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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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燕京,繁華富庶,長街萬裏,城高樓闊。
武林豪雄,佛門天原,世家南宮,屹立於此!
酉時,燕京,夕陽西下,天邊金黃色的暮光漸漸暗了下來,城內華燈初上,雄闊的城門樓下,一輛華貴馬車從官道而來,不急不緩穿過城門,輕車熟路駛向城東,繞過街巷,又出了城門,鑽入林蔭幽道,不一會,在天原寺門口停了下來。
駕車的車夫身穿黑袍,馬車穩住,跳下車來。對車裏人說:“二公子我們到了”。黑衣車夫摘下鬥笠,車身門簾掀開,一位衣著華麗,麵容英俊的少年彎腰而出,跳下馬車。錦衣少年抬頭隻見正中的石台階旁左右兩尊一人大小的石獅,台階上是兩大一小三扇紅漆大門,一人高的台基上黃色院牆從門樓兩側延伸開來,直看到巷弄深處,也沒見盡頭。寺門口站著位相貌平凡的灰袍和尚,年紀約二十來歲。看了看二人,跑了過來,對二人說:“住持讓我在這等候貴客,不知二位是金陵長興侯府來的麽?”黑衣車夫對灰袍和尚說:“正是,長興侯二公子唐傲,侯府管家薛萬山前來拜會。”小和尚抬手引向寺廟石梯上的寺廟山門:“小僧為二位引路”。“有勞小師傅”三人一行,往寺內走去。
三人在寺中一路行進,上了台階走過山門,便是一方偌大的青石露台,台中擺著幾盞半人高數米長的香台,數百根未燒完的大香燭青煙渺渺。露台前方的天王殿上六根紅色巨柱撐起殿上黃色單簷歇山頂,柱後紅牆,上開四門八窗,殿內燈光下數十個和尚身影來回忙碌,不知在做些什麽。灰袍和尚領著三人經回廊,繞過天王殿,穿過客堂。便見到四方蓮池,中間立著香亭,橫豎兩條灰石小徑剛好將蓮池隔成四方。蓮池左邊回廊上開著一扇門,門上匾額寫著弟子居。唐傲跟在薛萬山和灰袍和尚身後走,四處觀望,三人直行。穿過蓮池,走過正麵回廊,回廊兩側不知是通向哪裏。再往前走,進了寺內中院,正院上青石灰路,左右兩邊是比門前天王殿稍小些的藥師殿、觀音殿。正中一座巨大佛殿比天王殿大了一倍不止的主建築,樣式與天王殿相似,殿前四扇大門上方一塊綠石底鑲金邊的豎立大牌匾,上書鎏金四個柳體大字,大雄寶殿。
三人走上殿前四步寬台階,跨過門檻,來到殿中,殿內燈火通明,大雄殿內大理石鋪地,前後約十丈寬闊空間,四麵牆角用紅漆金邊木條鑲飾,殿內牆柱也一應是紅漆柱身,金漆柱腳。再看殿內陳設,兩旁殿內牆一人處,一邊立著四盞黃銅多支燈架,架上點的紅燭燈火,再往裏看,一邊排著約二十個黃棉蒲團,殿正中地麵上一方三丈長寬朱紅邊的地毯,前方盡頭一盞寬闊木台,台上供佛著一尊巨大的釋迦摩尼金身。佛像台前,站著一位老僧,細眼挺鼻,臉型四方,短須白胡子,麵容頗老,目光神炯,身穿黃色僧袍,披朱紅袈裟,身姿挺拔,正立原地。
灰袍和尚領進二人,自行離開。老僧見二人進殿,麵露微笑,抖袖合掌,微微點頭以示見禮。薛萬山上前抱拳作揖寒暄了幾句,回身對唐傲道:“二公子,快見過靈相大師”。
唐傲剛進大殿時見老僧朗目精光抖擻、身姿傲立,嘴角帶著一絲慈祥的笑意,心中便好感頓生,此刻深鞠一躬,朗聲道:“晚輩唐傲,見過靈相大師。”
靈相道:“小侯爺客氣了,想起來老衲與長興候上次會麵還是五六年前,今日一見小侯爺氣質出眾,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令尊近來可好?”
