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受傷的左手已經作了一番包紮，此時聽了熊姿的話，忽然問道：“兩位小哥打算去哪？沿這瀝江一路北上，幾乎都是沒有人煙的村鎮了。不如跟我們一起上路，從這裏往西走，有好些人口大鎮，駐紮軍隊也多，想必還沒有陷落。”

    熊姿冷著臉不作搭理，薑祜說道：“我們打算北上比爾幹。”

    比爾幹？離這兒可還遠著呢，一路上太凶險了，沒事去那做什麽。”老範搖著頭道。

    薑祜猶豫了一下：“我們聽說比爾幹在征兵。”

    老範皺了下眉頭，說道：“比爾幹近幾年確實一直在擴招軍隊，我們這兒也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能活著走到比爾幹的有幾個。”

    說罷，他又打量了薑祜一眼：“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本地人，知道如今通往比爾幹必經的那條路麽？”

    薑祜一愣，說道：“必經之路？不是要經渡口鎮？”

    老範搖了搖頭，答道：“那渡口鎮已經被黑鬼子包圍了，現在根本過不了。”

    熊姿在旁插嘴道：“過不了也得去瞧瞧，我們有個朋友早我們半天，已經往渡口鎮去了。”

    老範倒也不再堅持，隻道：“你們躲遠遠的瞧上一眼，也就知道去得去不得了。”

    王琅接口道：“從這裏到渡口鎮，往返要將近兩天時間，你們平白浪費這兩天，又將幹糧分一半出來，恐怕就不大夠吃了。”

    不夠吃的話，待會你的份不給就是了。”熊姿冷冷道。

    你說什麽！”那老二老三神情大怒，正要發作，王琅一把攔住他們。

    我隻不過是說出實情，那渡口鎮是去不得了，你們平白跑了一趟，徒然浪費口糧而已。”

    薑祜道：“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要走一趟親眼瞧瞧。”

    老範歎了口氣，道：“小哥，既然你堅持要去，我就說條路給你聽。如今渡口鎮過不去，北上比爾幹也隻有往那走了。”

    王琅神色一動，盯著老範。他知道老範要說的是什麽地方，隻不過那地方傳聞凶險，他也不曾去過，隻聽人說一踏進去，等於先交掉了半條命。

    不過王琅隨即念頭一轉：這黑眼珠子的少年，想來不出半天就是個死人了，走不走那險地倒也沒什麽太大幹係，隻可惜了這小胖子，卻要跟著陪葬。

    他不由偷眼瞧了瞧熊姿，熊姿似有所覺，猛地瞪眼瞧了過來。王琅忙收回目光，心下暗自冷笑，一邊豎著耳朵聽老範說那凶險之地來。

    從這河途鎮外往北有個分叉口，直走便是渡口鎮。我說的那地方，卻要你往西邊的道上去了。那山道雖長，卻一向荒涼至極，所以倒也沒什麽危險。等走到山道盡頭，自然就進入那凶地了。我們當地的人，都叫它莽脫山丘。由於氣候原因，那裏經年被黃沙覆蓋，現在早已是一片荒漠。山丘不過是古時候傳下來的地名，人們叫慣了而已。你們走得快的話，一天就能穿過山丘，抵達對麵的虎跳林。”

    莽脫山丘。”薑祜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還有，這東西你拿著。”老範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圖紙，“我家開的雖然是鐵匠鋪子，其實我祖父輩做的一直是私造軍火的營生。不過幾年前政府頒了禁槍令，普通老百姓別說拿槍，就是製造槍藥的材料也都通通繳了上去。”

    薑祜點了點頭，他後來聽張景講過禁槍令的事，那還是他在四象山張家村當獵戶時候的事。他接過圖紙，發現是一張槍械設計圖。然而圖案錯綜複雜，包含的零件簡直眼花繚亂，他自然看不懂。

    沒了製作材料，我家也就成了實打實打鐵匠。這圖紙本來是上一代設計出來想賣大錢的，可惜圖紙完成之後，我父輩叔伯幾個人外出尋找稀缺材料，試圖做個樣品來，卻一直沒見回來過。”老範繼續說道，“我那些長輩能耐很大，連他們都找不到材料，造不出樣品來，我更加沒那個心思了，存了這圖紙下來，也不過留個念想。既然你說是要參軍去，索性把圖紙贈送給你，說不定今後還有用。”

    薑祜也不推辭，默默點了點頭，將圖紙收了下來。

    老範不再說話，轉過身去，佝僂著腰緩緩走了回去，嘴裏喃喃道：“如果你確實跟常人不同，最終捱過這一劫，自然可以發揮這圖紙的功用。如果逃脫不掉那些黑眼人的宿命，最終還是夭亡在這亂世之中，那就讓這圖紙隨你永遠埋在黃沙底下吧……”

    範王兩家五個人帶著熊姿分配好的糧食，終於辭別而去。薑祜忽然感覺心情就與這黑沉沉的天氣一樣，格外沉悶。他瞥了一眼熊姿，發現他臉色平靜，已經整理好了包裹，等著自己上路。

