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俊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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蔥鬱的草皮上,一名女子蜷曲雙腿,側身跪坐於一件木製器具前邊。
女子臉上略施粉黛,身穿麵料輕柔的襦裙,顏色光鮮亮麗。襦裙衣短裙長,裙身高過女子的腰線不少,被紅綢帶束在一對堅挺的下沿,分外凸顯主人胸前的飽滿。
擺放在女子麵前的器具,其形態是幾塊木片組合在一起形成支架,支架的一邊立著一個木輪,直徑比女子一隻手臂略長,一根木杆一頭橫插在木輪靠近輪軸的位置,一頭固定在支架的另一邊。木輪上方的支架上插有一根尺許長的錐形木棍,一條粗麻繩把錐形木棍和木輪之間圈了起來。
此時女子素手輕抬,前後推動橫插木輪上的木杆,木輪受力緩緩轉動起來,帶動圈在輪上的粗麻繩,上方的錐形木棍被粗麻繩拖動,也隨之旋轉。女子單手平伸在胸前,捏著一段絨絲,絨絲另一頭掛在木製器具的錐形木棍上。錐形木棍旋轉中,絨絲呈螺旋狀纏繞其上,逐漸被卷成細細的一條盤於棍身。不一會兒,一團細線就這樣盤卷在了錐形木棍上麵。
一邊操作著木製器具,女子還一邊賣力地挺直腰肢,展露出婀娜的體態,同時麵含微笑,眼角斜望向身前盤腿而坐的一人,盡顯挑逗之色。這人被女子春風萌動的目光看得好不自在,不由訕訕地用手抹了抹鼻子。
盤腿而坐的這人,自是我們的高人顧天憐,這眉目傳情的女子,當然就是此前在池塘邊向他搭話的秦紫笛。
顧天憐好奇紡製麻線之事,受秦紫笛相邀行至她的營帳處,後見秦紫笛從帳篷中翻出一個大布包來展開,將包中的一塊塊部件拚裝在一起,就變成了眼下擺放在二人麵前的這件木製器具。這器具顧天憐雖不曾親眼所見,卻在書中讀到過,知其名為:紡車。
顧天憐仔細觀察麵前紡車的材質,見其色澤黃潤,上有細膩的木紋,覺得該是黃花梨木。見其插放錐形木棍的支架處還有兩個凹槽,顧天憐捏著下巴想了想,說到:“秦姑娘,這卷著線的錐形木棍,好似還可以再多加上兩根?”
秦紫笛詫異地看了顧天憐一眼,說到:“顧大官人好眼力,沒錯,這三錠腳踏紡車,的確可以同時紡製三條細線,隻是操持起來有些費事,民女就沒有將三根紡錐都給它裝上去。”
聽了這話,顧天憐點了點頭,說到:“秦姑娘紡製的這是麻線,那麽,絲線是不是也是如此製得的呢?”心裏還想:三錠腳踏紡車?怎麽這會兒卻見你端坐在地上,用手在擺弄呢?
聞言秦紫笛微笑說到:“顧大官人果然聰慧,這才看民女搗鼓了幾下,馬上就能觸類旁通。沒有錯,絲線紡製的過程和麻線一樣,區別隻是紡製麻線的時候,泡在水裏的是麻料,紡製絲線浸泡的卻是蠶蛹。蠶蛹被熱水浸泡後,在專用的紡車上麵紡製,製出來的絲線一樣也是卷於紡錐上邊,待織布的時候拿出來使用。絲線纖細易斷,比之麻線,紡製時要求的工藝更加精細,但工序卻不盡相同。”
“原來如此,呃,那麽,絹布呢?它既不是麻布,也沒有納入綾羅綢緞,這幾種常見的絲布種類當中,絹布又是用什麽材料紡製的呢?”顧天憐又問到。
“有此一問,能看出顧大官人真是有心之人。絹布其實也是蠶繭紡製,隻是用的是下腳料。蠶繭在紡製時被抽絲剝繭,剩下最後一點繭絨的時候,紡車上的線難以續上,為了保證絲線質地的純粹,這點繭絨隻好不予使用,但是丟棄又太過可惜,所以紡工就將其收集起來,用紡麻線的方法處置,如此紡出來的絹布,麵料趕不上綾羅綢緞類的絲布,卻比麻布昂貴不少,所以在布匹裏邊單獨歸為一類。”秦紫笛侃侃言到。
“哦,這絹布既比麻布顯得富貴,又低過絲綢一個檔,難怪在世家大戶當中,婢女穿著的衣料往往就是這絹布,尋常百姓家中壓箱底的那一兩件好衣服,通常也是絹布所製。”顧天憐做豁然開朗狀說到。
聽了顧天憐的話,秦紫笛稍顯難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而後說到:“其實紡線這活,就是收集材料費時費力,多做幾次也就熟練了,算不上技術活兒,平頭百姓家中的女子基本人人都會一手。看一個女兒家是不是心靈手巧,還得看她織布作衣的能耐。”言語間透露出幾分自信。
顧天憐聞言暗暗點頭,張口還待詢問,卻見秦紫笛從一地的包裹中翻出碗勺來,在旁邊篝火上燒煮的銅釜中舀了一碗熱湯,自懷中掏出鹽包撒上一小把,給顧天憐遞了上來,說到:“顧大官人,您昨天走了一整天沒用過幹糧,還真挨得住。今兒個總該是餓了吧,出門在外的可得愛惜身子,民女這裏就一點粗茶淡飯,顧大官人您先將就著用吧。”
隨手接過冒著熱氣的木碗,顧天憐發現裏邊是青綠的野菜葉配著幾片黑乎乎的幹肉。端著碗作勢用嘴在上邊吹了吹,顧天憐順眼瞄了秦紫笛一下,就見她麵向自己,雙手交疊放在跪坐的腿上,身子略前傾,滿臉殷勤的笑容。
就這一眼,顧天憐還發現秦紫笛的領口是圓弧形,並且開得很低,將胸前一對堅挺暴露出了小半,中間深深的溝痕,仿佛漩渦般,牢牢地吸引了顧天憐的視線。
