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邂逅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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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頭部雖然仍然隱隱作痛,但意識恢複了。

    “我這是在那裏?”他環視四周,看見眼前描金的綢緞床幔,床邊小幾上擺著香鼎,燃著醒腦的薄荷熏香;一旁高幾上擺放著一盆迎客鬆的石料盆景,地下鋪著牡丹花樣的羊毛地毯……這顯然不是在李宅,蕭天越看越茫然。

    “公子醒了,快去通稟老夫人。”一個侍女裝扮的俊俏女子走到他麵前,微笑著看著他,“公子,你醒了。”

    蕭天想坐起身,被侍女阻止:“公子,不可,小心傷口。”經侍女一提醒,蕭天才發覺自己的額頭被包裹著,他伸手一摸,是柔軟的棉布。

    “請問姑娘,我是如何到了這裏?”蕭天忍不住問道。

    侍女捂嘴撲哧一笑:“不瞞公子說,你就要成為府裏的姑爺了。”

    “什麽……”蕭天被侍女的一席話驚出一身冷汗,他掀開被子,厲聲道,“你家主人在哪,領我去見他。”

    “公子息怒。”一位白發老夫人拄著拐杖被左右兩名侍女攙扶著走進來,老夫人不滿地瞪了眼一旁的侍女,“春花,你太失禮了。”

    侍女一吐舌頭,低頭退到一邊。

    從老夫人身後,走過來一位鄉紳,看上去四十出頭,麵容端正,溫文爾雅。他走到床前,拱手一揖,難掩一臉尷尬之色,結結巴巴地道:“驚擾這位公子了,還請公子……”

    “還是我說吧,”老夫人舉起拐杖很強勢地把鄉紳推到一邊,有侍女給她搬來太師椅,老夫人穩穩當當地坐下,開口說道,“老身老了,這個壞人我來做,這位公子莫怕,昨夜匆忙把你請到府裏,隻為一件事,與我家孫女成婚。”

    “老夫人,婚配豈是兒戲?”蕭天一怒之下,挺身站起來,無奈頭一陣轟鳴,不得又跌坐在床上。原本他身上就帶著傷,又加上幾日奔走,體力有些不濟,若不然豈是這個房子就能把他困住。

    “我就是這樣被你們請來的?”蕭天捂住頭上的傷,嘲諷地說道。

    老夫人很有耐心地往下說道:“公子呀,自古婚配講究得就是才子佳人,我家孫女不說萬裏挑一,也是難得的才貌雙全,匹配公子你,那是綽綽有餘呀。”

    “小姐如此才情,更不應草率行事呀。”蕭天越聽越氣。

    老夫人身後的鄉紳,一聲歎息,道:“不瞞公子,我家小女入了秀女名冊,沒人再敢登門,老母親是愛女心切,不忍她小小年紀離家到宮中苦熬,才想出如此下策,得罪公子,請恕罪。”

    聽鄉紳如此一說,蕭天頓悟,原來是選秀鬧的。又聽鄉紳口音有些相熟,便抬頭仔細看,這一看竟讓蕭天喜不自禁:“趙兄,你當真認不出我了?”

    鄉紳聽蕭天喊他趙兄,更是一愣。本來他進門就一直垂著腦袋,自知道母親鬧出搶婿這出戲,他自感顏麵盡失,無言以對。對於老母親,他也不敢頂撞,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更讓他憂心。雖然如此,他心裏也是存著僥幸,如真搶來個如意的女婿,也不枉是件好事。

    沒成想,家丁托著麻袋搬進屋,眾人解開查看,一看是個如此清雅的公子,全家都樂開了花,老夫人更是喜上眉梢。

    而此時,搶來的姑爺竟開口稱自己趙兄,他一時有些暈頭轉向,他急忙上前,走到蕭天身邊,不由大驚:“你……你……蕭……”鄉紳拉住蕭天上下打量,臉上是又驚又喜,低聲道,“請公子跟我來書房。”鄉紳扶著蕭天往外走,路過老夫人身邊,他回頭道,“母親,我與他好生相勸。”

    “好,好……”老夫人點點頭,自信地笑著,“他會同意的。”

    兩人出了廂房,走過一條長廊,來到一間書房,一進門鄉紳反身關上大門。

    “書遠,真是你?”他死死盯著麵前的蕭天,突然如鯁在喉,悲戚地問道,“恩師,恩師可好?”

