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樓台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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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憐通過關卡之後舉目四望,發現柵欄圍住的這片曠地平坦寬廣,該是當初選址的時候就有考慮,麵積可大,估摸著比整個壺口別院加起來還要大上一倍有餘。曠地當中分布一個個校場,放眼望去大大小小該有好幾十片,這些校場的地麵大部分是被夯實的沙土,唯有曠地中心處的幾片校場是大塊青石鋪設而成。
這些校場的四周均設有各式各樣的座位,有些是桌椅板凳,有些是地席幾案,眼下無一例外都已滿座,不少人隻能站在座位旁。這些或坐或站的人將一片片校場圍得密不透風,彼此間等級清晰,派係分明。
顧天憐隨眼瞟過路過的一片校場,就見校場這邊是一群身穿道服,頭上盤著道髻的來人,以當中坐在交椅上的幾人為首。校場那頭則是一些身穿袈裟,剃著光頭的訪客,隱隱是席地坐在茶幾前的幾人領頭。這些來人和訪客中,越是靠近為首領頭幾人身旁的,越顯沉穩幹練,氣質越為沉著,而站在人群外沿的往往都是麵顯稚嫩,一臉迷茫的小年輕。
除去這些校場,顧天憐在曠地中也能看到一些建築,大多是些簡陋的雜房和木棚,裏邊堆放著釘耙掃帚,鍋碗瓢盆等各式用具,唯有遠遠望見聳立於曠地中心處的幾座樓台,看上去裏邊能進人。
時辰尚早,曠地中的眾人多數在彼此交談,似是在等候峰會開場,偶見有人四下走動,碰見熟人後就抱拳上前搭話。入得這片曠地後,身邊的一個個路人還是避讓著顧天憐,以至於他走到哪裏周邊三五步都是空白之地,時刻處於眾目睽睽之下。久而久之顧天憐不勝其煩,就想著找地方躲避,隻是這附近如此空曠,他環顧四周許久都沒有尋到可以藏人的地方。
正在疑難間,旁邊一人路過人群,行到顧天憐身邊,舉手問到:“這位兄弟,看你不停左右張望,可是在找人嗎?”
顧天憐尋聲轉頭,就見一名圓領藍衫的中年男子對自己拱手作揖,當即回過一禮,說到:“在下並未在尋人,隻是,這會場如此之大,此中卻沒有能落腳的地方嗎?”言罷顧天憐四下掃望一眼,總感覺旁人在若有若無地窺視自己,不由心生厭煩。
中年男子將顧天憐的動作看在眼裏,麵帶微笑地說到:“這會場是天下十國間各大門派一同出銀出力修築,個把月前就開始籌備,考慮到來人眾多,所以會場中沒有多造房舎,就連演武場邊的席位,都早已被各門各派預定,小兄弟你若是初來乍到,不如隨我同去,老哥我在會場中間定下一座樓台,裏邊就我和幾個知交好友,地方寬敞得很,為小兄弟多加張椅子就好。樓台上視線開闊,待會兒觀看起演武來也方便。”
“這個嘛……”顧天憐低頭沉吟,明顯被麵前中年男子的這番話說動,隻是覺得自己和中年男子非親非故,就這麽白占他便宜,一時又拉不下臉。
似是覺察到顧天憐此時的想法,中年男子爽朗一笑,說到:“小兄弟你可千萬不要客氣,若是能請到名動天下的鬼麵客來我樓台一坐,傳出去也該大大漲我‘遍知書生’的臉麵。”
“名動天下?”顧天憐疑惑地問到,又斟酌了一會兒,方才對中年男子拱手說到:“那在下就厚顏打擾了。”
中年男子聞言喜上眉梢,連忙舉手相邀,說到:“小兄弟這邊請。”顧天憐點了點頭,也抬手示意,二人並肩向曠地中心處走去。
行不多時,二人在一座樓台邊站定。這樓台全由紅木搭建,底層高高的支架撐起上邊的木台,木台上搭著頂棚,木棚的四麵都吊著竹簾,幾塊綢緞垂掛在竹簾內側。木棚,竹簾,綢緞,再加上幾塊屏風,共同在樓台上組成了一個幾丈見方的雅間,透過竹簾和屏風的縫隙,顧天憐隱約看見台上雅間中有兩個坐著的人影。
這樓台可不低,顧天憐略一估量,覺得該有四五丈高。中年男子抓著支架上的一根根橫杆攀了上去,幾個起伏間便竄進了樓台雅間,身手頗為利落。待中年男子掀起雅間竹簾相候時,顧天憐卻發現自己這一身錦繡深衣爬起樓來可是多有不便,衡量片刻之後,顧天憐抬頭目測了一下樓台的位置,捏起衣服下擺,半蹲身子往上一躍,就這麽硬生生蹦上雅間,霎時激起四麵一片嘩然。
見顧天憐落地姿勢輕鬆寫意,顯得遊刃有餘,候在雅間內的中年男子張嘴欲恭維幾句,卻一時堵住不知說什麽好,隻好向端坐在旁的一人說到:“老沐,以後看你還有沒有臉在哥幾個麵前吹噓自己輕功好。”
聽了這話,那人笑著說到:“武功就這樣,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早聽聞鬼王輕身功夫天下卓絕,來無影去無蹤,今日見其傳人,方知此言不虛。”說完這人朝顧天憐抱拳做禮。
聞言顧天憐隨即對這人拱手說到:“閣下過獎了,鬼王確乃當世豪傑,隻是在下所學傳自鬼王的不多,不敢妄攀高枝說自己是鬼王傳人。”
這時候雅間內另一人插嘴問到:“你臉上戴著鬼使麵具,卻說自己不是鬼王傳人?”