這領口的款式,顧天憐卻是認得,官本楚國誌中稱其為:“袒領”,在楚國女子中屬於常見的裝扮。顧天憐尚未到過楚國,乍一見這暴露的裝束,霎時就把他看呆了去。顧天憐這一副冒昧像,說是唐突佳人不為過,可秦紫笛見了卻拂袖掩嘴巧笑,一副就地等候他去撩撥的模樣。
這女子還真是有心了。隻是她如何得知我昨天沒吃過東西的?難道她一直在旁邊留意觀望於我?而且這女子出門在外,還刻意打扮成這幅模樣,如此惺惺作態,莫不是意圖勾搭我?是我想多了嗎?這光天化日之下的……
想到這裏,顧天憐抬頭探望四周,就見秦紫笛的營帳紮在穀中背著太陽寂靜偏僻的一角,營帳長寬半丈有餘,瞧著還沒有顧天憐個頭高。周圍遍地青草,當中開著好些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的小花,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從一片花叢中穿插而過,好一幅鳥語花香的景象。
再遠一些的地方,就能看到高低不平的樹林,和蜿蜒起伏的山巒。此時幾個扛著鐮刀的男丁,狀似不經意從營帳附近結伴走過,眼珠卻左右擺個不停,不時向顧天憐秦紫笛二人處瞄來。
見此情況,顧天憐抓抓腦袋,覺得再待下去就有些欠妥,當即就在心裏盤算著如何跟眼前女子請辭。
“娘?”
一聲清脆的童聲從旁邊傳來,顧天憐應聲望去,就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留著鼻涕的小女孩站在一片草叢邊,貌似是剛從裏頭鑽了出來。小女孩看上去七八歲大小,此時眼眶發紅,小聲抽泣著,臉上尤有淚痕的,該是剛哭過。
“秀兒,你怎麽……娘不是跟你說了,在外邊多玩一會兒再回來的嗎?”見到這小女孩,秦紫笛開口說到,言語間卻顯得有幾分焦躁,說完還低頭瞟了旁邊的顧天憐一眼。
“大,大周他借了我的竹馬去騎,玩著玩著就不還我了,嗚嗚嗚。”小女孩秀兒說著說著,舉起袖口抹著臉上的淚水,又哭出了聲來。
聽小女孩秀兒這麽一說,秦紫笛一舔嘴唇,不耐煩地說到:“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等會兒娘給你再做一個就是了。娘平時是怎麽教誨你的?做人要識禮數,來,快給顧叔叔做禮。”
聽此一言,小女孩秀兒的哭聲方才漸漸平息下去,隨後怯生生地望了顧天憐一眼,跑到他麵前,前傾身子對他行了個萬福禮,叫了聲:“顧叔叔好。”
啥?娘?叔叔?
顧天憐看看小女孩,又望望秦紫笛,見其二人麵目確有幾分相似,心知該是母女,隨即拱手說到:“看來在下剛剛卻是叫岔了人,該是秦夫人才是。失禮失禮。”
秦紫笛聞言,不自覺地著手輕拽地上的草皮,顯得有些緊張,說到:“在顧大官人麵前,民女這個未亡人,哪當得起夫人二字,如不嫌棄,顧大官人還是叫民女紫笛吧。”
聽言顧天憐嗬嗬幹笑了幾聲,卻也沒有想和眼前女子稱呼得這麽親密,還想:自己早就該看出來,眼前這女子並未像未出閣的少女那般在頭上結發鬟,而是將頭發挽結成大椎,偏垂於頭側,狀如馬肚似墮非墮。這個發式,分明是天下十國間,已婚婦人常梳的墜馬髻。卻是自己看走了眼,怨不得別人。
未亡人卻是丈夫過身之後,妻子在人前對自己的稱呼,想到這,顧天憐不由又抬眼打量了麵前婦人一眼,見其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皮膚雪嫩,小有幾分姿色,卻不想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
紅花綠草間,矮小營帳前,錦衣青年顧天憐一陣啞口無言,俊俏寡婦秦紫笛也尋不著話頭,小女孩秀兒夾在兩人中間,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
這時顧天憐見小女孩秀兒眼巴巴盯著自己手裏的肉湯,舌頭上下舔著嘴唇,鼻翼不住聳動,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頓時啞然一笑,把手中的湯碗給小女孩秀兒遞了過去。
小女孩秀兒接過湯碗,小心翼翼地瞟了秦紫笛一眼,見其低頭沒做表示,這才舉起木碗呼嚕嚕地喝上了。
顧天憐左顧右看,覺得這裏已經沒自己什麽事了,就站起身來,打算舉手告辭。
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俊俏寡婦秦紫笛搶在前邊,正色說到:“顧大官人,剛才您好像對織布製衣也有幾分興趣。不是民女誇口,關於這麻布絲綢的織造手法,綾羅綢緞等各種布製品的特征,民女卻是精通此道,今兒個反正大家樂得清閑,不如就借此機會讓民女在顧大官人麵前賣弄幾句,解一解悶,搏顧大官人一個笑?”
聽這一說,顧天憐在心裏掂量了一會兒,覺得也是,便複又席地坐下了,拱手說到:“那就勞煩秦夫人了,在下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