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山穀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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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無垠的夜空中眾星捧月,皎潔的月光如同巨大而溫柔的手,撫慰著灰暗大地上的芸芸眾生。

    山崖上,顧天憐舉頭仰望明月,一身華貴錦繡深衣被月光映得瑩瑩發白。看顧天憐深衣布麵上凝結的滴滴露珠,他莫不是又在這深山野林中一直獨行到了深夜?

    欣賞過一會兒周圍山林的夜景,顧天憐轉而抬起右手,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但聞陣陣輕敲編鍾的嗡嗡聲響起,一個又一個造型各異的符文,出現在顧天憐晶瑩如玉的手掌上方。這些符文的姿態卻與以往有了些許不同,彼此交織融匯,緩緩流轉於半空中,猶如群蜂歸巢,又似彩蝶繞花。

    黃綠兩色的數個符文好似活物,不停轉換著形態,時而兩兩相交,時而四五個對拚,時而盡數融合為一體。候過半晌,顧天憐眉頭微皺,臉上已顯疲憊之態,他手中的符文翻騰飛舞得更歡,卻不見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就在顧天憐深吸一口氣,貌似打算結束操控的時候,懸浮於他掌上的符文運轉到一個組合,閃爍的紋路陡然大亮,維持不過片刻後,猛然炸成點點光粒,轉瞬間消散而去。

    伴隨一聲悶雷般的響動,一股颶風驀地出現在顧天憐麵前。這股颶風是如此強烈,一家夥吹得顧天憐東倒西歪,臉皮都顫動起來。可這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個呼吸的功夫就消失無蹤。

    顧天憐空張著嘴,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隨手在頭上一抓,卻發現頭中的發髻已經被剛才的颶風吹散。頭上戴著的小冠,此時也不知道被吹跑到哪兒去了。

    披著頭散著發,顧天憐眼睛一亮,片刻不停地再次舉手運作起符文來。他操縱著一個個符文還原剛才的形態,彼此對拚相交融合。可這一回顧天憐搗鼓了老久,眼前卻什麽狀況都沒有。

    顧天憐緊皺著眉頭一咬牙,貌似賭氣就不信自己搗鼓不回剛才的景象來。又是數道翠綠的光紋接連出現,圍繞著顧天憐周身閃耀,光芒映照間,他神情肅穆地死盯著麵前的符文,仿佛欲要一個個看穿深藏它們之中的奧秘。

    耗過半晌,顧天憐瞪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臉上卻還是一副懵懂相,四周也依舊平靜如常。察覺到心底升起的一股煩躁,顧天憐暗道自己著了相,吐出一口濁氣,散去手中的符文,還想:我又著急個什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正時間大把有的是,慢慢來就是了。

    饒是如此,今夜的顧天憐還是顯得異常歡興雀躍,如同一個貪玩的孩童,又找到了一大堆新的玩物。

    忽而心有所感,我們的顧天憐抬手輕撫自己胸前衣麵上的錦緞,而後高舉雙手,對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做了一個長揖,溫聲說到:“梁國陸鎮後生顧天憐,在此謝過諸位織工前輩。”

    候過半晌,顧天憐抬起腳來,作勢要離開這片山崖,忽然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轉身望向小山穀外邊一片密林中的某處。注視過一會兒,顧天憐眉毛一揚,麵露鄙夷之色,哼了一聲後拂袖而去。

    晚空中一片烏雲流過,掩住了天邊的下玄月,四周的山林霎時暗淡了起來。

    陣陣陰風吹過,剛才被顧天憐注視過的那處密林中,忽而響起沙沙樹葉聲,然後就見一片灌木叢被一隻用黑布包裹的手掌撥開,露出樹叢後邊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來。

    帶著黑麵巾的這人左右搖擺著腦袋,反複眺望顧天憐剛剛離開的那處山崖,眼中滿是忌憚之色。

    “怎麽樣,大哥,跟你說了你還不信,那人著實邪門得緊,現在大哥你自己親眼見著了,該知道咱說得沒錯了吧。”

