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采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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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景摸了摸薑祜的小腦袋,瞪眼看向那出聲咒罵的婦女,認得她是張家村裏一個有名的裁縫。

    這女裁縫性子向來平和溫婉,生意做得又好,沒想到此時滿臉盡是猙獰厭惡之色,與往常的和氣模樣判若兩人。

    張春悄聲說道:“她丈夫是最早派了夥計給我們報信的,這半天過去了人還沒出現,也沒見半點消息傳來……”

    張景點了點頭。

    這裁縫的丈夫在采石村經營了一處衣料鋪子,平日都在那鋪子裏忙活。店鋪的夥計是個極老實的年青人,不會沒來由跟村人撒這種彌天大謊,看來采石村出了異變是真的了,隻是不知是什麽怪物,居然惹得村人大舉搬遷。

    張景皺起眉頭,朝眾人問道,“你們都親眼見到那什麽吃人的怪物了?”

    人群裏幾個平時向張景討教技藝的的年輕人高聲應答:“我們也沒誰真見著了那些怪物,不過采石村裏慌慌張張跑出來的人確實不少,前邊都過去好幾撥人了。除了咱村裏幾戶不願走的老人,我們這已算是最後一批了。”

    張春在一邊附和道:“大哥,那些跑出來的人我也認識了好一些,平時多少有往來,是絕對不會跟我撒謊的。聽他們所描述的境況,和你帶的這小孩,這雙黑眼珠子——”他有些厭惡地瞥了眼薑祜的眼睛,繼續說道,“確實跟那些怪物一模一樣。”

    張景此時已確信采石村遭了大難,他心下一時有些為難。

    這采石村,是去還是不去?去了,若是碰著那些“吃人的怪物”,豈不是平白去送命?不去的話,怎麽對得起薑牧,對得起僅剩薑祜一根獨苗的薑家?

    正當薑牧心下盤算之際,人群又緩緩開拔了,那裁縫經過薑祜身邊的時候,還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薑祜有些不知所措,他抬頭見張景還在沉思,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說道:“大叔,我要先回去了。”

    張景一驚,忙拉住提步要走的薑祜,道:“你要回采石村裏去?”

    薑祜點了點頭,道:“我哥還在家裏等我呢!”

    張景急道:“你沒聽剛才這些人說的話?你村子裏可是有吃人的怪獸!人全都跑出來啦,你這時候還回去做什麽,不要小命了?”

    薑祜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大叔,別說這些人跟我毫不相識,即使我認識他們,就憑三兩句還沒證實的話,就要我有家不能回,這不是太好笑了嗎?”

    張景一愣,這十一二歲的孩子居然頗有主見,隻是這個時候,他可不能放任薑祜我行我素。正待再勸,那村頭又走出來一行人,走在前頭的是張家村的老村長,他雖年老,眼神卻不花,一眼瞧見了正攔著薑祜的張景,神色一喜,高聲喝道:“張景,趕緊過來,勸勸你這倔婆娘!”

    這群人比剛才過去的那一撥還少了許多,大多是村裏上了年紀的老人,隻有兩個小夥,一前一後打著手電,護送這群村人離開。

    不過張景的視線很快轉移到人群正中的一名中年婦女身上。

    這中年婦女正是她的妻子王玥,此時看去依舊病容滿麵,身子也極為憔悴,正在和身旁一名老大娘相互拉扯,似乎跟在這人群之中,走得極不情願。那大娘極力挽緊她的胳膊,生怕一不留神,王玥就會轉身而逃。

    老村長此時冷不防一聲吆喝,王玥聽得丈夫的名字,身子不由一頓。她抬頭朝前看去。見到張景就在眼前,一下子掙開雙手,踉踉蹌蹌朝張景奔來。

    張景還未出聲詢問,奔到近前的王玥忽然嚎啕大哭,邊哭邊喊道:“玟兒,我們的女兒!她還在采石村裏沒逃出來——”

    張景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

    薑祜的腳一個趔趄,踩在一張仰著的人臉上。那人臉瞬間扭作一團麻花,麵目全非。薑祜驚得飛起一腳,將腳底那顆頭顱踢出老遠。張景忙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警惕地看向四周,一邊握緊了手中的獵槍。

    張景之前的獵槍已經遺失在了四象山中,這杆新槍是張春臨行前交給他的。張景解了包袱給王玥,囑咐她盡快尋到王醫生治病,隨後拉起薑祜,兩人趁著夜色悄然趕往采石村。

    這一路行來,遍地上已不知見了多少這樣殘缺不全的屍體,兩人從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此刻已然習以為常。這空氣中的血腥氣味也厚重得嚇人,張景不敢多碰村內的物品。

    這血氣滿天的村裏,任何東西都可能受到感染,他隻得從衣服邊角上撕下兩塊布,兩人蒙住了口鼻前行,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道路兩旁的民居大多敞著大門,然而一絲人聲也聽不到,在這屍橫遍野的村子裏踽踽夜行,別說是薑祜這樣的少年,就是張景也不免膽戰心驚。

