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忽起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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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天出了門,突聽屋頂上有細微的聲響,忽然警覺起來,他放輕腳步,飛身躍上屋脊,隻見一個黑影已躍上牆頭,準備飛身離去。蕭天一看身影,心裏有數,忙撮唇發出一聲鳥鳴,聲音雖然細小,但牆頭之人顯然聽到了,他立起身子,轉回頭。

    蕭天向他一揮手,縱身落到遊廊的暗影裏等他,不一會兒,那個人飄然而至。

    “林棲,”蕭天壓著怒火,一聲低喝,“你好大膽,沒有得到指令,擅自闖到李宅。”

    林棲麵無懼色,擰著脖頸站立在那裏,嘴角蠕動著。

    “你想說什麽?”蕭天問道,“大聲說。”

    “主人,”林棲瞪著蕭天道,“剛才你們的對話,我在屋頂都聽見了,此女留不得。”

    蕭天一愣,不曾想到林棲嘴裏竟出此言。

    林棲繼續道:“不除了她,後患無窮。她就是那本書,誰得到了她,誰就得到了《天門山錄》,我狐族的秘密盡在她的掌握中。主人,你下不了手,我來做。”

    蕭天猛地抓住他的脖頸,發狠道:“林棲,你給我聽著,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廢了你……”蕭天手上加力,林棲的臉憋得瞬間變了顏色。

    林棲喘著氣,仍然斷斷續續地說道:“主人,你……可是……在……老狐王……麵前發過……血誓……”

    “不用你提醒,”蕭天鬆了手,道,“君子一言九鼎,我該做什麽,我心裏清楚,我會救出青冥郡主,奪回寶物,滾……”

    林棲腳下踉蹌了一下,一轉身躍上牆頭,消失在黑夜裏。

    蕭天目送林棲遠去,又在院子裏環視一圈,再無任何可疑之處,便沿著遊廊走回前院。

    夜裏,蕭天一直怪夢連連,睡不踏實。一旁炕上睡下的陳福一直打呼嚕更攪得他無法入睡。敲過四更,蕭天才有了睡意,剛要入睡,便感覺有些異樣,一股焦糊味陣陣飄來,開始他還以為是上午長春院那場火鬧得又在做夢,過了片刻,焦糊味越加重了,蕭天“呼”地坐起身,刺鼻的氣味衝鼻而來。

    “不好。”蕭天披衣而起,一邊跑去推陳福,陳福睡意正濃,翻了個身繼續睡。蕭天顧不上叫他奪門而出。夜裏風大,一股股煙從後院飄來。蕭天縱身躍上屋脊,看到火光出自明箏的廂房。

    蕭天跳下屋脊,翻過院牆,從結了冰的水麵蜻蜓點水般掠過,他看到明箏房裏跳耀的火光,奮力跑到門前,一腳踢開房門。火苗已燒到書案上,書櫥裏的書籍也已燃著。蕭天回頭一眼看見明箏躺在床榻上依然酣睡,一邊的幔帳已燃著。

    蕭天一個箭步跳到床榻前,連著綿被一卷,橫抱起明箏轉身就往外跑。

    外麵傳來老管家蒼老的喊聲:“著火了,救火呀……阿福……蕭公子……”

    蕭天抱著明箏跑出去,一頭撞上老管家,老管家看蕭天抱著明箏出來了,方鬆了一口氣,急忙跟著跑出去,李氏坐在廊下大哭,看見明箏被抱出來,立刻止了哭聲,跑過來。

    “我的兒呀,可是傷到哪兒?”李氏帶著哭腔問道。

    經李氏一問,蕭天才注意到明箏的反常,她並未受傷,要說是被煙熏也不至於這樣。蕭天抱著明箏出了月亮門到了前院,正碰見慌裏慌張跑過來的阿福。

    “阿福,你個吃貨,等你醒來,一個院子都被燒光了。”李氏數落著他。

    “小姐怎麽啦?”陳福看著蕭天懷裏的明箏驚慌地問道。

    “阿福,你快去後麵看看,還能搶出來什麽物件不能,想辦法滅火吧。”蕭天說道。

    “我也去。”老管家拉起阿福向月亮門跑去。

    蕭天和李氏來到正房,把明箏放到裏間的臥榻上。在他的臉靠近明箏的瞬間,他聞到棉被上有一股淡淡香氣,剛才四周彌漫著焦糊味沒有嗅出來。如果不是在狐地的生活經曆,他根本不可能嗅出此香是毒。

    蕭天努力壓製著心中怒火,是誰放的火,他心裏已明了。狐族個個是製香好手,經年的耳濡目染使他對香氣很敏感,明箏棉被上的香來自山茄花,是最平常的一種麻醉方子,最早出現在《扁鵲心書》中。

    蕭天給明箏蓋好被子,他知道她最多兩個時辰就會醒來。在這期間他必須去辦一件事。他轉回身對李氏說道:“老夫人,我這就出去找郎中開方子。”

    李氏一看天色,“隻怕隻有四更天,你去哪裏找郎中呀?”