    一個微弱而嘶啞的聲音從這人身後傳來,這人聽了卻儼然不動,趴在灌木邊繼續觀望了一會兒,然後才輕手輕腳放回撥開的枝丫,弓著身子緩緩向後退去。

    退後了幾步,被稱作大哥的這人轉頭一看,就見旁邊的樹叢中也蹲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被稱作大哥的這人衝著這個人影使了個眼色,向後撇了撇頭,兩人便半蹲著身子一同轉身退去。這荒野中的地表不是枯葉就是草皮,可這兩人踩在上邊卻不見一點聲響。

    行不多時,這兩人在一顆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參天古樹下邊停下腳步。就見古樹下邊或蹲或坐或站,盤踞著好些人,算上後來的這兩人,該有七八個。這些人個個都是一身夜行衣裝扮,不隻是包著黑頭帕,戴著黑麵巾,連手上都套有黑手套。此時他們個個靜悄悄地一動不動,在這烏漆墨黑的密林裏,要是眼神不好的人,怕是走到跟前了都未必能察覺到他們。

    後來的兩人剛站穩腳跟,當中一個便迫不及待地張嘴說到:“大哥,那人怎麽樣?你說句話。你們這些人呐,說咱膽子小,說咱疑神疑鬼,就知道站著說話不腰疼。大家出來辦過好幾次事了,一起見識過刀山火海,也算過命的交情,說起話來怎麽一個個都那麽難聽呐。也不想想,咱高子,什麽時候沒來由的怕過。”

    先前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邊說,這人還一邊站直了身子,就見他個頭高過在場眾人起碼一個頭。不隻身材高,這人還瘦,立在地上好像一棵竹竿似的。

    “高子,你別往心裏去,大夥說兩句就圖個嘴巴痛快,這不也是怕辦事前弱了咱們這邊的聲勢。”古樹下等候的幾個黑衣人聞言,當中一人走上前笑眯眯地說到。這人語氣溫和,舉止從容淡定,眉眼間飽含笑意,再加上不高不矮的勻稱身材,給人以如浴春風之感。

    聽了這話,被稱作高子的黑衣人卻不領情,憤憤然說到:“笑麵虎,之前帶頭起哄的是你,現在說好話的又是你,自己使了壞又來扮好人,你這臉皮真可以拿來擋箭頭了!”

    被稱作笑麵虎的黑衣人嗬嗬一笑,似是對高子的話不以為意,轉而問後來兩人中的另一人到:“大哥,這次的點子什麽來頭?裏邊可真有高子先前說的那般狠角色?”

    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此時正捏著一根枯枝,在地上的落葉堆裏來回撥拉,眼神中貌似若有所思,聽了笑麵虎的話,他不聲不響繼續著手裏的動作,過了老半晌後,才開口說到:“根據事主在天機閣放出的消息,這次的點子來路平平。聽了高子先前的話,我本來也不信邪。可剛才我過去探點的時候,才一冒頭,隔著三裏多地,就感覺到那人直直地盯著我。那眼神……哎……我真不知道怎麽跟你們說。高子在旁邊一直提醒,我們一路過去的時候確定沒有發出絲毫動靜,那人怎麽察覺的呢?搞不懂呀……”

    嘴上說著話,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眼睛卻在古樹下一行人的臉上來回掃視。聽了他的話,古樹下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交換著眼神。

    “昨天咱來望風踩點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呀,被那人那般眼神一望,咱背脊就直發涼,跟一桶子冷水當頭潑下來了似的。咱高子行走江湖這麽些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樣的人物,咱卻是頭一回遇上。哎,倒黴。”被稱作高子的黑衣人歎著氣說到。

    古樹下又一個黑衣人開口,卻是做出一副老好人相,說到:“得,本來想著這次的活不難,就是乘著機會咱們哥幾個聚一聚,順便撈點外快。現在被那人這樣橫插一竿子,當真掃興呐。”

