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校場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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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打擂台三個字,街市裏的眾人小聲議論起來。人群前的咼興平和崔雄方交換著眼神,各自在心裏斟酌。
“怎麽個打法?”咼興平貌似認同了這個方法,從嘴角裏擠出一句話問到。
崔雄方側看向地麵,還在心裏揣摩,沒有馬上回答。
這時,咼家寨青壯中的一人向對麵嚷叫到:“崔老四,你敢不敢出來單挑打一場?咱倆一場定輸贏,輸的那個馬上帶著手下的弟兄回家!”
被稱作崔老四這人倒也幹脆利索,當即反駁到:“咼老三,我知道打不過你,要不你出來和我們寨子裏的崔勇甲打上一場,輸的那個帶著弟兄滾回家,你幹不幹?”
“老子又不傻,明知道打不過他,為什麽要和他打?”咼老三一攤手,撇嘴說到。
聽到兩個活寶的鬥嘴,在場眾人的心思也都活絡起來,紛紛小聲議論到:
“強壓著實力懸殊的人上場對打,那肯定是不行的,輸的肯定那個不甘心。”
“人選必須得是大家都熟悉的,不然誰知道他有沒有故意藏私放水?”
“也不是隨便挑一個人就可以上去打,還得看這人服不服的了眾。”
“可以單對單,也可以多打多,對哪邊有利,還得看人選。”
眾人一陣交頭接耳,人群前邊咼興平和崔雄方二人的心思也漸漸明了起來。
“怎麽樣?咼興平,如何打,你說個法子來吧。”崔雄方看向咼興平的表情說到。
“要我說,就一個打一個,這樣最公平。”咼興平回望著崔雄方說到,“為了避免有人取巧,我們要多打幾場,這樣吧,三場兩勝。”
“哼哼。三場兩勝?”崔雄方冷笑一聲,說到,“那你說說,我們兩寨該讓哪三人下場?”
回頭朝咼家寨人群中看了看,咼興平說到:“我兒雲峰,那是肯定要上。”
崔雄方斜眼瞄了咼興平一眼,說到:“你倒是會盤算,你們咼家寨的咼雲峰,是年輕一輩成名已久的高手,論身手,論資曆,論經驗,我們崔家寨能比得過的,就隻有我那義弟崔勇甲,偏偏他多年苦練的‘鐵布衫’被你們咼雲峰主修的‘摧心掌’克得死死的,這場我們不用打就已經輸了。”
“不然你要如何,難不成閉著眼睛隨便點個人就上台?”咼興平一撇頭不屑笑道。
“那倒不必。”崔雄方揚起眉毛說到,“你我這兩寨的族長,碰上這個機會,怎麽也得下場較量一番,這個,大家想必都沒有異議吧。”
“哼。”咼興平冷哼一聲說到,“鬥了這麽多年,你我早就知道,我這‘遊蛇十八散手’敵不過你的‘虎鶴雙形’,這一場如果這麽定下來,不用打,你們就贏了。”
“好,算你識相,這就算你我兩寨各贏一場,接下來呢,你倒是給出個人名來。”崔雄方雙手抱胸說到。
聽了這話,咼興平默默回身望向人群前列的咼芩苒。崔雄方見此心有所想,眉頭一皺,也回頭看向崔勇甲身邊的崔秀梅。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街市裏人群的討論聲平靜了下去。咼家寨這邊的青壯陸續一個個看向咼芩苒,崔家寨那邊的人群則接連一堆堆望向崔秀梅。