    “老夫人放心,我自有辦法。”蕭天說著已快步走出去。

    四更天,萬籟俱寂。

    蕭天沿著巷子向上仙閣一路飛奔。此時,他整個人都被怒火點燃,那絲僅存的山茄花香已告訴他是誰動的手腳。

    來到上仙閣後院,蕭天一躍翻進院內,順著水塘邊曲廊疾走到清風台一處獨立的屋宇前,上麵懸掛的匾額在月光下清晰地可以看見三個字“暢和堂”。

    蕭天走到暢和堂左邊耳房,扣響窗框,四重一輕。片刻後,一個驚喜的喊聲打破了室內的寂靜,“是幫主……”。屋裏傳來細碎響聲,接著大門被拉開,李漠帆披著棉袍出來,一把拉住蕭天:“幫主,此時來可是有事?”

    蕭天沉著臉閃身進屋,李漠帆一看蕭天麵容,知道出事了,忙轉身拽住正往腳上套靴子的小廝小六,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小六跟頭流水般跑出去。

    “叫林棲和盤陽過來。”蕭天怒道。

    此時李漠帆飛快地穿戴整齊,走到八仙桌前斟滿一盞茶端到蕭天麵前,麵露難色地道:“幫主,這兩個人雖說在我這裏做雜役,但是兩人經常神出鬼沒,我哪能管住他們?”

    不到一柱香功夫,外麵已聚起二十幾人。

    蕭天聽到外麵的動靜,知道又是李漠帆搞的小動作,很是氣惱:“半夜裏,你叫來這麽些人作何?”

    “進來吧。”李漠帆一聲令下,眾人魚貫而入,在蕭天和李漠帆座前排成兩排。李漠帆起身走進隊列,帶頭跪下抱拳高聲道:“參見幫主。”

    眾人齊刷刷跪下:“參見幫主。”

    蕭天無奈地瞥了眼李漠帆,站起身看著眾人,剛才進門時的滿臉寒霜已消褪,他溫和地走向眾人:“諸位兄弟,快請起。”

    “謝幫主。”眾人站起身。

    “我此次前來見大把頭,與幫裏事無關,諸位兄弟,回去歇息吧。”蕭天說道。

    “幫主,”李漠帆近身道,“幫主即來,我率眾弟兄拜見,此乃幫裏規矩,再者是想聽幫主吩咐。”

    蕭天略一沉思道:“那日在虎口坡的刺殺失敗,幫裏給的消息很準確,隻是狐族出了內奸,此戰損失了多名狐族勇士。如今內奸已除,狐王令聲震京城,隻怕東廠的人更會大力搜捕抓人,此時幫裏弟兄需處處謹慎,切不可大意。你們退下吧。”

    眾人退到門外。

    “幫主,”李漠帆走到蕭天身邊,壓低聲音道,“幫裏已有弟兄被安插進東廠。”

    “此人可靠嗎?”蕭天問道。

    “可靠。”李漠帆道,“其父是幫裏老人。”

    蕭天點點頭,“如今咱們最需要摸清王振那老賊的行蹤。”

    “明白。”

    突然,小六從門邊探進頭:“幫主,他們回來了。”

    蕭天沒等李漠帆說完,就飛身竄出去。黑夜裏兩條身影一前一後向這裏跑來,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你看清了嗎?”“沒錯,是這個方向,來了很多人,快點,瞧瞧去……”。來人正是林棲和盤陽。

    蕭天一步躍到門外,眼睛盯著那個身影,舉起一隻手,高聲道:“漠帆,劍!”

    李漠帆一看蕭天氣焰衝天的架勢,心裏‘咯噔’一下,又不敢違抗,隻得返身從劍架上取出一把寶劍,此劍叫青龍碧月劍,本就是蕭天的隨身佩劍,由於蕭天不方便佩戴一直放在他這裏,李漠帆持劍飛奔到門外,一個大燕北飛,將劍傳到蕭天手裏。

    蕭天一手接劍,隻見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寶劍出鞘。

    李漠帆探身接過被蕭天扔過來的劍鞘。幫裏眾人本想退下,一見這陣勢,誰也不願意錯過見識幫主出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盤陽看見清風台上蕭天持劍立在正中,滿目怒容盯著他倆。當即嚇得腿一軟,退到林棲身後,大叫:“你小子把我害苦了,這事是你做下的,與我無關。”

    林棲硬著頭皮走過去,他知道這頓懲罰免不了,他認了,即使死在他劍下,他也毫無怨言。

    蕭天見林棲走上清風台,二話不說持劍就刺。林棲也豁出去了,立刻從腰間抽出長劍還擊。兩人見招拆招纏鬥到一起。林棲把從師傅鬼天子身上所學五十四式**幽跡劍術盡數使出,而蕭天早年師從峨眉山密穀道長,一把青龍碧血劍得自真傳,密穀道長雖歸隱江湖十幾年,他的劍術在江湖十大幫派被公認居首。