靈相說話間左手隻是緩緩微抬,做了個上托的手勢,他與唐傲隔著約五步的距離,唐傲剛才鞠躬還未起身,卻感覺憑空一股勁力,自下而上將自己托起,心中暗道:”好厲害的內力“。
唐傲道:”家父身體硬朗,一切都好。”靈相微笑點點頭。
薛萬山對靈相道:“靈相大師,我們此次到訪,二公子要在寺中小住一些時日,二公子少年心性,紈絝不羈,此番送來大師寺中,希望可以讓他修身養性,閑時再學些功夫,有助益於他。大師武功卓絕天下皆知,有勞大師多多費心”。
靈相聽薛萬山說完,擺手笑道:“出家人每日誦經念佛,閑暇時練些拳腳打發時間而已,哪裏談的上武功卓絕,而且我看二公子步伐輕健,氣息沉穩,內功身法似乎出自崆峒派,修為嘛,也應該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所謂名師高徒,二公子的武功定是你的親自傳授的。老和尚這點本領,在二公子麵前恐怕見笑了。“
薛萬山聽完,也微微一笑,眉宇間得意之色一閃而過,又道:“大師客氣了,二公子天姿聰穎,對武學一途又偏偏癡迷,薛某這點微末本領,不敢和大師比肩。也不瞞大師,二公子前月在家中犯了些小錯,侯爺溺愛又不忍責怪,但又怕放任下去將來難以管教,所以差我帶他來大師這裏,一則讓他過些青燈古佛的日子,做為小懲戒。二則用心良苦,希望他可以多多得到大師的指點。待年底祈福進香之時侯爺會親自來拜謝大師“。
靈相道:“既然如此,老衲定當盡心“。
唐傲在邊上不說話,隻大殿內隻有他們三人,聽的二人客套,就默默觀察,隻見靈相原先雙手合掌,一派高僧大德的樣子,但是二人說著,到薛萬山說話時,他一隻手便放下搭在肚子上。高僧還是高僧,但多了幾分凡人氣。
言畢,靈相離開去安排住處,唐傲見靈相離開,殿中隻剩他和薛萬山,就問道:”師傅,我在此要住多久?”。薛萬山道:“二公子,此行侯爺用心良苦,你在這住三個月,三個月後,我來接你”。
唐傲蔑笑道:“用心良苦?莫不是我爹要立大哥為世子,所以先支開我,等一切以成定數,再讓我回去?我無心承襲爵位,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
薛萬山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唐傲繼續道:“我離家時,一時氣憤,沒有多想。但這一路走來,我仔細思量過,我爹讓我娶李指揮使的女兒,我逆了他的意思,心裏隻有小蝶,想必他覺得我不理會聯姻大事,難當世子之責任”。
薛萬山搖搖頭,皺眉道:“二公子,你多心了。我看著你從小長大,你心思細膩,聰慧多謀,確實是繼承爵位的最佳人員,你大哥雖然博學多聞,但有時過於迂腐,比起韜晦是不如你的”。
唐傲分開折扇,一邊扇,一邊聽薛萬山繼續說。“可是你性格乖張,有時太過任性,又不怎麽聽侯爺的話,所以到底立誰為世子,侯爺也在思考”。
唐傲歎了口氣,道:“哎,其實什麽世子侯爵,我並不稀罕,隻希望逍遙自在,能如願做自己,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薛萬山道:“就算你大哥真的承襲爵位,你也應該助他壯大長興候府,我朝太祖建國分封三王十幾位國公侯爵,長興候爵位傳到你爹,已經第三代,這近百年來,有的王侯被削職抄家,有的甘於享樂日漸勢微,但有的卻越來越興旺繁盛。侯爺讓你來天原寺,除了想改改你的性子,其實是希望你武功大進,日後籠絡武林勢力,為長興候府有所助益,江湖上的武林門派近些年來與朝廷各地官府來往頻繁,其實江湖中人對於朝廷的作用一直也是利害各半,侯爺也是希望取其利,消其害。你年少任性,平日在京城胡鬧,他也沒有多教訓你,希望你總會長大懂事。但這次你為了那個丫頭,拒絕娶李指揮使之女,實在太過分。所以他才想到這個兩全的法子,既想懲戒你,壓壓你的性子,又順勢在此韜光養晦”
唐傲聽薛萬山說完,剛要說話,就見薛萬山向他擺擺手,有人來了!
