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漠花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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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莽脫山丘的山道上,兩道人影被月色拉得斜長。在這種深秋季節的晚風裏,空氣幹爽清涼,無論走在什麽地方,都有一種輕飄飄的愉悅。

    薑祜卻沒有心思體會這種喜悅,他滿腦子想著的昨天離開渡口鎮時張小文告知的話。

    “過了莽脫山丘,就是虎跳林。那林子聽說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不過我看你這樣兒,能不能捱過那莽脫山丘都尚未可知……虎跳林之後,就是那長樂鎮了——”

    薑祜和熊姿卻大為驚訝,截住了他的話頭,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此前的路線竟全然想錯了。

    原本的行程是去了渡口鎮以後,找到那大渡口再沿瀝江北上,直達比爾幹南渡口。然而兩人卻沒想到,渡口鎮的大渡口居然是造在鎮子內的。但凡有船隻出航,都是從內河一路駛出鎮子,再順江而上。

    也就是說,兩人除非憑空降落在渡口鎮內,否則根本不可能到達大渡口。如此一來,兩人的行程根本和水路搭不上邊,從河途到比爾幹,這一路居然隻有陸路可走。

    然而七年的黑潮亂世,人類社會的機動車輛早就被逃亡人群驅往為數不多的幾個重軍保護的大城市去了。黑瞳異種智慧驚人,在大肆破壞之時不免對人類交通工具尤為關照,各地的淪陷區別說機場車站淪為廢墟,就是普通街道上,也幾乎找不到完好可駕駛的車輛。即便有,也萬不會有人摸進那荒無人煙的淪陷區裏,隻為偷一輛車出來。

    換句話說,兩人既走不了水路,陸地上又找不到車輛的情況下,就隻有憑著兩條腿走到比爾幹了。而且這一路上要麵對多少艱難險阻,都是此時完全沒辦法預知的,有可能走上三四個月都見不到一個活人,卻要擔憂無時不刻會出現在路邊的黑瞳異種。

    薑祜和熊姿返回河途鎮後,匆匆休憩了一個上午,便沿著這綿長的山道啟程,誰知一直從正午走到月上枝頭,這才走到了目的地。那山丘入口正立了塊碑,借著清亮的月光,隻見上麵用朱紅的筆墨寫著四個字:莽脫山丘。

    ……

    ……

    石屋荒僻陳舊,看樣子已經廢棄了好多年。屋子不大,裏邊什麽家具也沒有,隻有天花板上畫了一幅壁畫,描繪的是古時候維吾爾族的賽乃姆舞會。

    因為年深日久的原因,那天花板的表麵斑駁殘破,所以畫麵斷斷續續,舞會中的人臉更加不可辨認。隻是畫作精美,依稀可見其中篝火熊熊,人們載歌載舞,交頸而戲。

    熊姿站在天花板下,打了把手電筒瞅了壁畫半天,也沒瞧出什麽稀罕來。薑祜則沿著屋子慢慢摸索著,這屋裏東邊的角落顯然少了一大片砌牆的磚石,豁口從地麵連接到牆壁,加起來有半米來寬,似是一處人工鑿開的地道口。

    兩人自從進了莽脫山丘,一路小心翼翼順著指南針方向走。然而漫天黃沙,卻一個活物也沒見著,說好的龍潭虎穴卻如履平地,兩人越走越是詫異,直至見了這石屋才略微鬆一口氣。

    人在荒漠行走,怕的不是路途遙遠,而是入眼都是黃沙,不變的景物容易使人麻木,最終化為恐懼。這石屋平地而起,正給了兩人適時的寄托,想來這屋子正是之前張小文說過的,本地人做生死契的時候在這山丘內住下的地方。

    不過這石屋距離入口已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兩人分頭搜索這屋子,熊姿搜屋內,薑祜搜屋外,沒想到沾了一身灰不說,什麽蹊蹺也沒有發現。這石屋包括整個山丘就仿佛死寂了一般,安靜得令人害怕。

    就在兩人被這片荒涼靜謐壓得心煩意亂時,門外竄進來了一隻沙漠狐狸。

    這狐狸進門之後,似乎對出現在此的兩個人類並不感到詫異,隻匆匆瞥了一眼,便又揚腿閃電般朝那牆壁破出的地道口鑽了進去。

    這室內本來就晦暗,若非薑祜眼力驚人,恐怕都注意不到有狐狸進來過。

    “真的有狐狸鑽進去了?怎麽半天沒見出來。”熊姿見薑祜一直蹲在這地道口旁,忍不住問道。

    “誰讓你一直盯著那畫兒,就是有頭牛跑進去了,你瞧得見麽?”