問話的這人麵目冷酷,語氣生硬,態度失禮,顧天憐聽言卻不怪,拱手坦然答到:“在下孤陋寡聞,尚不知鬼使麵具是何物,若是說在下臉上這副,隻是隨便戴著玩玩的。”
被中年男子稱作老沐的那人,聞言麵露驚訝地說到:“尊駕說笑了,你帶著鬼使麵具四處劫富濟貧,婁國的匪寨被你鏟了個遍,連當代婁王都是你一手扶持上位,還被你順帶收入房中,尊駕這些事跡早已名動十國,你卻不知道鬼使麵具是何物?”
聽此一言,顧天憐費解不已,琢磨著如何跟眼前幾個人詢問心中疑惑。中年男子見雅間中二人這幾句話說的太急,怕激起顧天憐心中反感,作勢幹咳一聲,扯開話題說到:“你們兩個,知不知道遠來是客,小兄弟,你不如先坐下來飲上幾杯水酒,今天時間多得是,咱們哥幾個慢慢來敘。”
一旁麵目冷酷的那人卻不上道,斜眼看向中年男子說到:“小兄弟?他這麽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也虧你真叫得出口。”
中年男子無奈地抿了抿嘴角,還在心裏推敲如何繼續和稀泥,樓台下卻傳來人聲:“沐兄,沐兄,是我雷老五啊,上回在商陽城相談甚歡,今日,我特地找機會前來拜訪。”
樓台下這聲叫得親切,被稱作老沐的這人卻抓著頭皮問中年男子到:“雷老五?他是誰?怎麽會知道我在謝兄你這的?”
見狀中年男子撇嘴一笑,在旁說到:“樂國棲陽鎮雷家的家主雷展和,家裏排行老五,擅使奔雷手,我編的江湖名人錄第一百三十二位。你八麵玲瓏沐大幫主的行蹤,外邊的人還不都看在眼裏,他打聽得到也不奇怪。”
聽這一說,八麵玲瓏沐幫主頓時做出茅塞頓開狀,問中年男子到:“謝兄,要請他上來坐坐嗎?我和這雷老五交情一般得很,他這時候厚著臉皮來套近乎,想必多半是為了……”話說一半,被稱作老沐的這人做勢瞟了身旁的顧天憐一眼。
見此情況,中年男子轉頭問顧天憐到:“小兄弟,下邊的這人你熟嗎?可方便請上來一見?”
顧天憐做勢考量片晌,說到:“在下與這棲陽鎮雷家的家主不熟,倒是和他們家中的一位千金有一麵之緣。”
“千金小姐?是了,下邊正候著一位。”中年男子探頭瞄了台下一眼,轉而對一旁麵目冷酷的那人問到:“葉公子,你以為呢?”
