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進入城中

字數:5197   加入書籤

A+A-




    車馬隊一行旅人在路過的小溪邊清洗取水,第二天清晨出發繼續前行,此後又行得數日,總算離開了方奉山地帶,對比之前的崎嶇山道,一行旅人腳下的路麵顯得暢通無阻。

    路好走了,往來於官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當中有的徒步趕路,有的騎馬駕車,或孤身獨行,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

    車馬隊遭遇大隊人馬時,雙方通常會派人碰麵交涉一番,弄清彼此的來路後再分道揚鑣。偶遇的小批路人,一些不聲不響與車馬隊錯身而過,一些則會過來詢問幾句之後,加入車馬隊同行。

    車馬隊中陸陸續續有人到達了目的地,告別眾人離隊而去,時不時又有新來的路人加入,一行旅人如此來來走走,漸成常態。

    出了荒山野嶺,官道沿途不時可以看見村落,往往是三五間茅屋紮堆而建,周圍被田地環繞,旁邊時見家畜徘徊,在高低起伏的山野上並不起眼,若不是偶爾飄出的幾道炊煙,真不好讓人發現。

    這日,車馬隊中的顧天憐眯著眼睛向天上看去,就見陽光明媚,晴空萬裏,霎時心情大好。察覺到一行旅人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顧天憐將目光落至領頭馬車旁,發現豐子樹墩二人指著手中一張皮紙,好似在那邊爭論著什麽,於是邁步上前看個究竟。

    “奇怪了,這個路口的位置怎麽和地圖裏邊對不上?”樹墩撓著頭皮說到。

    “是不是之前那個岔口咱們就已經走錯了?你看這邊畫著的這個山頭,咱們怎麽一直都沒碰上過?哎呀,要是附近有戶人家可以問問路就好了。”豐子指著皮紙上的一處位置說到。

    顧天憐行至領頭馬車旁,就見道路的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豐子樹墩二人指著手中的地圖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著,貌似迷了路,急得團團轉。商隊鏢頭魏井岩雙手抱胸站在一邊,斜眼看著他們兩個,耗過半晌才走過去問到:“怎麽樣?你們兩個小子搞清楚了沒有?”

    豐子一邊扯著地圖埋頭苦看,一邊愁眉苦臉地說到:“岩哥,不成啊,咱們找不到地了,不是咱們不細心,是這地圖畫得不周詳呀。”

    聽了這話,魏井岩眉毛一揚問到:“咦?前兩天是哪個傻小子拍著胸脯說,隨便給他張地圖就能走遍天下的了?”

    “好好好,是咱自作聰明了,岩哥,咱認慫了,你快搭把手,別耽誤了大夥今天進城。”豐子唉聲歎氣地說到。

    “你們兩個呀,還嫩著呢,給我多學著點。”言罷魏井岩走到領頭馬車旁吩咐了車夫幾句,馬鞭聲響過,一隊人馬這才認著一個路口行去。

    等魏井岩忙活完,顧天憐走到他跟前打了聲招呼,問到:“魏兄,今天我們就能趕到城鎮?”

    “**不離十吧,這個路口距離常倉城沒多少路了。”魏井岩紅光滿麵地說到,“這常倉城,顧名思義,可是常倉郡遠近聞名的第一大城,趕了這麽久的路,可算是到了。”

    聽魏井岩說著話,顧天憐眼角瞄到他手中之物,卻是剛才豐子拿著的那張地圖,當即好奇地問到:“魏兄手裏可是常倉郡的地圖?”

