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瞳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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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呢?”薑祜蘇醒後方睜開眼,頭一句問的便是薑牧的處境。
張景低頭看向薑祜,心裏有一絲莫名的驚駭。
這孩子身上的蛇腥氣味已然淡了許多,除了臉色蒼白了些,與之前也並無兩樣。然而細看之下,他原本兩隻聰慧靈秀的眼睛,卻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霧,眼白的部分正蜿蜒交錯出一道道黑線,顯得尤為詭異。
張景也不敢肯定薑祜在被蛇涎包裹之時是否已經中了蛇毒,還是有其它緣由引發的這種症狀。眼下隻能出山,將薑祜交付給薑家,由他父親薑延親自診治,自己也好將薑牧的死訊詳細告知。
想到薑牧的死,他不由一陣黯然。
薑祜看著張景,察覺他臉色有異,皺著眉頭又追問道:“大叔,我哥到哪去了?”
張景心中猶豫著是否就此將薑牧的死訊向這小孩和盤托出,他抿了下嘴,說道:“我們遭遇了那大蛇——”
薑祜聽到“大蛇”的字眼,臉色一變,身子篩糠般哆嗦了一下。
張景忙抓緊了他冰涼的手,實在不忍說出實情,心中歎了口氣,安慰道,“我和你哥哥分兩路逃走,約定了山下匯合。你想,我背著你都能跑了出來,你哥哥肯定趕在我們前頭,說不定都到半山腰了。”
薑祜聽完,臉色為之一緩,忽然急道:“如果我哥哥出山,那是肯定不會跟我們在山下匯合了。大叔,我們到這裏多久了?”
張景略一沉思,答道:“從那花圃逃到這裏,再算上這小半會的休憩,大概有兩個多小時。”
薑祜抬頭望了眼堪堪要沉入山頭的夕陽,有些急切道:“那我們快走吧,這個時間,我哥說不定都已經出山了。”
張景不由愕然,這四象山盤盤繞繞,從入山口到這驚象峰內,莫說沿途無數飛禽走獸,就算單指行程,也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走完。在他想來,薑祜對這四象山附近的地形恐怕一無所知。
他微微一笑,也不打算反駁,卻聽薑祜又說道:“想來大叔你不相信,不過既然要和我哥匯合,想必越快越好。”
張景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如今要與薑牧匯合,恐怕要剖開那大蛇的肚子方能辦得到了。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說出口,他唯有默不作聲,等待下文。
薑祜繼續說道:“我哥若要出山,走的一定是秘道,也隻有我家的秘道才能兩個時辰從驚象峰走出四象山。大叔,你如果不信,我這就帶你走一遭,我哥想必在村外也等得心焦了。”
秘道?
張景心中一驚。他立刻聯想到那座搭在深山中的石屋,頓時恍然。他忙又問:“你說你哥已在村外等候——”說到薑牧,張景不免有些不自然,頓了一頓,他接著問道,“那村外是哪個村子?”
“秘道盡頭就是蘆葦村。”薑牧答道。
張景點了點頭。那蘆葦村便緊挨著他的張家村,離這四象山有近百裏的行程。聽薑祜的所言若是不假,真不知這麽長的地道要耗費多少時力才挖得出來。
他本想再詳細詢問幾句有關秘道的事,一想到這叢林腹地實在步步驚心,半刻時間也拖延不得,終於還是忍住不問。
薑祜雖然昏迷了好一陣子,此時清醒之後,看樣子並無大礙,他拉了張景的手,兩人便趁著黃昏最後的光亮,朝那藏著秘道入口的石屋匆匆趕去。
這一路張景縱有百般好奇,也沒再多問半句,直至進了秘道,張景還是略微失望地籲了口氣。
這地下秘道極長,然而內部構造甚為簡陋,竟真是完完全全隻為通行而挖掘所成。秘道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簡易燈炮以供照明,兩人緊趕慢趕,待走出秘道之時,果真隻花費了兩個小時。
這秘道出口在蘆葦村外的一處墳地旁,張景從出口探出頭來,正是月色初見的時候,他不禁感覺一絲涼意衝上心頭。正待再查看一番,薑祜已經在後邊連聲催促,他隻得爬出甬道口,回身將薑祜拉了上來。
這秘道入口置有機關,薑祜一起身,便弓著腰在墳地四周摸索了一番,張景側耳聽去,那地下傳出撲簌簌一陣響動,不知從何處橫出來的一塊岩石,從裏到外將洞口嚴嚴實實地堵上了。
張景從爬出秘道之後,總覺這墳地有種不同尋常的陰森,這股陰氣中透著的淡淡血腥氣味尤使他心生警惕。薑祜掩好洞口便不斷四下張望,卻連個人影都瞧不著,不禁心焦道:“大叔,我哥怎麽不在這兒?”