咼芩苒正心裏對剛才崔秀梅親昵地依在顧天憐身旁而耿耿於懷,突然發現四周都安靜了下來,周圍的人一個個都盯著自己不放,頓時搞不明白狀況。
崔秀梅則在心裏想著什麽時候這兩寨人馬才能散場,待會該找顧天憐帶自己上哪裏玩去,忽然看到旁邊的人都在往自己身上瞅,嘴一撇,就覺得麻煩事又要來了。
看過半晌,咼興平回過頭來,正好對上崔雄方了然的視線。咼興平嘴唇一抖想要說話,接著心裏又一陣不忍,沒把話說出口。崔雄方則想起某個妮子平日裏大大咧咧的言行,眉毛越皺越高。
婁王閣內院,長寬十來丈的黃土校場四周,咼家寨和崔家寨兩幫人馬涇渭分明地分成兩邊站好,前排的人一個個高舉著手中劈啪作響的火把,將校場內照得一片通明。
校場中,咼芩苒和崔秀梅二女隔著數丈距離站立,麵麵相視。咼芩苒穿著合身的深藍色貼身短打,看上去威風凜凜。崔秀梅換上了一套月白色留仙裙,袖子又長又寬,裙擺上布滿一條條褶皺,顯得輕巧靈動。
咼家寨的“綴血黃芩”咼芩苒,和崔家寨的“水袖雲梅”崔秀梅,她們二人聲名響亮,在婁王寨地界的江湖豪俠中廣為人知,同時許多人公認她們的武功在仲伯之間。咼家寨和崔家寨的眾人幾經商討,最終還是確定,由她們兩個打上一場,定奪咼崔兩寨今日一戰的勝負。
“姓崔的,想不到我們今天要在這婁王閣前分出個高下。”咼芩苒劍眉一揚說到,“打之前,有些話我可要跟你說清楚,你這狐狸精,以後少勾搭我家公子。”
“姓咼的,上回在竹林裏,你還沒被老娘耍夠?今天還要想來討打?”崔秀梅鳳眼一瞪回敬到,“你才是別纏著我的書呆子才對,回頭我就跟他說去,趕緊把你趕出門。”
聽著一說,咼芩苒火冒三丈,抬手就朝崔秀梅殺了過去。
經兩寨眾人商定,這一場二人空手過招。所以咼芩苒沒有帶著雙鐧上場。不過她選這雙鐧作為隨身兵器本就隻是圖它套路簡單,一身功夫都在拳腳上,所以影響不大。
急衝向前的咼芩苒踩在有些鬆軟的黃土地上,麵對著眾多觀戰的人群,她心裏有幾分緊張,不由想到下場之前,現任族長咼興平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的那幾句話:
“苒苒啊,你是知道的,自你父兄遭逢那場大禍之後,咼家寨幾年來舉步維艱。你是前族長的遺孤,又是女兒身,寨中族老們本不忍心再讓你多背負重擔。隻是你的表現一直如此優異,絲毫不遜色於寨中的青壯男子,咼家寨又一直以來缺兵短將,所以才讓你這個女孩兒幹了許多男子都幹不了的苦活。現在想來,平叔真是愧對於你,愧對於九泉之下的老族長。而今這一戰,複興咼家寨的重任又落到了你的頭上,可能也是冥冥中的路數。苒苒,平叔知道你懂事,不需要平叔多說什麽,放手而為吧,無論勝敗,你都是我們咼家寨的好兒郎!”
聽到咼興平這番話的時候,咼芩苒心裏卻有著一些想法,沒有宣之於口。
咼芩苒回憶起小時候,父兄總是為了寨中事務而忙碌,很少在家中陪伴她。家中又沒有同齡的玩伴,所以那時她經常形單影隻,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咼家寨遭逢劫難之時,她挺身而出,這一路吃苦受累,其實她並沒有覺得有多委屈難過,反而為自己能幫助到寨中同胞而感到高興。
眼下這一戰事關兩寨人的興衰,千斤重擔又落到了她頭上。身處這校場中,在眾人的眼前,咼芩苒心裏泛起的不隻有緊張,更多的卻是一陣陣興奮和自豪。
什麽女兒身,什麽前族長的遺孤,你們口中那個委曲求全的女孩兒,可不是我!