    “這個呀,算是吧。”將手中地圖在顧天憐麵前攤平,魏井岩說到,“這幅山水地圖,隻是大體記錄了常倉郡地界一些城鎮,主幹道路,和主要山川湖泊的位置,走在路上隻能當個參考,即便這樣,也算是稀罕之物,往來各地的走商過客可不是人人都有。”

    顧天憐聞言端詳著眼前的地圖,就見上邊用各式筆墨畫著好些山山水水,看上去頗為美觀,比起地圖,反而更像一副供人觀賞的丹青畫卷,卻與先前馮坤贈與他的那副婁國地圖十分相似。

    頓了頓,魏井岩接著說到:“而遵照‘製圖六體’,以‘計裏畫方’手法繪製出來的那種地圖,內容詳盡,位置精細,但由於製作起來太過耗時耗力,極為稀有。記錄國土地貌的疆域圖,往往隻有各國朝廷持有。平民百姓能見到的,隻有各地城鎮裏的坊巷圖。”

    “製圖六體?計裏畫方?疆域圖?坊巷圖?”顧天憐抓著腦袋做一頭霧水狀,說到。

    見他這副模樣,魏井岩撫須笑道:“這些搞不懂也沒什麽,高人隻需知道,那些精細的大幅地圖,就是各國的朝中大臣都等閑不得見就行了。走商過客出門在外,認路多半靠的還是一張嘴多問問,再加上老馬識途。”

    二人邊走邊談,魏井岩一路上興致高昂,繪聲繪色同顧天憐講了許多官道上的見聞。顧天憐聽得入神,偶一抬頭,忽見太陽已經西下,腳下的官道變得前所未見的寬敞。

    顧天憐心覺訝異,轉頭朝四周望去,就見道路兩側豁然開朗,灰黑土地上盡是一望無際的農田。這些農田井然有序,阡陌縱橫,而今裏邊已經見不到稻麥,隻餘下一垛垛金燦燦的秸稈,和一群群遊蕩覓食的雞鴨牛羊。觀眼下這景象,此時該已入冬。

    不等顧天憐把這幅沃野千裏的景色看個細致,眼前又出現了稀奇事物,就見寬闊的道路兩側,一左一右分別矗立著一座石製建築。這建築是由一整塊青石雕琢而成的四方形,兩丈多高,上細下粗,兩三個成人或可合抱,頂端有屋簷形的突起,底座乃整塊大石,四麵柱身還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看形狀似是各類飛禽走獸。

    這石柱上下多有破損,應該豎在此處有些年頭,其樣式不似慣見的亭台樓閣,顧天憐分辨不出,於是指著問身邊的魏井岩到:“這兩座石柱是何物?”

    “魏某正想著,高人你是不是尚未見過這門闕。”魏井岩手撫胡須說到,“這官道旁的兩根石柱就是門闕,在楚境各地很是常見,通常建在城市,宮殿,陵墓等地的入口,作標示地界,彰顯威儀之用,都是成對修築,所以也稱雙闕。眼前這雙闕後麵就是常倉城的管轄範圍了,看來太陽落山前,車馬隊就能順利進城。”

    顧天憐聞言捏著下巴說到:“原來這就是門闕,在下讀到的書裏確有提及過,不過根據書中所述,雙闕是建在帝王宮殿的門口,呈塔樓狀,想不到這常倉城前的官道上也有,而且是這個樣式。”

    “各國各地的門闕樣式有所不同,功用卻是大同小異,楚人素來喜歡這種粗大的石柱,等高人您在楚境待久了,自然就知道了。”魏井岩說到。

    車馬隊路過雙闕,行不多時,一座城樓緩緩顯現在道路前方的地平線上,城樓上的磚瓦在夕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隨著距離逐步接近,一行旅人漸漸能看見城樓上飛揚的簷角,和下邊一段長長的城牆。再靠近些,旅人們發現這城牆和城樓都是大小相當的青石磚塊堆砌而成。

    見此一幕,一路上飽經風塵的車馬隊眾人紛紛長舒一口氣,嘰嘰喳喳互相談論著,邁出的步子都顯得輕快不少。在歡快的氣氛中,車馬隊沿著官道快步行至城樓前,此時太陽剛好掛在天邊,城樓下的城門大開,一群身著各色衣物的路人排成長隊候在四丈來長的門洞前,依次接受門口兵卒的盤查,一行旅人見狀加入了進去。