    他不顧眾人勸阻,執拗地帶著薑祜潛入采石村,固然掛念著女兒的安危,然而也有一絲不服氣的念頭。他想知道這村子裏是何種怪物,能攆得眾人背井離鄉,抱頭而逃。然而從眼前所見慘象,恐怕這村中的怪物,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得多。

    他不由又想起了四象山中那條大蛇,那種遠古時代才有的巨獸都已經現世了,眼前這場噩夢般的屠村大禍,也並非多麽不可思議。

    張景再次看了一眼身旁隻顧埋頭前行,不發一言的薑祜。從進了采石村之後,薑祜越發地緘默不語了,這村子裏遍地的禍事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的衝擊,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強烈。這個時候越表現得鎮定,內心受到的煎熬就越甚。

    張景也不知如何安慰,隻得在心中不住歎息,薑祜如今一心尋找家人,然而眼下這情形,別說他哥哥已葬身四象山,就是他家中的親人,都難說逃出生天。

    如果這孩子的親人全數罹難,他又長了那似妖非妖的怪眼,真不知今後要遭遇多少排擠,受多少委屈才能活下去。

    隻盼望那薑家還有幸存下來的人,可以給這孩子一點依靠吧。

    張景心頭正默默禱告著,身旁的薑祜忽然“咦”了一聲。

    兩人的正前方,一團耀眼的烈焰似脫了韁的野馬一般,由遠而近,猛然從眼前疾掠而過。這短短的一瞬間,兩人看得一清二楚,這團奔跑的火焰之中,赫然包裹著一條大狗。

    這大狗全身已找不出半塊完好的皮毛,最表層的皮膚都被燒成了焦炭。即便有驚人的生命力,在這烈焰的炙烤之下,也隻是多掙紮片刻。若是尋常的野狗,早就一命嗚呼了。

    張景與薑祜齊齊躍起身,朝那野狗的來路奔去。這野狗肯定不會蠢到引火****,那必然還有存活下來的人!

    隻奔了小片刻,兩人便急收住腳步,他們清楚地聽到一陣極為劇烈的搏鬥聲從不遠處響起。這突兀的聲音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又悄然回複沉寂,便似從未出現一般。

    張景心中大急。

    他無時無刻不擔憂著女兒張玟的安危,生恐已遭大難。這個時候有任何動靜,對他來說都無異於一針摧心劑。

    此時雖然隱隱聽出那聲源所在,在這山村道路橫縱難行,一時間也無法迅速接近。忽然間薑祜一個貓腰閃進了其中一戶民居,張景忙跟著進屋,隻見薑祜三兩步摸到了屋子的後門,隨即伸手在門柄上一按,那後門應聲而開。

    張景大喜,他一時忘了薑祜也是薑家村人,哪有不識路的道理?等到後門打開,張景心念一動,正要示意薑祜小心,薑祜已一腳邁出門去。

    這一步邁出去,門外的景象卻讓薑祜大吃一驚。

    十幾米外的空地上,正散落著一根根還散發出陣陣焦氣的火柴棒,空地中央一頭體型龐大的野狗正將一名少年按在地上,犬牙交錯的嘴死死咬著那少年的肩膀。

    少年的肩頭已是血流如注,兩隻手肘耷拉在地,似乎已沒有了力氣掙紮。雙眼緊閉著,從嘴裏不時溢出幾沫血泡,隻有還在起伏不斷的胸腔,才知道這少年尚未殞命。

    薑祜一臉緊張地瞪視著那少年和野狗,野狗也注意到場地中多了一人,緩緩鬆開了嘴,低吼一聲站起身來。

    那狗嘴裏密布著陰森森的獠牙,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尖刃,鮮血從牙尖不斷滴落到地麵,散發出的凶殘氣焰畢現無遺,如同剛從地獄衝出來的惡犬一般。

    那少年的肩頭已被咬得稀爛,此時惡犬一起身,瞬間帶起一片肉來,少年悶哼一聲,緩緩偏了下頭。

    月光映照之下,薑祜不由驚呼道:“雙喜!”

    這犬口之下重傷的少年,正是此前與張玟躲藏在地窖內的王雙喜。

    兩人憑著一小盒火柴,費盡辛苦驅走了一隻異變的惡犬,沒想到才出地窖,又遭遇到第二隻。雙喜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了張玟,卻被惡犬撲了個正著。

    他雖僥幸躲開了喉嚨要害,卻被咬住肩膀,隨即一人一犬死死纏在了一起。

    纏鬥幾乎在頃刻之間就結束了,變異後的惡犬無論在體型還是氣力上都牢牢占據優勢。雙喜隻覺渾身的力氣隨著肩頭的血液正被快速抽幹,冥冥之中,他仿佛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呼聲熟悉至極。

    是阿祜的聲音!

    雙喜艱難地睜開眼,便見十幾米外一處門縫裏露出了一杆獵槍,那黑漆漆的槍口正朝自己的方向瞄準。

    下一刻,那槍口微微朝上一抬,發出一記震耳欲聾的槍響。子彈從身旁這惡犬的左耳穿入,又從右耳穿出,惡犬叫也沒叫,瞬間倒地斃命。

    薑祜見張景一槍狙殺了惡犬,忙一步搶了上來,扶著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雙喜,不自禁哽咽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