    “牛那麽大個,怎麽擠得進這小口子……”熊姿嘀咕道。

    薑祜也不搭理他,繼續專心致誌地盯著豁口,忽然耳朵一豎。

    那黑黝黝的地道內隱約傳來兩聲奇特的叫聲。發聲的位置雖然聽起來還在地道腹內,然而在寂靜晦暗的石屋,任何微小的響動在薑祜耳中都顯得格外清晰。。

    薑祜聽了這兩聲叫,略一遲疑,竟伸長了手臂要探入洞內。熊姿大吃一驚,忙按住他肩膀道:“你做什麽?”

    薑祜皺眉道:“聽這狐狸的叫聲,似乎是遇到極大的危險……”

    熊姿不由麵色一緊,果然該來的總是要來。盡管他絲毫沒聽見薑祜口中說的狐狸叫聲,不過薑祜的辨聽能力不由得他不相信,當下一把拉住薑祜道:“你都知道裏邊有危險了還不走。那狐狸是好是孬也不清楚,你又救什麽了?這手一伸,被拖進去了怎麽辦?”

    兩人正說話間,那洞內的叫喚聲忽然變得急促異常,位置比先前卻又接近了許多,顯然那狐狸正往地道口急速奔來。

    這時熊姿也聽到叫聲了,正錯愕間,就見薑祜臉色大變,隨即伸進洞內一半的手一下子拔了出來,那手上居然還掛著一物。

    熊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頭還未長熟的銀狐。隻是乍看之下又有些奇特,這狐狸跟尋常夾雜黑灰毛尖的銀狐略有差別,竟是生了一身通體雪白的皮毛。不過熊姿還沒來得及細看,薑祜已經一把抓起他肩膀,朝著石屋外飛快衝出。

    那狐狸嗖地攀上薑祜肩頭,依舊一臉惶急,兩個爪子胡亂比劃著,似是洞中撞見了什麽妖魔鬼怪一般。不過背著自己的這個黑眼珠少年似乎並不打算搭理它,徑自朝著漫天沙海倉促奔去。

    沙塵遍天,放眼所到之處盡是黃土,兩人進屋之前,這荒漠還是一片靜謐,這個時候卻忽然起了風沙。

    他們隻得迎著狂風,匆匆尋找著庇護的場所。盡管那地道內隱藏著什麽危險事物還未可知,不過老範和張小文這些當地人都把莽脫山丘說得險惡無比,謹慎些行事總是沒有錯的。

    此時已是繁星遍天,光線倒也通明,不多時,二人一狐就找到了一處沙丘作為休憩之所。這沙丘對兩人來說已是極大,繞一圈走完恐怕也要一刻多鍾時間。

    此處離那石屋隻有二十來米遠,熊姿從包裏翻出個小玩意兒,赫然便是張小文那支袖珍單孔望遠鏡。他眯著眼注視著石屋方向的動靜,一開始屋內隱約傳來細微的撲騰翻滾之聲,大約是地道狹長,傳到沙丘這裏已經極為模糊。誰知這陣子響動隻持續了片刻,隨即又恢複沉寂。

    眼望石屋再無異響傳出,那銀毛小狐狸似是有些不耐煩,從薑祜肩頭一下蹦到黃沙地上,正要有所行動時,忽然身子往前一趴,頓時吃了一嘴泥。

    卻是薑祜伸出了手,將它按倒在地。。

    這毛發變異的狐狸原本就極為通靈,先前薑祜石屋內出手相救,拉了它一把,就知道薑祜沒有壞心,此刻見他舉止有異,便乖乖伏在地上,狹長的眼睛努力往石屋方向瞧去。

    這一瞧,沙丘下的二人一狐嚇得差點屎尿齊出。

    原來那石屋內居然竄出了一條顏色斑斕的大花蟒!