    蕭天沒想到昨夜把他擊昏,搶他做姑爺的人竟是父親的門生趙源傑,他們失去聯係多年,他幾次進京由於被通緝都無緣與他見麵,不想今日以這種方式見麵了。見他提起父親,知道他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便不再隱瞞:“家父在被貶路上病逝了。”

    “恩師呀,”趙源傑仰頭長歎,“可歎恩師,一生淡薄名利,廣設教壇,不論富貴寒素,平等待之。沒有他老人家,哪有我趙源傑的今天,可恨恩師被小人構陷觸怒天顏,被貶離京,弟子未能相送,不想竟是永別呀。”

    蕭天聽趙源傑說的悲切,心中痛楚再被揭開,不由一陣黯然神傷。自父親仙逝,他都一直沒有弄清楚父親所犯何罪,致使一位遠離朝堂紛爭、一心興學的國子監祭酒被貶至雲貴充軍。這個疑問困擾他多年,這次巧遇父親門生,也許可以一探究竟。

    “趙兄,如今可在朝為官?”蕭天見他一身家常棉袍,身份不敢確定。

    “唉,”趙源傑臉上一紅,“說來慚愧,在下如今在刑部,任左侍郎一職。”

    “趙兄仕途順利,可喜可賀。”

    “謬讚,慚愧。”

    “那趙兄,你可知家父所犯何事被貶嗎?”蕭天問道。

    “怎麽?”趙源傑一臉驚詫地望著蕭天,“你不是一直伴在恩師身邊嗎?恩師竟然沒有同你說起?”

    蕭天搖搖頭:“家父一直違莫如深。”

    “你父親的案子在當年也算是轟動一時,這起‘詩文辱君案’著實冤枉。那年仲秋,恩師奉旨作《賀表》用於祭月盛典,其上寫著‘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等言語,當時賀表交於王振,王振當庭宣讀:光天之下,天生僧人,為世作賊……‘聖’與‘僧’相近,‘則’與‘賊’相近,而王振顯然故意而為之。兄弟你有所不知,王振這個老賊先前曾是你父親手下一名教習,一心攀附你父親被叱責,後犯了事發配充軍,為逃避充軍才自閹進宮,他逮住這個機會是想泄往日之憤。那日皇上聽罷,龍顏大怒,當庭宣布,對你父親庭杖三十,驅趕出京,發配雲貴充軍……”說到此處,趙源傑已泣不成聲。

    蕭天麵白如雪,雙唇緊閉,唇邊被牙齒咬出血跡。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蕭天顫聲道:“家父,致死都沒對我說出一個字。”

    趙源傑疑惑地盯著蕭天。

    “我知道……”蕭天淡淡地說道,“他不願我複仇。”

    趙源傑愣怔了半晌,突然頓悟,轉身對著南麵雙膝跪下,壓抑著哭腔倒頭就拜:“恩師呀,你對朝廷,日月可鑒。”

    蕭天起身扶起他,現在他知道了真相,心裏反而輕鬆了些。看到趙源傑他深感欣慰,朝堂之上,不光隻有王振、王浩弄權忤逆之人,也有像趙源傑一樣的忠正之士,秉承一顆赤膽忠心,為朝廷披肝瀝膽。

    “趙兄,請受小弟一拜。”蕭天深深一揖,“我自小遠遊,家父能有你這樣的門生,也是他的福氣。”

    “說來慚愧,慚愧的很。”趙源傑垂下頭。

    蕭天突然想到眼前之事,腦中閃過一個主意:“趙兄,我結識一戶人家,閨房中有幾名女子,皆賢淑俊俏,家中老人也想讓其中一位進宮,沾些皇家的榮耀,卻是苦於進宮無門,還托我叢中周旋呢?”

    “真有此好事?”趙源傑立刻轉憂為喜。

    “我看此女頂替你家小女,豈不皆大歡喜。”蕭天說道。

    趙源傑走到蕭天麵前,一揖到底:“若果如此,你就救了我們全家了……”