    這家夥……剛才不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嗎，居然轉眼間就收拾了心情，跟沒事兒人一樣了。薑祜不由有些羨慕熊姿的性子來。

    走吧，往那渡口鎮看看。”他招呼道。

    如果鎮子真被什麽山貓野狼包圍了，你說如何是好？”

    隻好走那莽脫山丘了，還能怎麽辦！”

    唉！杜大叔也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裏，人是不是還安全。”

    但願他平安無事吧。”

    ……

    是夜。

    渡口鎮外一處小土丘，兩個身影正隱匿地趴在上麵，不時謹慎地露個腦袋，朝鎮子方向窺探一眼。

    阿祜，待會兒如果你要下去，就不用招呼我了。”熊姿咽了下口水道。

    薑祜扭頭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想在這鬼地方睡一晚？”

    熊姿沉聲道：“我這腿不知為何，居然軟趴趴的動彈不得。待會若是爬不動，你不用管我，自己逃命去就是！”

    薑祜忍住了掐人的衝動，選擇無視這個豪氣幹雲的同伴，繼續小心翼翼地抬著頭察探情況。

    前邊的渡口鎮已是裏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圍著數之不盡的黑瞳異種。每頭黑瞳異種都朝向鎮子口，靜悄悄地蹲伏在地，隻是這種千軍萬馬不動如山的氣勢，已給前來查探的兩人帶來了莫大的視覺衝擊。令兩人感覺更為震撼的是，這宛如恒河沙數般的黑瞳異種蹲守在這鎮子外，居然沒有一頭率先發起進攻，連躁動的情緒都看不到，夜風中能清晰地聽到群獸沉重的呼吸聲，這簡直就像紀律嚴明的軍隊在等待統帥下達命令一般。

    熊姿說被嚇到腿軟，倒也不是完全在開玩笑。

    反觀鎮子那頭，隱隱約約隻有鎮口才能看到火光閃耀，其他地方漆黑一片，瞧不出什麽景況來，隻宛如一隻伏在黑暗中的困獸。

    不過兩人現在確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論老範還是王琅都絲毫沒有誑騙他們，這渡口鎮是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了。看來要想去比爾幹，穿過莽脫山丘是唯一的路線。

    正尋思著，薑祜忽然神色一動，悄悄轉過頭看向身後，不遠處赫然有個黑影正從土丘下方慢慢爬上來。不過夜幕漆黑，是人是獸一時卻還看不出來。他腦中一下子閃過渡口鎮外圍著的那群怪物，心頭一震。

    熊姿見薑祜整個人都僵硬了，不由好奇道：“阿祜，你臉色怎麽突然之間這麽難看？咦！難道……”

    薑祜慢慢轉過臉，朝熊姿點了點頭。

    唉，我就說嘛！天天吃那壓縮幹糧，遲早要跟我一樣拉肚子。我也憋了好久，若不是現在場所不對，我原地就……”熊姿正說得興高采烈之際，忽見薑祜神色慍怒，隻朝著他打眼色。

    熊姿意識到薑祜另有所指，猛一回頭，也見著了那黑影，已然悄無聲息爬到了自己腳邊。熊姿一急，用力一腳就往那影子頭上踹去。就聽“砰”的一聲，那影子骨碌碌又一路滾了下去。

    什麽情況？那是個什麽東西？又是什麽時候靠近的？

    薑祜和熊姿相覷一眼，眼中盡是驚駭。別人不清楚，熊姿對薑祜可是極為了解。這長著黑眼珠子的怪胎，雖然行為舉止跟別的孩子一樣，然而眼、耳、鼻、舌，六識敏銳無不遠勝常人。他本來對薑祜並不服氣，直到跟著進了幾次山，才明白薑祜的特異之處。

    這家夥可是隔著幾裏遠就能聽到蛇蟲爬行聲，嗅一嗅野獸的糞便都能追蹤半座山的人形畜生！怎地竟連什麽時候被不明物靠近都沒有及時察覺？

    那黑影被踹了一腳，這時候又蹭蹭地爬了上來。月色透過烏雲照下來，那黑影居然是個身形奇矮的人類。

    那人又悄悄靠了上前，見薑祜和熊姿正瞪著他看，好歹沒有再伸腳踹他，索性幾個狗刨，快速爬到了山丘頂上，趴在了兩人麵前。不過這丘頂空間極窄，那人半個身子掛著，半個身子還懸在半空。

    兩人朝他細細一打量，竟是個身高一米出頭的侏儒人。

    你是誰？”熊姿發現對方原來也是個人類，頓時膽氣一豪。

    你們又是誰？”侏儒低聲道。雖然他刻意壓低了嗓門，不過聲音依舊十分響亮，薑祜倒吸了口氣，忙往前方黑壓壓的大軍望了一眼。幸好距離尚遠，沒有引起注意。

    放心，這些現在那些黑鬼子見著我，也抓不著我。”那侏儒得意道，“倒是你們兩個，肯定是跑不掉的。”

    熊姿頓時臉一黑，腿稍一用勁，把那侏儒又踢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