    這花色大蟒原本在沙漠中已是極為鮮見,又不知是什麽原因,居然進化得如此巨大。水桶般粗細的腰身,半截尚未爬出石屋,單單露在外麵的部分已經有四五米長。

    狐狸生性本就怕蛇,此刻見了這大蛇,頓時毛發倒豎,一張狐臉嚇得扭作一團麻花。薑祜隻覺手底一團毛絨絨都要按壓不住了,低頭一看,便見這小狐狸急切之下,兩隻爪子正朝地下一陣亂刨,似是想立刻挖個洞穴桃之夭夭。

    薑祜忙抱了狐狸,整個身子縮進沙丘陰影之下,又從背後將那獵槍掏了出來,緊握在手裏。一旁的熊姿見了那龐然大蟒,也早已嚇得滿頭冷汗,那望遠鏡被他捏在手中,鏡頭上全是水霧。

    正膽戰心驚之際,耳畔又聽得十幾米外撲騰之聲大作,嘶嘶蛇鳴不絕於耳!

    兩人生恐被這大花蟒窺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然而那動靜聲越來越大,顯然花蟒正在逐漸靠近。

    薑祜深吸一口氣,將重新跳在地上專心刨洞的狐狸抓到肩上,隨即慢慢伏低了身子,往沙丘陰影外匍匐而行。熊姿見狀,也有樣學樣,悄然趴了下來。

    這沙漠中的蛇蟲雖然耳目不佳,但對**的熱感應卻極為靈敏,能遠離一絲一毫,都是在爭取一線生機。薑祜多年的行獵生涯,早已積累了無數生存經驗,深山之中蟒蛇的爬行速度他早就深諳於心,現在換作這廣袤無邊的沙海之中,想和花蟒比腳力,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無論狀況多危急,薑祜都知道,絕不能有起身飛奔的念頭,一旦身子暴露在花蟒眼皮底下,那基本就離死不遠了。

    兩人就這樣像蜥蜴般悄然爬行著,眼看漸漸遠離了沙丘,薑祜心中估計已經離開了大花蟒的感應區域,忍不住將頭一轉,小心翼翼地往後看去。隻見一個巨大無比的蛇頭橫貫在眼前,一雙陰毒凶惡的黃色眼睛正直直注視著自己。

    熊姿幾乎在同一時間也看到了沙丘另一頭鑽出來的大花蟒,兩人登時內心劇震。他們原本料想這大花蟒應該也屬黑瞳異種,哪裏想得到居然是自然進化成這模樣。

    不管這大花蟒的進化路線是怎樣的,此刻對兩人來說卻都不是什麽善類。薑祜已顧不得什麽“不與蛇蟲賽跑”的生存法則,驚駭之下右腳一提,朝那蛇頭狠狠踢了過去。誰知這花蟒居然不閃不避,蛇頭被直直踢個正著,往一旁仰了開去。

    薑祜心中連連叫苦,這一腳如中鋼板,腳底頓時大感酸痛。他依舊強支起身,就見這碩大花蟒的半邊身子已經隱在沙丘之後,顯然是轉了個彎,不知從哪個方向又遽然躍起,半截身子從半空撲了上來,沙浪中挾著一股濃重的蛇腥味。

    這時端槍射擊早已來不及了,薑祜危急之中,本來酸脹的腿腳不知哪裏橫生出一股力氣,猛地向旁用力一躍,堪堪避開了這下聲勢驚人的攻擊。隨即兩人便聽到一聲砰然巨響,好像重物落地的聲音。定睛看去,那花蟒一擊不中,居然翻倒在地,正遲緩地扭動著軀體。蛇信子則不時輕微吐動,看模樣已是奄奄一息。

    花蟒淩空下擊之時,氣勢何等威猛,轉眼卻變成這副模樣,難道這是隻瞎蟒蛇,自己撞破了頭皮昏過去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