轉眼間,靈相回到大殿,對二人道:“薛大俠,小侯爺,我天原寺寒門陋院,比不上侯門富貴,我寺後一處庭院,名叫恩德院,院中有五棟小樓,專為遠道而來的虔誠香客下榻歇息而建,就請小侯爺暫住東樓委屈些時日。”薛萬山還未說話,唐傲就道:“大師客氣了,所謂客隨主便,何況我們此番也不是來享樂的,以後要勞煩您了。
靈相笑了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卷書遞給唐傲,對他說:“小侯爺,空門之中度日怕你無聊,我這有天原寺的粗淺功法《禪宗蓮華功》的秘本,贈與小侯爺,無聊時可以研習修煉,消遣時光”。唐傲接過秘本,也不客氣,隻道:“多謝大師”。
薛萬山見狀趕緊對唐傲道:“這禪宗蓮華功,可不是什麽粗淺功法,乃是天原寺中的上乘武功,大師盛情,你不要辜負了。”唐傲卻不以為然,隻回了句:“知道了”。
靈相喊來小沙彌,名叫慧明,為二人帶路,前往恩德院,三人一路無話,繞過經堂左行,但見有一個偏門,兩扇木門塗的和寺院牆麵一樣的灰色。出了偏門,便進入一林蔭小道。落日的清輝灑在林間,淡淡的光芒照耀的三人繼續向前。過了林間小道,便見到一處寬闊院落,紅牆青瓦,進了院門,穿過回廊,便看見院內四棟兩層小樓,四樓之間隔著幾株鬆樹,分立東西南北,中間一汪鵝石圍成的小塘,漂浮著荷葉,池內有十來條錦鯉遊耍。池中有一方假山,池旁種著參天大樹,繞過池塘,三人往東麵小樓走去,剛要進門,唐傲停下轉頭對領路的慧明說:“我的行李送來了麽?”慧明點點頭“方才二位一進大雄寶殿,就有師兄去馬車拿公子的行李送到這裏。”唐傲瞟了一眼薛萬山,搖著扇子,對慧明道:“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們自己安頓。”慧明點點頭,離開了。
二人進了小樓,屋內一樓,入門處擺著四張靠椅,右邊屏風隔開,邊上放著一盞彌勒羅漢床,靠著窗邊,對角立著一盞四角紅木小櫃,上麵放著一盆牡丹花。左邊椅旁是一盞門,門內是書房,靠牆一盞書櫃,中央擺著一條幾案,案上呈著硯台,狼豪毛筆,一方玄武鎮紙壓著一疊宣紙,擺放整齊。唐傲坐下,身子斜靠,右腿翹在左腿上,拿出蓮華功秘本往桌上一丟,問薛萬山:“這是我爹的盛情吧。”薛萬山也在唐傲身旁坐下,慢慢道:“我們離開京城當天,府裏派人快馬加鞭來燕京,五日前到達,送了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外加丐幫鎮派心法玉陽神功秘籍給靈相。”唐傲麵沉如水,也不接話,淡淡的看著薛萬山。薛萬山清清嗓子正色道:“二公子,其實你來天原寺,是侯爺早就安排好的,一直沒說,侯爺有意建立武林勢力為侯爺所用,你從小由我教授武功,天資極佳,心思機敏聰慧,你來做這件事最適合不過。”
唐傲苦笑道:“因為我是長興侯的兒子,所以才最適合不過吧。我要娶小蝶他不讓,他非要與李家聯姻,我不從他,他便趕我離家來這裏,我本想離開府中也好,起碼逍遙自在,不想還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薛萬山凝眉道:“年少無知,不讓你娶小蝶,是為了你好,你一時情迷,不能理解也就罷了。你畢竟不是尋常人家弟子,從出生就享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無慮。後來長大些了在京城日日銷金浪耍,侯爺雖然從不管你,但他也不希望你變成那些紈絝子弟,一無是處,隻知仗著家業,渾噩度日。”唐傲聽薛萬山開始說教,起身就想上樓去。
薛萬山跟著站起身繼續道:“你身為侯門子弟,為興盛家門出一份力,是你的責任,也是盡孝!‘’唐傲停步子下來,轉頭對薛萬山道“知道了,師傅!”