是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能幫助到寨中同胞,能保護身邊的親友,受人矚目,被人需要,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幾步衝到崔秀梅身前,咼芩苒舉手朝她當胸抓去。這種招式,若是男子在女子麵前使出來,那當真不雅。但同為女子的咼芩苒此時使出,卻是無比淩厲的攻勢。
咼芩苒出手如此狠辣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崔秀梅當即被嚇了一跳,同時也隱約覺得對方的動作,好似比上次較量的時候要快上了幾分,感到一陣不適,趕忙腳下邁出一個交叉步,向側後方避了過去。
搶得了先手,咼芩苒乘勝追擊,拳打腳踢招呼個不停,一時間打得崔秀梅左撲右閃,毫無還手之力。
崔秀梅不喜爭鬥,平時偶爾和別人動手過招,都是抱著玩耍的心態,缺少和人實戰比武的經驗。再加上這一場比鬥事關重大,必須要分出個勝負,給崔秀梅不少的心理壓力。麵對咼芩苒的猛攻時,她老是猶豫再三,不知道自己是該躲還是該打,弄得手忙腳亂。若不是她身姿確實靈巧過咼芩苒太多,隻怕二女的輸贏這就要見分曉。
見崔秀梅打得束手束腳,咼芩苒卻越戰越勇,校場邊咼家寨的眾人歡呼聲連連,咼興平笑得眼睛好似都眯進了皺紋裏,崔家寨的眾人則紛紛緊握雙拳露出緊張之態,族長崔雄方更是緊咬牙關,麵色越來越難看。
來回閃避了半晌,崔秀梅被咼芩苒追著在校場中轉了幾圈,口中不住喘息,心裏沉重如同壓上了一塊大石,隻覺得自己麵對咼芩苒的強攻,怎麽做都討不到好。這次比武她本來就來的心不甘情不願,回想起下場前崔雄方對反複叮嚀自己這一戰許勝不許敗,崔秀梅一陣氣急:我也想贏呀,隻是這瘋婆子招式狠辣果決,力氣又大過自己許多,自己怎麽搏得過?
不住閃躲間,崔秀梅偶然望見屋簷上那個身穿錦繡深衣的人影。此時他正負手淡淡看向校場中比武的二女,麵目隱藏在漆黑的夜幕中,瞧不清什麽表情。
一時間,與心上人相處的一幕幕在崔秀梅心中閃過,那些喜怒哀樂紛紛湧上心頭。聯想到心上人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再看到自己眼下這手足無措的狼狽模樣,崔秀梅心裏頓時一陣火大。
此時咼芩苒剛一個掃堂腿逼迫著崔秀梅跳開一步,隨後攜威勢單手衝她迎麵抓來,看這一抓來勢絕難阻擋。崔秀梅單足點地,上半身側身後仰,差之毫厘避過這一抓。
這一閃過後,崔秀梅的身軀擺著個一個常人站都站不穩的姿勢,依靠著身體極強的柔韌性,硬生生借來了腰腿之力,回身一掌朝咼芩苒的麵門拍了過去。
下場比武至今,咼芩苒第一次遇到崔秀梅的有效反擊,霎時心裏一驚,又見這一掌隱藏在飛舞的寬袖之下,軌跡飄忽,咼芩苒不敢輕視,沉下腰一手護住麵門,另一手朝崔秀梅腰身橫撈過去。
但見崔秀梅扭動腰肢,以一個婀娜的體態險險讓過咼芩苒的橫撈,並且借著轉身的勢頭一腳點向咼芩苒的膝蓋。咼芩苒急忙後撤一步,卻是閃避不及,被踢在大腿上,身體一個踉蹌。所幸崔秀梅是以一個不好發力的架勢踢出的這一腳,勁道不大。
隨後校場中的二女戰局突變。崔秀梅仿佛是突然開了竅,繞著咼芩苒不住周旋,每每憑借著靈巧的身法險之又險地閃開咼芩苒攻來的招式,然後在躲閃的間隙憑借常人難以想象的柔軟度和平衡性,攻擊對方麵門和周身軟肋,令人防不勝防。
再次閃過對手的雙手合抱,崔秀梅的心裏想著:說我自私任性也好,說我蠻橫無理也罷,此生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子,也做不了別人!你們這些人的輸贏成敗,於我何幹?
