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多玩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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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天古木的樹梢上,年輕小夥豐子舉著衣袖擦了擦汗,將手中一塊桌布大小的紅綢布係在枝頭。忽而風起,紅綢布迎風招展,豐子腳下的樹幹也緩緩搖蕩起來,嚇得他急忙抱緊身旁的枝幹。

    定了定神,豐子舉目瞭望,遠遠望見崎嶇山嶺裏的官道中,一支車馬隊行走其上。車馬隊在官道上一點點地挪動,周圍草木環繞,如同一隻細長的蚯蚓爬行在草叢中,不留意觀察還不好發現。

    好不容易爬上這棵大樹,豐子也不著急下去,轉而靠在枝幹上,欣賞起四下的景色來。

    “咦?”視線移至某地,豐子忽而納悶地叫喚了一聲,隻見不遠處的一片陡峭山岩上,一身錦繡深衣的顧天憐半蹲在地,全神貫注凝視著掌中一顆石塊。這石塊乃淺藍色,質地晶瑩發亮,表麵布滿了棱角。

    見此一幕,豐子捏著下巴暗道:這一路上,高人閑的沒事就在這荒野中搜尋各類叫不出名的草木蟲石,或放入口中品嚐,或捏在手裏端詳,敢情眼下這又尋見了寶貝。

    “哦?”將目光越過顧天憐,豐子又看見一物,不自覺地呼出聲來,就見官道上車馬隊後邊的一處草叢中,隱約晃動著一道棕紅色的影子。

    觀那景象,豐子一拍腦袋尋思:這準是混入車馬隊的小姐所騎的那匹寶馬。自己幾天觀察下來,發現這馬極具靈性,遠遠跟在一隊人馬後邊,吃草喝水也不需要人照料,生人一靠近它就跑開,那小姐去尋的時候它又湊過去,好似聽得懂那小姐的話一般。

    “呲。”細細望過寶馬,豐子又發現了什麽動靜,禁不住一呲牙,卻見七八個騎著馬的勁裝壯漢,遙遙尾隨著這匹棕紅色寶馬。

    看這情況,豐子捂著額頭心想:無需多看,這七八個人鐵定就是那小姐的家仆,現已尋見蹤跡追了過來,不知為何隻是吊在後麵,卻不上前找回他們家小姐。

    遙遙望見前方山峰的一處樹冠上飄起了紅綢,領頭馬車旁的魏井岩當即一揮手,對車夫說到:“快走,這一帶山勢險峻,官道路麵狹窄,上邊掉頭的地方都沒有,乘著現沒有車馬隊從對麵駛來,咱們趕緊通過這一段。”

    車夫的吆喝聲中,魏井岩向後看去,就見一個身穿粗布衣裳,包著灰白頭巾,路人裝扮的苗條身影混跡在車馬隊的人群當中。這人一臉俏皮的笑意,低著頭眼珠子直轉悠,不知道這會兒又尋見了哪些有趣的玩意。

    看過這人,魏井岩又抬眼掃了掃車馬隊後方,暗道:那幾個家仆也是精明,自今天一早瞧見那紅馬之後一路追隨,顯然是知道自家小姐就在車馬隊裏邊,但又不過來領人,分明想放著她在自己這裏多玩會,樂得個清閑自在。這偷跑的小姐,混在車馬隊中東摸西看,玩得不亦樂乎,卻不知道一群人陪在她屁股後麵團團轉。話說眼下這情況,以高人那匪夷所思的眼力,想必也早應該察覺了才對,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在魏井岩一聲令下之後,一隊人馬加快了速度。半晌過後,魏井岩忽而發現,今日輪在前邊探路的豐子一路小跑向他這趕了過來,不由麵色一沉。行走江湖多年的他可是曉得:在官道上,最怕在這種路麵險窄的地方遭遇麻煩,不管是碰上匪賊劫道,還是對麵有別的車馬隊占道搶行,自己這邊一隊人馬的處境都將十分被動。

    “前邊有什麽事?快說。”想到這裏,魏井岩對豐子沒好氣地說到。

    幾步跑到魏井岩跟前,豐子深吸一口氣說到,語速快得跟炒豆子似的:“岩哥,前麵山下有群人在路邊圍成一團,隔著老遠,也看不清在做啥。高人好似也發現了那群人,咱見他一個人先過去了。哦對了,剛才高人下山的時候,咱可算見到他的身手了,真真嚇死個人呐!岩哥你聽咱講……”

    “停停停,你先讓我問問清楚,那群人可有占著山間的窄道?”魏井岩趕忙伸手打斷豐子問到。

    “沒,沒占道,那群人在山下路邊的一片平地上。岩哥你聽我跟你講,高人剛剛他從山上邊……”豐子繼續匆促地說到。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們邊走邊說,不耽誤事。”言罷魏井岩快步向前走去。

