芩苒跑到鬼麵青年身前關切地問到。
“無礙。”鬼麵青年擺了擺手說到,因為被麵具阻隔,聲音有些甕聲甕氣。
“公子,剛才我該早些叫人上去的,一下看呆了,沒反應過來。”咼芩苒愧疚地說到。
“沒事,其實我也想試試自己到底能打幾個。”鬼麵青年顧天憐笑道。
圍著顧天憐轉了幾圈,確認他隻是深衣下擺被劃破後,咼芩苒嘟著嘴說到:“公子,你這身打眼的衣服都不換,為何還要帶著這麵具?根本就隱藏不了身份,反而會讓視線受阻。”
顧天憐一想也是,摘下臉上的鬼麵,摸著鼻子笑著說到:“一時轉不過彎來了,我隻是不習慣在打鬥廝殺時,讓別人看見我的臉,以後也許就會好些吧。”
抬頭望了望四周,顧天憐看到咼家寨的青壯還在山穀中追打四散而逃的鹽糧幫眾人,眉毛就是一皺。貼在顧天憐胸前的咼芩苒見此明白他心裏不喜,轉頭對著青壯們吆喝到:“咼家寨的兒郎們,都別著急撒氣了!幹正事要緊,快去打開這婁王寨的東門!我們進去找崔家寨的人算賬!”
除了這兩百多的鹽糧幫眾,婁王寨東門再無其他人把守,在門樓上望風的幾個婁王私兵見形勢不妙早就跑了個幹淨。沒費多少工夫,咼家寨的幾個青壯就用鉤爪係著繩索拋上了將近四丈高的城牆,接著順著繩索爬上城牆打開了婁王寨的東門。
見寨門被打開,一旁看熱鬧的幾群走商過客卻不敢進婁王寨,反而散去了。咼家寨這批青壯在咼芩苒的發號施令下聚集了起來,先放了幾個腿腳快的青壯進門探路,留下幾個耳目清明的青壯在寨門口觀察動靜,剩下的抄著兵刃就排成排往婁王寨中行去。
返頭一看,顧天憐發現鹽糧幫堂主吳彪那歪著脖子的的屍首還停在地上沒人敢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顧天憐呼出一口氣,對著幾個剛從地上爬起來正要往山穀外逃竄的鹽糧幫眾說到:“慢著,帶上你們堂主。”
那幾個鹽糧幫眾不敢頂撞顧天憐,合力抬起吳彪的屍首一溜風跑了。
顧天憐正想和咼芩苒一起進入婁王寨看看什麽情況。突然一個在門樓上望風的青壯大聲喊道:“不好啦!崔家寨的人從東門外邊追上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