    乘著等待的時間,顧天憐四下打量,見眼前的城牆高三丈出頭,比婁王寨的城牆矮幾分,上邊的城樓也要低些,當即就覺得修築得不夠精良。但他轉念一想,婁王寨四麵山勢險峻,所修的城牆隻是依山而建的那幾段,而眼下這常倉城卻是將城裏四四方方圍了個嚴實,比較之下,顧天憐覺得還是常倉城的城牆更下血本。

    看過了城牆,顧天憐又觀察起附近的兵卒,就見城門口有十來名,正分工合作查問著想要入城的路人,城牆上還站著七八個,持弓背箭不時透過垛口掃望下邊的人群。這些士兵身著跨下兩側開叉的長袍,紮著頭巾,腳穿長靴,瞧著一個個精明幹練,卻是要比陸鎮的那些懶散的鎮衛要強上不少。

    顧天憐東看西看間,車馬隊已經到了城門前,輪到一行旅人盤查時,魏井岩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拉著幾個兵卒一陣嘀咕。顧天憐還見他悄悄在當前一人手中塞了點什麽,閃著白光,想來該是碎銀。收了銀子的兵卒不動聲色,抬頭來回掃望車馬隊眾人幾眼,做勢抬頭看了看天色,隨後大手一揮,魏井岩見此樂嗬嗬地領著一隊人馬進了城門。過城門時,顧天憐注意到車馬隊按馬車數量交納了城門稅,約莫每架馬車十五文銅錢。

    入得常倉城,一行旅人終於是徹底放鬆了下來,一個個懶洋洋的,好似手腳都使不上勁。車馬隊停在城樓後邊的空地上,一時也不著急前行。

    見此情況,顧天憐搖頭晃腦繼續觀望,就見眾人麵前直通城中的這條街道寬得離譜,少說也有十丈,路麵遍布腳印和車轍,上邊人流攢動,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顧天憐使腳在地上踩了踩,發現路麵的土層該是被石頭夯過,壓得很結實。

    街道兩側有許多店鋪,放眼望去滿街都是大大小小的招牌,吃穿住行,做什麽生意的都有。眼見一行旅人新進城停在空地上,不少店鋪裏的賣家和夥計提著籃子,挑著扁擔湊了過來,看情形是要當麵兜售自己的貨品。

    顧天憐抓了抓腦袋,貌似想起了什麽,舉頭在車馬隊中望過一圈,見魏井岩正和一名店東家裝扮的男子說著話,便移步到豐子跟前,指著一邊的城牆問到:“那些城牆上的青磚上為什麽每一塊都刻著印記?好像還是名章?”

    豐子搭在樹墩肩上,整個人軟綿綿沒了骨頭般,聞言答到:“高人你這一路真是不懂都問,什麽都想搞明白,真佩服你這勁頭。這城牆上的青磚是由不同的石匠打製,監督建造的官吏要求每塊青磚都刻上打製者和監工的名字,如果哪塊青磚查驗不過關,就處罰相關人士,這樣安排,建造城牆的時候就少有人敢偷工減料。”

    “原來如此,這倒是個好辦法。”顧天憐聞言點頭後走到城牆下,像是想靠近查看一番青磚上的印記。

    “哎哎哎,下邊的,幹什麽的?”一陣嚷嚷聲傳來,顧天憐尋聲望去,就見城牆上一名站崗的兵卒正伸手指著自己。

    豐子見狀急忙撒腿跑到顧天憐身邊,攬著他就走,邊走邊朝城牆上的兵卒招手陪著笑臉,說到:“沒事,軍爺,咱表哥沒來過常倉城,乍一見這城牆覺得稀罕。”

    “叫你表哥機靈著點,真是的,穿得這麽花哨,居然還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城牆上的兵卒罵罵咧咧地走開了。聽這一頓數落,顧天憐無奈地撇了撇嘴。

    那邊魏井岩和店東家裝扮的來者談完話,返回一行旅人當中,眉開眼笑地舉手吆喝到:“大夥快來,住店的地方已經找好了。”他話音剛落,一陣深沉的鍾聲響起,遠遠回蕩在日暮下的常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