麵目冷酷的這人還是板著個臉,說到:“你知道我的,隨意了。”
“嗬嗬嗬,雷老五呀,許久不見了。”見三人先後表態,八麵玲瓏沐幫主方才撥開竹簾探出身子衝下邊招呼了幾句。雅間中四人陸續落座。少傾過後,台下的人攀上樓台進入雅間,卻有三人,兩男一女。
三人中一名顯富態的中年壯漢上前一步,抱拳笑嗬嗬地對八麵玲瓏沐幫主說到:“見過沐幫主,多謝沐幫主賞臉接見。”見對方點頭回應後,又朝圓領藍衫的中年男子施禮,說到:“遍知書生謝居士,謝居士文武雙全,我雷家上下仰慕已久。”隨後瞟見一旁麵目冷酷的那人,麵露猶疑,片刻後還是向他問候到:“絕情公子,幸會幸會。”最後衝顧天憐抱拳頻頻抖動,笑容可掬地說到:“短短一年之間轟動天下十國的鬼麵客,果真百聞不如一見。樂國棲陽鎮雷家雷展和,在此拜見鬼麵客前輩。前輩月前在方奉山崖邊仗義搭救小女和幾名家仆,並且傳授小女鬼王絕學,雷家上下不勝感激。姍兒。”
“女兒在。”一旁的年輕少女聞言應了一聲,看其麵貌,卻是幾個月前女扮男裝混入顧天憐所在車馬隊的那位大小姐。此時她老實巴交地站在中年壯漢雷展和身後,哪還有半點調皮模樣?
“還不快給前輩道謝。”雷展和對顧天憐一伸手說到。
年輕少女行至顧天憐麵前,盈盈行了個萬福,說到:“雨姍謝過鬼前輩仗義搭救。”
“雷四。”雷展和回頭對身後另一人吩咐到,“到你了。”這人卻是一名身穿灰衣的勁裝青年。
“屬下明白。”灰衣青年應聲走到顧天憐身旁,掏出一個錦盒彎下腰高舉雙手遞了過去,說到,“雷四代表我們兄弟八人,謝過前輩的救命之恩,這是我們雷家的小小心意,請前輩務必笑納。”
顧天憐被身前這排場整得一愣神,擺了擺手說到:“都是舉手之勞,兩位不必多禮。”見二人還是僵著不動,思量片刻,從灰衣青年手中接下錦盒放在一旁的茶幾上。二人見狀又朝顧天憐行過一禮,這才退回雷展和身後。
顧天憐眼珠一擺,似是想起某事,麵露微笑,問年輕少女雷雨姍到:“雨姍,小郭他最近可還好?”
“嗯,小郭是誰?”雷雨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顧天憐,思索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說到,“哦,鬼前輩說的是我們順手救下的那個小孩?不清楚呀,他不是說要去投奔師傅的女兒嗎?一走就沒聯係過了,鬼前輩不是也知道這事的嗎?”
聽了此話,顧天憐訕訕低下頭去。
雷雨姍側頭想了想,問顧天憐到:“鬼前輩,小女子聽人說,我們雷家之前失竊的家傳玉印,也是一位帶著鬼麵的俠士從玉盜手中取回,委托長風鏢局送返雷家的,那人是不是你?”
顧天憐聞言點了點頭。見此雷雨姍眼眶忽閃忽閃望著顧天憐,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
雷展和在旁察言觀色,見縫插針地說了句:“前輩,犬女尚待閨中,嘿嘿。”
聽雷展和這話說得露骨,旁邊的遍知書生謝居士眉頭微皺,不聲不響端起身前的茶杯,揭起杯蓋來回扇動,耗過片晌,既不飲茶,也不放下杯子。
見此動作,雷展和做勢看了看天色後說到:“雷某人在幾位高人麵前亮了個相,又如願答謝過鬼麵客前輩,就不在這喧賓奪主了。我們雷家的營帳在東北邊第三圈,具體的位置,在那附近稍一打聽就知道,歡迎幾位來雷某那裏做客。幾位慢慢聊,雷某告退。”
“雷家主且慢。”顧天憐抬手留住雷展和,說到,“為免今後產生誤會,有一事還得事先和雷家主說明,傳與令愛的呼吸吐納之法,乃在下隨手所創,功效有限,不敢高攀說成是鬼王絕學。若要深究,卻是在下參悟藥老《難經》時,偶然的心得歸納所作,追根溯源,這套功法應是藥老衣缽。”
“《難經》?藥老?天下九魁,三老之一的藥老?”雷展和回頭看向顧天憐問到,眼睛閃閃發亮。
“不錯。”顧天憐點頭答到,“藥老所傳之《難經》實乃罕有的醫家名作,在天下十國間廣為流傳,令人稱道。”
“也好呀,藥老也好呀。”聞言雷展和手撫胡須喜形於色,少傾過後,似是發覺自己失態,摸著鼻子尷尬一笑,而後正色看向顧天憐說到,“前輩自謙了,那套功法,論成效,論立意,當起絕學二字綽綽有餘。想不到呀,我雷某人一大把年紀了,有生之年竟是還有機會親眼得見,天下九魁又添一數,哈哈哈哈。”
雷展和一邊豪爽地笑出聲來,一邊朝雅間中眾人一抱拳,隨後領著雷雨姍和雷四攀下樓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