    “不是呀,岩哥你聽我說呀……”見狀豐子連忙緊跟在魏井岩身後,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樣。

    趕在車馬隊一行人之前,魏井岩和豐子二人下了險峰,果然見到山腳下一群人圍成一個圈,盤踞在官道旁一片直沒膝蓋的青草地上,看人數該有二十來個,身上均配著刀劍。

    等魏井岩二人走近一瞧,卻發現人圈圈裏邊居然還圍著個人。這人看著年紀可輕,應該不及弱冠,濃眉大眼,相貌平平,中等身材,隻是目光尤為清澈,讓魏井岩一眼望去就覺得此人敦厚樸實。

    靠近這圈人後,魏井岩著眼一掃,發現顧天憐就在附近作壁上觀狀,趕忙拉著豐子也湊了過去。

    這個相貌平平的少年,此時一邊對圍著他的眾人怒目相視,一邊捂著肩膀直喘氣,看他衣上帶紅,該是負了傷。圍著負傷少年的這二十來人,卻提著手中的兵器緩緩朝少年逼近,有幾人臉上還帶著獰笑,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當中隱隱以兩人為首,一人是個神色冷漠的白袍中年男子,另一人則是個皮膚黝黑,胡子拉碴的糙臉大漢。人群邊上的草地上還橫躺著一匹馬,口有白沫紋絲不動,貌似已經死去。

    看了眼前這一幕,顧天憐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好家夥,這回可趕上好戲開場了。

    卻見一群人中的糙臉大漢率先開了口,對負傷少年說到:“小子,識相的就快把東西給灑家交出來,還可以少吃些苦頭。如若不然,在這做了你,那東西,灑家也可以自己慢慢找。”

    被團團圍住的負傷少年,聞言卻反問到:“先前在師傅遇害的張家府邸門口,我見到過你們當中的幾人。說,我師傅是不是被你們所害?!”

    被這一問,糙臉大漢當場哈哈大笑,說到:“你小子倒是真有骨氣,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有功夫管那死老頭的閑事。還叫那老家夥師傅?你們的底細灑家清楚得很,你小子跟那老家夥非親非故,也不是他門下弟子。那老家夥身邊那麽多徒弟和後人,偏偏在事發前把那東西交給了你,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要是早知道那東西在你小子手上,那天灑家決計不會放你走。嘿嘿,實話也不怕告訴你,其實那天晚上……”

    話說一半,神色冷漠的白袍中年忽然抬起右手,打斷了糙臉大漢的話語聲,而後回頭看向紮堆在旁看熱鬧的顧天憐三人,顯然早就察覺到了三人的到來。白袍中年對顧天憐三人抖了抖手中的鐵折扇,說到:“幾位,我們幾個兄弟在此地了結私事,如果幾位與此事無關,還請借個道。”

    聽了這話,三人中的豐子低頭不語。魏井岩則瞟了身旁的顧天憐一眼,見其老神自在,沒有開口意思,便眼珠一擺,衝那群人抱拳說到:“我等護送東家的車馬隊從此地路過,不知道諸位在此辦事,多有打擾。等後邊車馬隊的大隊人馬趕到,我們自會隨隊離開。”

    聽了魏井岩的話,白袍中年尚未答話,糙臉大漢滿臉不耐煩,凶神惡煞地大聲喝到:“你們幾個懂不懂道上的規矩?沒你們的事就趕緊閃開!別擋在這礙眼!”

    糙臉大漢態度蠻橫,三人均是眉頭一皺,年輕小夥豐子麵露不平之色,卻還是默默低下頭去。魏井岩再次掃望顧天憐一眼,用平淡的語氣說到:“我等收人錢財,忠人之事,東家的大隊人馬就在後邊,諸位卻在這官道邊上大動幹戈,我等豈能坐視不理?”

    糙臉大漢胸脯一提又待發言,卻被白袍中年一展手中的鐵折扇,擋在了糙臉大漢的麵前。隨後白袍中年對顧天憐三人漠然說到:“收人錢財,忠人之事?幾位好風采呐,不知道幾位名號為何?在何處高就?”