隨後她看向屋簷上那個負手觀戰的身影,又想到:我在這場中拚搏,不為別人,隻要心上的人兒還在旁邊看著,我就要跳出最好的舞步給他看!思至此處,崔秀梅揚手一掌攻向咼芩苒,逼得她倉皇格擋。
這一下,校場中二女的形式徹底逆轉,變成咼芩苒進退失據,疲於應付,打崔秀梅又打不到,追她又追不上,每次出招都要應對崔秀梅迅猛的反擊,完全放不開手腳。漸漸咼芩苒攻多守少,苦苦支撐。而崔秀梅不止打出了氣勢,進退間的身姿還曼妙輕盈,如同一名舞女在場中秀著舞姿。
見崔秀梅又把局勢給扳了回來,場外觀望的眾人又是喜憂各半。人群中的崔勇甲麵露微笑地想:數日不見,咼芩苒不隻力氣見長,身法也靈活不少,進步可謂神速。幸好秀梅居然在這緊要關頭悟出了柔中帶剛的戰法,這局勢接下來還有看頭。
可還沒過多久,崔秀梅避過咼芩苒一拳後反手拍回去一掌的時候,發現咼芩苒居然不閃不避,隻是一把抓向自己擊去的手臂,卻是打定主意拚著強吃這一招,也要將自己拉到過去近身纏鬥。嚇得崔秀梅趕忙縮手後撤,卻還是“嘶啦”一聲,被咼芩苒撕下了半邊袖子。
原來咼芩苒見崔秀梅越打越順手,深知再這下去可不成,當即把心一橫,拚著以傷換傷的打法來硬碰硬,她可不信,崔秀梅這樣纖細的身板,能比自己還抗打。
此後場中二女卻是勢均力敵起來,隻是在咼芩苒的舍身逼迫下,二女不停短兵相接,場麵異常凶險,校場邊觀戰的眾人看得一個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屋簷上錦衣玉袍的人影,見此也朝校場走進了些。
終於,在咼芩苒又一次麵對崔秀梅精巧的反擊,不管不顧欺身上前的時候,崔秀梅一時發了狠勁,暗道:這麽欺負人,真當老娘怕了你不成?揮出的右掌隨著身形一晃,轉而拍向咼芩苒的腦門。咼芩苒見此時變招已然來不及,當下銀牙暗咬,雙手並指成掌,俯身直擊向崔秀梅的胸腹。
在周圍眾人的一片嘩然聲中,眼看著場中二女就要玉石俱焚。這時一個身影的音容笑貌閃過二女腦中,二女不約而同地收回了幾分手上的力道。
隨後就見咼芩苒雙掌分別擊在崔秀梅的胸口和小腹,將她打得口吐鮮血倒飛出兩三丈遠,同時崔秀梅也一掌打在咼芩苒額頭上,將她當場拍暈了過去。二女一同倒在校場裏的黃泥地上,兩個都爬不起身來。
“這該是算誰贏了?”此時勝負未分,場外眾人不敢上前查看,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到。
忽而一聲低吟聲傳出,眾人趕忙齊齊衝著聲音看去,卻是崔秀梅捂著胸口搶先站了起來,雖然口鼻留著鮮血,搖搖欲墜,但此時的咼芩苒尚且昏倒在地上,是她贏了嗎?
可才片刻不到,躺在地上的咼芩苒手足也擺動起來,看上去正在悠悠醒轉。
崔秀梅按著胸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口淤血,看著眼下的場麵,正一陣發懵不知道如何去做。突然一抬頭,卻看到那個錦衣玉袍的人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校場邊婁王閣二樓上的屋頂上,層層火把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麵目,果然是顧天憐。
此時顧天憐的身上閃爍著片片流光溢彩,看那架勢是想要躍入場中,卻不知為何忍了下來,同時眉頭深鎖,用又憐憫又疼惜的目光看向校場中的二女。
接觸顧天憐這樣的目光,崔秀梅心中一軟。低頭沉思了會,崔秀梅無視場邊正向她頻頻使著淩厲眼色的崔雄方,捂著傷口痛叫一聲,又麵朝下邊栽倒回地上,這次卻貌似是重傷不支,徹底暈了過去。
少頃過後,咼芩苒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搖動著腦袋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見崔秀梅還趴倒在地上,她當即嬌叱一聲,振臂高揮,場外的咼家寨眾人也齊聲歡呼起來。
而崔家寨那邊的人群卻是頻頻交換著眼色,一片死寂,其族長崔雄方更是惡狠狠地盯著趴在地上的崔秀梅,麵若死灰。
這一戰,終於是咼家寨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