    月光下清風台上的激鬥,隻看得四周眾人心驚肉跳、目瞪口呆。兩人衣裾飄飛,根本看不清招式,隻見寒光四射,兩人猶如遊龍穿梭,又似雙虎爭鬥;急時驟如閃電,緩時似落葉紛飛……

    李漠帆見蕭天動了真氣,不禁為林棲捏把汗。他掃視幫裏眾人,見眾人滿臉敬畏斂聲屏氣,心想也好,讓他們知道幫主的厲害,以後誰也不敢胡來。

    盤陽不知何時溜到李漠帆跟前,哭喪著臉哀求:“大把頭,這要出人命呀。”

    “出什麽人命?”李漠帆不屑地瞥他一眼,心裏這個痛快呀。今兒幫主出麵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族人,真是大快人心,“你們狐族事物,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吧。”

    “他是你們幫主,你得管呀。”盤陽死氣白咧地道。

    “現在承認他是我們幫主啦,早幹嘛去了?”李漠帆沒好氣地道,“我可告訴你,在我們興龍幫,長幼尊序,規矩嚴明,以下犯上,當誅知道嗎?你瞧瞧那林棲,有個奴才樣嗎?比他主子還當家,今天教訓一下,是應該的。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他究竟犯了何事?”

    “他……他……就是放了把火……”

    “什麽……”李漠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該……”

    盤陽無奈地點點頭,“也是,還不知那姑娘怎麽樣了……”

    清風台上,蕭天漸漸占上風,一劍快過一劍,劍劍直逼林棲命門。林棲方寸已亂,步步後退,隻有招架之力。蕭天虛晃一劍,返身直刺向林棲脖頸,將至之時收力由劍刃滑下,挑破林棲肩部衣衫。身後眾人一陣唏噓。

    “林棲,你可知罪?”蕭天刺一劍,問一句。

    “我……我不服。”林棲執拗地回一句。

    蕭天回轉劍峰,又一劍刺向林棲胸口,將至之時又猛然收力,劍刃挑破一片衣衫。身後眾人一片失聲驚叫。蕭天又問:“林棲,你可知罪?”

    林棲停止抵抗,他知道剛才自己九條命也搭進去了,蕭天一次次放過他,他並不想殺他,於是他不再還手,一把劍也“哐當”扔到地上。

    蕭天一劍直抵林棲胸前,四周發出一陣驚呼。蕭天並沒有刺,而是又追問了一句:“林棲,你可知罪?”

    林棲突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蕭天收起長劍,厲聲訓道:“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為報仇傷及無辜與禽獸何異?這一家人,至善至純,你卻如此殘暴對待,今晚若不是及時發覺,後果如何?你跟那些殺你全家燒你房舍的東廠宵小有何區別?你難道不知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嗎?林棲,我不殺你,但絕不是可以原諒你。”

    蕭天轉身走了一步,又道:“這是最後一次,決不準再傷她。”

    蕭天說完,把劍扔給李漠帆,飛身躍上屋脊,消失在黑夜裏。

    清風台上留下黑壓壓的眾人,瞠目結舌地盯著遠處消失的身影……

    蕭天回到李宅時,天已破曉。後院起火的兩廂房在阿福、老管家以及後來趕來的街坊幫助下,早已撲滅。除了李氏住的房子保住一部分外,明箏所住的西廂房梁柱已坍塌,無法再居住。

    李氏見蕭天拎著兩包草藥走回來,急忙迎上去就拜,蕭天見狀急忙攙住她。

    “老夫人,使不得。”

    “蕭公子,今日多虧你呀,要不……”李氏哽咽著抹著臉上的淚。老管家在一旁也是唏噓不已。蕭天問明明箏的情況,得知已恢複意識,便放下心基本上無礙了。

    蕭天見李氏和老管家都在,便把路上想好的事由說了出來:“老夫人,老管家,我昨日在路上巧遇一個本家,沒想到他離開家鄉在京城做綢緞生意起了家,並在北通州置了一片田莊,叫瑞鶴山莊,莊上正缺人手打理,就邀我去。我今日就去拜見他,與他言明,你和明箏一起隨我去小住幾日,也好騰出時間讓老管家修繕房屋,老夫人你看如何?”

    李氏和老管家對視一眼,被蕭天如此盛情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蕭公子,是否太叨擾你那位本家親戚了。”

    “老夫人哪裏話,若不是老夫人宅心仁厚肯收留我,我還不知要流落何處呢?”蕭天道。

    老管家點點頭:“這樣也好,有勞蕭公子奔波了。”

    三人說定,蕭天便隨老管家匆忙吃了早飯。兩人走到馬廄,牽出宅子裏唯一的那匹馬,老管家套好馬鞍。

    此時豔陽高照,蕭天辭別老管家,翻身上馬,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