    聽這一問,顧天憐三人一時均閉口不言。

    白袍中年見此冷笑一聲,用陰毒的眼光看向顧天憐三人,說到:“怎麽?不說?幾位把話放得那般光明磊落,在這敞亮的官道上,不還是得做這無名鼠輩?嗬嗬嗬嗬。”

    一聽這話,豐子滿臉漲得通紅,雙手捏緊拳頭,卻硬是咬著牙一言不發。魏井岩側過臉,眼睛微眯看向白袍中年。顧天憐卻眉毛一揚,好似反而被對方這番言語奚落,給挑起了幾分興趣。

    三人的表現一一落在白袍中年的眼裏,白袍中年側過身,將手中鐵扇一合,說到:“也罷也罷,出門辦事,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就給幾位這個麵子,讓你們的人先過去,我們這幫兄弟再處理私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在此奉勸各位不要多管閑事。要知道,這天下十國間,死在官道旁邊無人掩埋的屍骨,早已不計其數。今天可沒必要再多上幾具。”言畢白袍中年打了幾個手勢,圍成圈的一群人見了,統統放低手中兵器,原地等候。

    顧天憐三人聞言不做表示,也靜候在官道旁。四周頓時一片靜悄悄。

    候過半晌,車馬隊一眾人馬緩緩行至這山腳前。見到官道邊青草地上的一幕,一行旅人紛紛閉緊嘴巴,加快腳步向前行去,眾鏢師和趟子手集結在一起嚴陣以待,見一邊的魏井岩沒有表示,也無人意圖多事。

    被團團圍住的負傷少年,見官道上忽然來了大隊人馬,眼睛原本一亮,隨後見一行人此番做派,複又暗淡了下去,張嘴欲言又止,逐漸麵如死灰。少年肩上的傷口貌似一直流血不止,慢慢都染紅了腰背。

    一行走商過客隻是欲要加緊趕路,但別忘了,當中有一個人可是例外,就見那個女扮男裝混跡在商隊中的少女忽而跳將出來,指向草地上的那群人說到:“大庭廣眾之下,你們居然如此恃強淩弱,以眾欺寡,還講不講江湖道義了?”然後又回頭指著車馬隊一行人說到:“還有你們,明明前邊碰上事了,還一個個裝聾作啞,悶著頭往前走,說好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一聽這話,旁邊隱隱戒備的魏井岩頭皮就是一炸,趕忙轉頭向車馬隊後方望去,暗道:我滴姑奶奶喲,咱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這下可有得熱鬧了。

    幾番被白袍中年打斷話語,糙臉大漢本來麵色就難看得緊,現在又被人指著鼻子數落,當即氣炸了鍋,揚起手中長刀,怒喝到:“格老子的!給你們點好臉色,還蹬鼻子上臉了!還不快給灑家有多遠滾多遠!”

    女扮男裝的少女聽言嬌叱到:“一群匪類,幹這些見不得人的醜事,就活該被人數落,不服也得憋著!”

    糙臉大漢聞言把眼睛瞪得圓溜溜,說到:“你再多說一句試試!”語氣中卻是帶上了森森寒意。

    “說的就是你,無膽匪類。有本事找比你們人多的欺負去。”女扮男裝的少女嚷嚷到,貌似也被激起了火氣。

    “喲?看不出還是個小姑娘?很好,來,你快過來,爺給你看個寶貝。”糙臉大漢怒極反笑,衝少女招了招手說到。

    見這一男一女在官道邊鬥起嘴來,車馬隊中的一行路人也不需要人指揮,齊刷刷加速向前行去,車夫揮舞馬鞭的響聲此起彼伏。眾鏢師和趟子手麵麵相覷,彼此交換著眼色,高個壯漢樹墩走到顧天憐三人旁邊,問魏井岩到:“岩哥,現在怎麽辦?”

    聽此一問,商隊鏢頭魏井岩望了望官道那頭此時發現情況不對,正騎著馬趕來這邊的七八個勁裝壯漢,又抬頭看了看這孤身一人,和一群惡徒對峙的少女,帶著少有的嚴肅神情斟酌了少傾後,說到:“豐子樹墩,你們帶著弟兄們護著車馬隊先走。我稍後趕上你們。”

    “什麽?岩哥,你怎麽能這樣呢?你這麽留下,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豐子還不得內疚一輩子?要留我豐子也得跟著你一起留下。”“對,岩哥不走我也不走。”豐子樹墩二人著急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著說到。

    “哎,你們呐。”見豐子樹墩二人神情激動,魏井岩臉上卻顯得很是平靜,歎了口氣後說到,“類似這樣的事,你們岩哥我又不是頭一回在官道上碰見,我自有分寸。在鏢局的時候怎麽教你們的?道上遇到事全聽鏢頭的,快跟上,別耽誤了。”

    這邊豐子樹墩二人還在糾結,那邊七八個勁裝壯漢已經趕到近前,把女扮男裝的少女護在身後,下馬拔出背上的刀劍,和青草地上二十來人僵持起來。

    這時旁邊的顧天憐忽而開口說到:“魏兄,你也和他們一同去吧。”

    “高人?您的意思是?”魏井岩聞言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顧天憐。

    “嗬嗬。沒什麽。”就見我們的顧天憐灑然笑道,“隻是好久沒碰到這麽有趣的情景,在下還想留下來,一個人多玩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