薛萬山清楚,以唐傲的脾氣肯這樣回答,心裏對自己的話是有些許認同的,坐下繼續道:“我明日一早便離開燕京返回金陵了,離開之前,有三件事要囑咐你。”唐傲回身坐下,直接道:“師傅不用多說了。這一嘛,想必是丐幫已經知道丟失了秘籍,派出弟子追查,今日在玉飲鎮遇見的那三個丐幫弟子,應該就是從洞庭湖總舵來的,師傅故意激我與他三人動手,讓我切磋曆練,同時也是想試探下他們的深淺。他們出現在玉飲鎮說明找對了方向,我會小心的。”薛萬山點點頭,唐傲又繼續道:“第二,靈相這個大和尚,世故老練,他隨然與我們府中關係匪淺,但是畢竟也算是一代大師,未必會盡心盡力教授我這個乳臭未幹又第一次見的二公子。這點師傅放心,你離開前去告訴他,就說我定然不會甘心在寺中待著,但要如果我跑去燕京到處享樂胡鬧,未免鬧出事來,請他多多照看。”薛萬山鄒起眉頭,滿臉疑問的看著唐傲。唐傲道:“師傅照我說的去說,其他的我自有辦法。”唐傲說完,便不說話了。薛萬山見唐傲不說第三件事,便道:“麟兒,你少說了一件。”唐傲擺了擺手淡然道:“師傅是想告訴我,丐幫的玉陽神功如何落到我爹手中?,這些事我沒興趣。”
薛萬山見唐傲這樣說,明白唐傲對自己的話有所動容,但還未完全接受,隻好不再順著說下去。便道:“我明日一早再去拜會過靈相就離開燕京了,行李之中有個黑色包袱,裏麵有一本《刑天掌法》,這套掌法乃是我師門崆峒派的上乘武學,你自己研習吧。另外還有個紅色木盒,裏麵有三十粒天王歸元丹,這丹藥由天山雪參和天池玉靈芝為材料,侯爺托大內禦醫製作,極為珍貴,你每月服用一粒,可助你健身調氣,舒展全身穴道經脈,對修習內功可以有所幫助。”
“知道了。”唐傲朝薛萬山點點頭。
“舟車勞頓,你早些休息吧。”薛萬山道。
唐傲也不多說,拿起自己的包袱和剛才薛萬山所說的黑色包袱,轉身上了二樓,樓上隻單一間臥室,牆邊一盞大櫃,對角牆麵掛著一副雙雀圖,室內一張拔步大床,床頭隔著屏風,另一邊是一口紅木大澡盆,靠在窗邊。
唐傲走到床邊,仔細觀察了一下房內陳設,看到床頭屏風,目光透過,若隱若現能看見屏風後的紅木澡盆,空空的一個圓凹。心想這靈相到是有意思,一個佛門大師,把這待客的屋子陳設的如此撩風窺月。小樓也不知住過多少香客貴人,難道都是夫妻或獨行客麽,獨行客也罷,要是夫妻,還真是有情調,窗外清輝透窗而入,夫妻鴛鴦戲水,玉體合歡,共浴仙露,時而親熱,時而欣賞窗外清景。好個白日心向佛,夜晚似神仙的清雅地方。隻可惜自己現在形單形隻,小蝶不知身在何方,好不寂寥。一念至此,唐傲不願再多想,脫了袍子盤腿坐在床上,拿出那本禪宗蓮華功,翻看了起來,書內分兩部分,一部分是修習內功又叫《禪定功》,另一部分是一套身法輕功,名叫《蓮華步》,唐傲皺皺眉,禪定功這部分的修行法門,行功訣竅他一看便明白,練時盤腿自然展臂,身內行功,內力遊走身內,神思空明超然物外,唐傲依法運功,不一會隻覺得身體舒暢,體內勁力充盈。內力按照秘本所寫在體內遊走一周天,雙手合十,散去方才聚集內勁,身體頓時感覺疲乏不堪,四肢沉重。這秘本上寫要依此法反複行功再行散去,每一個來回便使自身增加幾分內力。唐傲照著練習,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色漆黑了下來方才停止練習。
窗外,繁星點點,唐傲找出火折子點燃桌上燈燭,屋內,燈光昏暗。唐傲寬衣躺在撥步大床上,床有些太寬了。他看了眼隔床的屏風,想到屏風後的大澡盆。有些寂寥,他翻過身,看著窗外的漫天星鬥。“小蝶,現在好麽,爹會不會為難她?不知幾個月後,小蝶還在府裏麽?”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重。唐傲反手揮了一下,掌風掃過案上的燭燈台,燈罩紋絲不動,燈滅了。
唐傲做了個夢,又夢見第一次見到小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