    被稱作笑麵虎的黑衣人聞言一擺手,對那人嗤之以鼻地說到:“得了吧,你這色鬼,但凡出來幹事的時候碰到漂亮女人,哪回不是搞得怨聲載道。咱們哥幾個本來是單單求個財,結果次次都得跟在後邊幫你擦屁股。”

    這時笑麵虎旁邊一個一直低著頭的黑衣人開口問到:“大哥,這回出來辦事,是葷活還是素活?”這個黑衣人聲音聽著很是年輕,語氣和眼神都給人冷漠的感覺,仿佛不帶絲毫感情。

    被這一問,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捏了捏下巴說到:“素活。”

    “既然是不用見血的素活,那事主肯定也給不起多少油水吧?”卻見被稱作高子的黑衣人眼珠子一轉,開口說到,“要不我們兄弟幾個破點財,把這趟活兒給放了?何必費力不討好呢?大夥兒說是不是?”

    “大哥,這回的事主肯給多少?不如大哥你交個底,大家一起合計合計?”被叫做色鬼的黑衣人來回搓著手掌,小心翼翼地問到。

    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聞言瞟了色鬼一眼,哼哼一笑,然後伸手朝古樹下一行人比劃了個手勢。

    一見這手勢,古樹下一行人眼神驚詫,麵麵相覷。被稱作笑麵虎的黑衣人說到:“素活肯給這個價?現在的行情真這麽好嗎?還是說?”頓了頓,他接著說到:“有貓膩?”

    被叫做色鬼的黑衣人麵露肉痛之色,舔著嘴問到:“事主肯放這麽高的價,那天機閣開出的保金也不少吧,若是咱們推了這趟活,罰金誰出?難不成是大家一起攤?”

    此時語氣冷漠的黑衣人似是對古樹下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不勝其煩,冷冰冰地問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到:“大哥,這回接的活,我們是做還是不做,你發個話吧。”

    聽這一說,古樹下一行人齊刷刷閉上了嘴,屏住呼吸看著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

    見此情況,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埋著頭,用樹枝在地上的枯葉上撥來弄去,默然半晌過後,將手中的樹枝往身後一拋,說了句:“放了吧。”

    一聽這話,被稱作色鬼的黑衣人當即一甩手,氣衝衝地說到:“晦氣!”說完轉身就往一邊走去,貌似一句話也不想和古樹下一行人多說。

    語氣冷漠的黑衣人也不拖遝,舉起腰間的三尺長劍對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做過一禮,轉身離去。

    “可惜了,咱最近手頭緊巴巴的,還指望這一趟活能多撈點油水。”被稱作笑麵虎的黑衣人笑嗬嗬地說到,“來啊,高子,借此機會咱們哥倆找地方喝兩杯去。”

    “別,笑麵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惹你不起,我還躲你不起嗎?”被稱作高子的黑衣人雙手連揮,說到。

    “嗬嗬嗬嗬。”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被稱作笑麵虎的黑衣人也離開了。

    被稱作高子的黑衣人雙手抱拳,貌似正待告辭,卻見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低著頭,半天不說話,顯得百無聊賴,便上前說到:“大哥,咱們出來幹事,碰到這一茬這也是難免的,別計較了。大哥你這人咱高子是知道的,信得過,下會有活兒的時候,你記得馬上跟咱通個氣,還是老地方老記號,咱高子肯定二話不說就跟著你幹。”

    見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點了點頭,高子抱拳衝他抖了抖手,轉頭走開了。

    此時古樹下邊還剩下的這幾人,一個個都抬眼望向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一副以他馬首是瞻的樣子。

    回頭望了望小山穀的方向,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似是心有不甘,張口問剩下的這幾人到:“這次的活兒你們可有走漏風聲?”

    一聽這番話,剩下的這幾人趕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見狀被稱作大哥的黑衣人自顧自搖了搖頭,然後衝著剩下的這幾人一揮手,說到:“撤吧。”說完領頭離去。

    此時晚空中烏雲散去,天上的半邊月亮又露了出來,參天古樹下邊人去樹空,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