張景含糊道:“也許你哥不走秘道,可能還落在我們後邊。”
薑祜搖頭道:“我家就隻有我阿爸知道大山裏的山路怎麽走。我哥除了走秘道,也沒有其它法子出山。”
他朝墳地外的蜿蜒小路眺望了一眼,遲疑道:“大叔,你說我哥會不會先回村子去了?”
張景聽他一言一語,竟絲毫不擔心他哥哥有可能沒能逃出大山而葬身蛇腹。
他心中微微一酸,強打起精神道:“也是有可能的,你哥說不定出來得太早,等不及咱們,便先回村去了。”
薑祜“嗯”地應和了一聲,拉住張景的手,說道:“大叔,那咱們快走吧,我哥一定等得急了。”
張景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月上初弦,正當墳地漸又重歸靜謐之時,那蘆葦村口忽然揚起數道塵煙,一大一小兩條人影踉踉蹌蹌朝墳地奔來,後麵緊隨著五六頭野狗瘋狂追趕。
借著清冷的月光,依稀可見這逃命的兩個人,一個是三十來歲的絡腮胡,另一個少年便隻十五六歲年紀。兩人正氣喘籲籲地拚命奔逃,忽然之間,少年腳底一個趔趄,頓時一頭往地上栽去。
那絡腮胡子本已跑出了七八米遠,此時聽到少年撲地的聲音,正欲回身查看,便見後邊那幾頭惡犬蜂擁而上,那少年喉頭瞬間便咬斷,連慘叫聲都未傳出,便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絡腮胡眼見這一幕,喉嚨一陣縮動,嘶著嗓子發出一記動人心肺的悲嚎聲。然而他隻在原地頓了一頓,理智還是戰勝悲慟,終於又朝墳地外繼續逃去,沿途隻留下一串哀哀痛哭之聲。
那五六頭凶犬片刻便分食完少年的屍體,陡然一齊立起身來,披起清冷的月光,循著那絡腮胡子的方向又追了下去。
“大叔,你聽到狗叫聲了嗎?”薑祜邊走邊問道。
“嗯,好像是有聽到一丁點。”張景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在這荒郊野外,有幾聲野狗吠鳴,那再尋常不過了。兩人此時離了那片墳地老遠,已趕到了張家村頭,張景家正是村頭第一戶。
他站在村口,甚至遠遠都能望見了自家的籬笆。終究張景對薑牧之死心有愧意,決心先將薑祜送到采石村薑家,詳細告知薑牧死訊後再回村不遲。
心下正盤算著,從村口急急走出一行人來,張景見了這行人不由一愣。
這一大群人拖家帶口,手中提的、肩上挑的滿是家當,不少人還打起手電在前頭開路,看樣子竟似要集體搬遷。
人群裏不乏張景的老相識,其中一名個頭瘦高的中年漢子,正是他最小的兄弟張春。隻不過張春此時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竟沒注意到張景所在。
“你們一夥人匆匆忙忙,是打算去哪裏?”張景迎麵朝張春問道。
張春聽到聲音,見是張景,神色一喜道:“大哥,你可算回村了!藥找著了?”
張景點了點頭,一邊拉住薑祜的手。
張春瞥了一眼薑祜,神色訝異,正待發問之時,人群中有個婦女的聲音驚惶叫道:“這小孩的眼睛怎麽回事!?他的眼睛,怎麽也是黑色的!”
張景心下一緊。這一路走來,薑祜雙瞳裏的眼白正以驚人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麵積愈來愈大的黑斑。
他與薑祜相處久了,自然習慣了他這雙漸漸黑化的雙眼,然而眼前這群村民見了這詭異的眼睛,早已炸開了窩。膽小的都遠遠退開,在外圍成一圈悄聲議論,幾個膽子大的則慢慢靠攏上來,一臉警惕地盯著薑祜。
“大哥,這小孩是哪裏來的,你怎會和他待在一起?還有——他的眼睛怎地也是這般模樣,難道也是吃人的怪物!?”張春大聲問道。
張景心下一凜,怒道:“什麽吃人的怪物?這孩子中了蛇毒,跟怪物有什麽幹係!”
他在四象山行獵數十年,在這張家村內,尤其是年輕人裏頭威望畢竟不小,這聲怒斥,讓原本嘈雜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張景正待詢問個究竟,卻又有一個尖細的女聲響了起來:“張景!你別帶著禍害進村了!如今隔壁那采石村裏,已全是這種黑眼睛怪物到處吃人,難不成你,你也想把我們都害死不成!”
這婦女說到最後,話音顫抖,語氣顯然帶著極大的怨忿,她挑起了這個頭,人群頓時又議論紛紛起來。張景無暇聽他們在說些什麽,他擔憂地低頭看去,卻見薑祜也一臉茫然地回望著他。
“大叔,他們說我的村子怎麽了?有很多怪物麽?”薑祜問道。
張景看著月光下薑祜稚氣未脫的臉,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時薑祜的一雙眼睛已然完全異化,黑漆漆的瞳孔裏再看不到半絲眼白,隻沉沉如一灣黑水,深不見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